第十章

没等鹿寻鹿峥兄弟二人弄清楚鹿灵头顶的怪字，就迎来了新的危机——老夫人命家中小辈一同去永寿苑，商讨过几日赴长公主寿宴的事宜。

要知道，老夫人尤忌讳鬼神之说，对怪力乱神之象更是避讳，若鹿灵头顶古怪的字一不小心被老夫人看到那可不得了。以老夫人的脾性，会命人寻来大师将鹿灵当做妖邪驱逐了也说不定。

然而鹿寻、鹿峥又无法左右老夫人见家中小辈的想法，且就算能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鹿灵总得见人。

为此，鹿峥一早便提前侯在永寿苑外。

没曾想他等了会，竟先等到了鹿寻。

鹿寻摸了摸鼻子，看向大哥，“兄长今日来得倒是早，怎么不进去？”

鹿峥轻扫他一眼，似是对他的明知故问颇感无语。

鹿寻碰壁，看得出大哥今日怀揣心事，便也不再上去扰他清净，就静静站在一旁陪着。

又等了会儿，鹿菁菁带着贴身丫鬟缓缓走来。

临到人前，她才娉娉婷婷朝两人行了一礼。

寒暄几句后，不知为何，三人瞧着竟都没有先进永寿苑的苗头。

鹿菁菁不禁侧眸打量身旁两位兄长，暗自攥紧了手心的同时，不由思考待会儿该如何避开这两位心思灵巧的兄长，暗中提点鹿灵两句。

她先前虽然不太喜欢鹿灵，却也不想对方真被赶出去。更重要的是，自她接二连三在鹿灵头顶看到那些字后，她就决心要弄清楚那些话的真假与原委。

诸如，昭凌太子是否真的心悦鹿灵。

就在鹿菁菁暗自发愁的时候，另外两人也各怀心思。

鹿峥与鹿寻对视一眼，彼此很快领悟对方意图。

鹿寻瞧着一旁的鹿菁菁，主动搭话：“四妹，清晨寒气重，不若你先进屋去，省得在外头受了凉。”

鹿菁菁沉默一瞬，眨眼道：“二哥是觉得冷么？既如此，不若你先进屋吧，我还想在院外醒醒神。”

鹿寻哑然，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鹿菁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他若再推脱不前，倒显得奇怪。

于是他扯了扯鹿峥的袖子，无奈地讪笑一声，“那我就先进去了，这外头是有些冷。”

鹿峥翻了翻眼，似是觉得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再多看他。

等鹿寻前脚离开，矗在门边的兄妹二人就见不远处一个粉白色的身影提着裙子缓缓跑来。

少女梳着双丫髻，两条淡粉色的发带随着她小跑的动作左右摇摆着，熹微的晨光照亮了她薄红的脸颊。

鹿灵跑到院前，逐渐放慢步伐，瞧着不远处门神似的两个人，她不由咽了下口水，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身后望了眼。

他们站在门外是在等谁？

鹿寻么？总不会是她吧？！

鹿灵尴尬症又犯了。就在她极力降低存在感，准备点头打过招呼就绕开两人后，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四妹。”

“四妹。”

两人齐声，鹿灵腿一软，差点儿站不住。

她僵着身子颤颤巍巍转身回头，僵硬地牵起嘴角，“大哥、三姐。”

鹿峥先一步走上前，与鹿灵并肩，“既然这么巧碰到了，便一起进吧。”

鹿灵：“？”

巧么，别骗我，我很容易上当的。

鹿灵干巴巴扯了扯嘴，鹿峥气场太强，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于是她就像一个人形挂件般，亦步亦趋跟着鹿峥往前走。

呆愣着脸没走出几步，就听鹿峥目不斜视但刻意压低声音同她道：“鹿灵，祖母不喜欢自己说话时小辈走神，所以待会儿专心些，莫要想些有的没的。”

鹿寻轻轻点了点头，鹿峥专程侯在院外等她，就是为了叮嘱她？

不等她细想，鹿峥深深看了她一眼后，便率先迈着大步先一步掀开帘子走进屋内。

鹿灵正打算追上，手又被身后的鹿菁菁抓住。

“四妹，一会儿进屋后，千万别胡思乱想！”

