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知道花师兄是个犟种,但是他不知道花师兄已经犟到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地步了。
或许是因为江寒陵的一再无视和拒绝,花锦川得不到关于白师弟失踪的更多消息,憋了满心的忐忑焦急,终于从往常彬彬有礼的文雅君子变成了沉默的火药桶,横竖看江队长不顺眼,逮到机会就要找茬。
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的看不惯有人办事不按规矩走,遇见就要管一管罢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当面实名举报总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于是杜将铭又把两人带回办公室,亲手倒了两杯热茶放到他们面前,温和道:“正好都在,有什么问题当面说清楚,修真界未来还得靠你们年轻人,不要闹无谓的矛盾。”
江寒陵说:“我上次说的很清楚,监察队办案,不与无关人等解释。”
花锦川双手接过茶杯,微笑着朝杜将铭道谢,转过脸看向江寒陵,两颊的梨涡迅速消失,义正词严:“江队长,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向我这个‘外人’解释,所以我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说到“外人”两个字,花锦川刻意加重了语气,显然心里很不满自己被当作无关人等。
白黎从刚才听见他说要举报就陷入了麻木状态,耳朵和尾巴一起沮丧地垂下,神情呆若木鸡,脑海中回忆起了花师兄往日的辉煌战绩。
在遵守规则这件事上,至少在师门内部,花锦川属于一个传奇式的存在。
比如说,他曾经种过一种只能在月光下生长的药草作为结课作业,快要成熟的时候被别人养的灵宠给啃了,剩下的时间也不够再种一次。在师父谅解并宽限了时间的情况下,他毅然决然闭关种药,把自己关在黑暗山洞里,费尽千辛万苦找办法用灵力模拟出24小时不停歇的月光,最后赶在原定时间内完成了作业。
再比如说,师父研究出新药,高兴地请大家聚餐吃饭,师兄弟姐妹们都喝得烂醉,所有人第二天都没去上课。当然,除了花师兄,他去上课了,结果发现师父的酒还没醒。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根据规定,每个人都手抄校规五遍,师父作为带头的抄了十遍。
综上所述,花锦川就是这样一位奇男子。
他甚至连默认作废的婚约都想正式去退,只为能够光明正大地追求心上人,十分令人感动。
白黎不是很敢动。
因为他害怕花锦川会在举报理由里添上一条“带狗上班摸鱼”。
江寒陵特别敢动,光明正大贴脸开大:“不管你想举报什么,请自便,我没空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
“过家家?”花锦川愤怒道,“江队长,我敬你平日辛苦斩邪除祟,可你不该将先辈耗费鲜血和生命建立起来的规则当作玩笑!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目无法度只求结果不问过程,随意与凡人接触,甚至对凡人动手,那么不仅人间会乱,修真界也迟早会变成几百年前的乱世!”
听完他的谴责,江寒陵平静地反问:“说完了吗?”
花锦川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卡壳了一下:“我……”
江寒陵打断他:“不管你说没说完,我先说。”
“……”
“你所追求的程序正义,大半都建立在监察队追求的结果正义上。如果连这个都想不明白,我建议你回小学重新考个毕业证。”
听见毫不留情的嘲讽,花锦川一阵气闷,随即朝杜将铭道:“监察队初建时是特殊时期,手段强硬走捷径都无可厚非,可时移世易,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之间也未必不能一致,您觉得呢?”
江寒陵看向杜将铭。
白黎也看向杜将铭。
两人一狗的目光都令人压力山大,杜将铭端起茶杯战术喝茶:“呃……这个……我觉得吧,有些时候太较真了也不好。”
按照规定,监察队的行为肯定不符合程序,但大敌当前,不管什么规则都得有命遵守才行。
花锦川了然:“那看来您是不会对监察队的违规行为作出处罚了。”
他正义的目光里充满了对局长带头违规的谴责。
“呃……”杜将铭又喝了口茶,“这个事啊,我们不是说不办。但是呢……”
听到但是就不必再往下听了,花锦川放下茶杯:“我知道了。”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黯淡。
杜将铭叹了口气,和蔼道:“年轻气盛是件好事,可是小花啊,小江他们做的事也不是为己谋私,就别搞内讧了。”
花锦川说:“我不想搞内讧,可就算事出有因,江队长也该给个能让人信服的解释。”
争论到底,他纠结的还是自己没有得到关于白黎失踪的详细信息。
白黎感觉很愁,愁得狗毛都要掉完了。
现在的状况太危险,他不希望花锦川搅和进来,但这个一根筋偏偏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杜将铭语重心长:“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没有好处。”
花锦川坚持道:“白黎是我师弟,我不能任由他失踪自己却一无所知。”
江寒陵的手指习惯性地在怀里的狗身上敲了敲。
【他师父没被他气死真是个奇迹】
白黎:……话是这么说,花师兄毕竟也是师父的得意门生来着。
杜将铭满脸为难。
江寒陵终于松口:“我能给的解释就是人命关天。”
花锦川怔然。
江寒陵继续道:“监察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量减少受害者,凡人的命和修士的命同样重要,我们也想找回白黎。”
他说的很笼统,但花锦川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我师弟被抓走了?你们为了保住他才另辟蹊径去接触凡人?”
江寒陵说:“你要是真担心他,就别到处吵着要找他。”
一旦白黎的外表成为阻碍,焱玖八成会立马换个人夺舍,那么没用的累赘当然就会被处理掉,又平白枉送一条性命。
花锦川眉头紧锁,追问:“到底是谁掳走了他?”
“这不是你能管的。”江寒陵避而不谈,“把解药给我,你可以走了。”
来找杜将铭商讨焱玖的事之前,江寒陵先去检验科找药修看过自己的“蓝美手”,检验科内部资料里倒是有解药药方,可惜手头缺几味药材,就临时联系了花家调货。
花家是卖药起家,手里自然不缺名贵珍稀药材,派花锦川亲自来送药,正好碰上江寒陵,产生了这一番争执。
花锦川见江寒陵垂眼摸狗,明显是不会再透露其他信息了,拿出解药:“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找回师弟,既然你不肯接受合作,那我就自己找!”
说罢,放下药向杜将铭告辞,离开了。
白黎朝他决绝的背影伸出尔康爪:……花师兄你不要做傻事!
那是找师弟吗?那分明是找死啊!
现在只能祈祷花锦川找不到焱玖了,都明示了有生命危险还不听劝,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犟的人?
江寒陵拿到解药,也准备告辞。
杜将铭却叫住他:“等等,要找出焱玖踪迹的话,或许有个人可以帮忙。”
江寒陵停下动作。
杜将铭说:“你可以去灵虚山试试。”
江寒陵眉峰微挑:“找仙尊?可我听说他前段时间宣布自己要退休,还说自己躺了一千年才刚醒,修为也有所减退,什么都管不了。”
“我说的是灵虚学院教炼器的步泰翙,他也许能利用阴阳镜找到焱玖。”杜将铭说,“至于仙尊,肯定是要拜见的,不过也别指望那个恋爱脑管太多。”
“恋爱脑?”江寒陵不解,“他哪里来的道侣?”
“这个……”杜将铭关上办公室的门,小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聊起前辈的秘辛,他就精神抖擞起来,因为寿元将尽而显现的老态一扫而空,神情灵动不少,看起来至少还能多活一百年。
江寒陵:……
【八卦果然是第一源动力】
白黎也获得了源动力。
八卦?
什么八卦?
快告诉我,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白黎兴奋地竖起两只耳朵,等待吃瓜。
“就是那个……”杜将铭正要说又停下来,“它真的听不懂吗?”
江寒陵低头。
两人一起看向窝在怀里欢快摇尾巴的小狗。
小狗仰起脸左看右看,咧开嘴露出傻白甜的笑容。
白黎笑得有点累:看我干什么?快说啊!
江寒陵说:“小白没开智,听不懂。”
“哦。”杜将铭继续说,“仙尊醒来之后假扮学生,在自己一手创立的灵虚学院上学,然后就和老宋家的小宋看对眼了。”
江寒陵没听懂:“老宋家的小宋?”
“就行政处的老宋,他儿子宋羽裴是灵虚学院秦长老的亲传弟子,当灵虚派下一任掌门培养的。”
“那不是仙尊的徒孙吗?道侣?”
“哎,格局打开,谁说徒孙就不能做道侣了?双方都愿意谁能管得着?听说连家长都见过了。”
江寒陵心情复杂:“仙尊真是不拘小节。”
白黎吃完瓜心满意足,认同地汪了一声。
杜将铭的音量恢复正常:“所以你去了灵虚山之后就算看到什么也要装作没看到。”
江寒陵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杜将铭弯下腰在柜子里翻找出一块灰不溜秋的金属,“步泰翙想炼一把玄铁剑,你拿这块玄铁给他当见面礼,他肯定尽心尽力帮忙。”
“好。”江寒陵收好玄铁,“您知不知道仙尊喜欢什么?我去备一份见面礼。”
“这个简单,”杜将铭笑道,“你准备两包上好的火锅底料就行了。”
“火锅底料?”
“仙尊嗜辣。”
“……果然不拘小节。”
“……汪。”
“你确定它真的听不懂吗?怎么感觉你的狗一直在听我们说话?”
“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