鹿灵更茫然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在提醒她不要胡思乱想啊。

她平时当着他们面开小差就真的这么明显么？

见鹿灵皱着眉不说话，鹿菁菁又道：“来不及与你细说了，你且先记着我的话，照做便是了，余下的等过后我再同你解释。”

鹿灵不明所以地点头应下。

鹿菁菁长松一口气。

入秋换上的门帘里添了厚实的一层棉，将屋内与屋外隔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不同与屋外的秋风瑟瑟，屋内则是暖意融融的。

侯老夫人畏寒，便在向阳的偏屋里等着。

屋内几人听到动静，瞧见相继而入的两人，不由抬了抬眼。

鹿菁菁向侯老夫人与大夫人高氏见了安，跟在她身后的鹿灵东施效颦照做一番。

高氏见后同孙姨娘使了个眼色，后者惊讶笑道：“几日不见四姑娘，倒是知规矩了。”

鹿灵闻言看向说话的人，瞬间被对方那满身琳琅晃了眼，她回忆了一下对方身份，记起是个姨娘后，只远远朝着她笑了下，也未接话。

依照这本书里的设定，嫡女的身份可是要比一个姨娘高的，姨娘说好听了是鹿相的小妾，说难听了便是一个地位稍高点的下人。

不过鹿灵心里倒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只是觉得既然因为身份悬殊可以不必寒暄，那便省了这些客套。

反正她听着对方的话，总也觉得并不是很顺耳。

殊不知，鹿灵这模样却像是在孙姨娘心里扎了一根尖刺，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才做了多久的嫡女，就瞧不上她了？

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孙姨娘也不好发作，只暗暗咬了咬牙根，又将鹿灵记了一笔。

这一道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揭过，侯老夫人倚在坐垫上，瞧着鹿灵红扑扑的小脸，格外爱怜地朝她招了招手，“灵丫头，来，过祖母身边来。”

鹿灵紧张地抿了抿唇，走上前，看着侯老夫人身侧空出来的位置，也不知究竟该不该坐，便拘谨的站着。

侯老夫人抓着手中的锦帕，先是细细擦了擦鹿灵额上的薄汗，才一边稀罕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边夸道：“是瞧着乖了几分。”

不同于方才孙姨娘暗藏深意的夸奖，侯老夫人这句话则是透着浓浓的喜爱。

她牵着鹿灵的小手，将人往自己身边带，“来，就坐祖母身边。”

鹿灵在幼时走失前，一直养在侯老夫人院子里，后来鹿灵走失，侯老夫人伤心的程度丝毫不亚于鹿灵的生母方氏。

如今宝贝的小孙女找回来，她自然想把多年的遗憾补偿回来，是以对鹿灵格外偏疼。

老夫人身边的妈妈眼观鼻鼻观心，赶忙拿出一个簇新的垫子垫在鹿灵身后，好让她坐的更舒服些。

鹿灵一边局促不安着特殊的待遇，一般又忍不住享受起这独一份的偏宠。

前世她在现代时自小生活在福利院，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来自亲人长辈的宠爱，这种甜滋滋的感觉就像是在心上裹了一层化开的糖霜，又甜又暖。

侯老夫人一边拍着鹿灵的手背，一边朝着侧边的高氏道：“宴会一事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这宴会说得便是长公主的寿宴。

虽名义上是长公主寿宴，实则却是长公主要为她的独女华阳郡主择婿。

鹿灵听了半晌听明白了，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相亲么。

“母亲放心，那日有儿媳带着几个孩子，不会让他们出错的。”

侯老夫人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什么，忽然道：“这次盛宴就先不要带庆儿去了，前几日峥儿同我说书院的先生又罚了他，便让他在家里定定心，莫要出去玩儿又野了心思，总是不求上进。”

侯老夫人口中的庆儿乃是高氏的儿子，家中行五，还不到十岁。

虽鹿庆年纪尚小，还不到结识京中显贵的年纪，可高氏却依旧不想轻易放弃这个让她儿子露脸的好机会。

毕竟是长公主寿宴，除京中显贵家的少爷姑娘外，几位皇子郡主也会去。

高氏只稍一顿，便堆笑道：“回母亲，庆儿平日的确是贪玩儿了些，但长公主的寿宴可是长见识的好机会，不妨让他也去开拓开拓眼界，若是能从几位皇子身上学上那么一二长处，也是受益。”

侯老夫人一听，似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由地面露犹豫。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眼前浮起一块绿布屏障似的物什，上面印着几段文字。

【可千万不要让鹿庆去参加宴会啊，他是偷偷同贵胄学了不少东西，可还不如不学！】

【要是让高氏知道她的好儿子学习的对象是那位以‘荒\\淫’出名的三皇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气到撞墙】

【谁能想到小庆儿偷跑到长公主府的后花园，刚好撞上三皇子强迫丫鬟的名场面啊！】

屋内，同时看到这三行字的众人内心霎时翻起巨浪。

鹿峥、鹿寻二人是忧心鹿灵头顶的怪字会被老夫人发现。

鹿菁菁是感叹鹿灵果然知晓旁人所不知的一些“未来之事”。

孙姨娘则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对于高氏唯一的孩子养废了这件事，她乐见其成。

侯老夫人见状，眸子环顾屋内一众人，暗自观察着她们的反应。

然而在场小辈都是早就见识过鹿灵身上怪象的，所以谁的脸上都没有露出震惊的模样，剩下的高氏与孙姨娘则各个都是人精，就算瞧见这话心里剧震，也不会显露分毫。

是以侯老夫人并未看出端倪。

她捏着鹿灵的手松了松，暗道一声幸好，那话似乎只有她这个做祖母的能看到。

她虽不清楚灵儿那些字究竟有几分虚几分实，可这样的事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尤其是鹿峥那小子，肃来就是个直性子，与灵丫头相处没几日，想必无甚感情，若真昏了头，也未尝不会做出大义灭亲的举动来。

她可容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孙女再出差错，所以绝不能让鹿峥那一根筋的臭小子知晓此事！

与此同时，鹿峥也在观察着侯老夫人。依照祖母的性子，她若见此怪事定然会视鹿灵为妖邪，可她此时面上毫无波澜，看来是并不能看到鹿灵头顶的话了。

他稍稍安心，庆幸鹿灵逃过一劫。

片刻之后，就听老夫人下定决心朝着高氏道：“庆儿还小，日后学习的机会还多，这次便不必去了。”

话落，高氏也没再争取，顺从的应下。

屋内人心思各异，又聊了半盏茶的功夫，侯老夫人就以身子困乏为由让大家各回各屋。

高氏焦心自己的儿子，心不在焉往外走。

鹿灵落在最后，刚走出永寿苑没几步，恰好远远撞见孙姨娘和自家的小丫鬟笑说：“大夫人当真白费心，我瞧着咱们五少爷日后恐是个不成器的。”

孙姨娘的贴身大丫鬟不明白孙姨娘为何忽而生出如此感叹，但还是附和地笑道：“姨娘说的是。”

一旁，鹿灵一边点头感叹这孙姨娘的眼光真毒辣，如今旁人谁都没看出来的事，竟让她看出来了。一边又忍不住同系统道：【但是再怎么说人家大夫人都有个儿子傍身，可这孙姨娘就惨了......】

【她的贴身大丫鬟其实是高氏的人】

【这些年一直偷偷给她下避子药，早就不能怀孕了！】

走在前方的孙姨娘余光瞥到鹿灵，下一秒，她的视线忽地僵直。

鹿灵被她盯得发憷，当即转身改另一条道绕路回梨花苑。

谁料刚一转身，便听身后传来一阵扇巴掌的脆响，紧接着是孙姨娘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鹿灵听得头皮发麻，不明所以地暗道一声：这孙姨娘的情绪也太不稳定了，真是说发疯就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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