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陆九霄丝毫不意外，点点头：“并非我买的。不过，我倒确实对一人……有些心动。”
谢行云心里“咯噔”一声，他二人才相识不过两月，陆九霄肯定是不会喜欢他的，自然是他不认识的人了。
他强装镇定，半开玩笑道：“行啊，霄哥都心动了，那必定是个绝色佳人了，何时带我一睹芳容呀？”
他自认为了解陆九霄，这人不正经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反而是不那么嬉皮笑脸，说出来的话才有几分可信。
所以从前他听那些演出来的话，听得都疲了，如今见陆九霄迟疑地说出心动，心下一沉。
教主看着手上香囊的神情，和想起陆殷时一样的认真严肃：“嗯，若有机会的话，自然会让谢谢……与他相见。”
“她现在在哪儿？怎么之前从没有听你提过？”
“我也是最近……才想通。”
是因为最近分开了，所以想通了？谢行云努力笑了笑：“那你打算怎么做？”回去便要求亲吗？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待在教主身边呢？效忠天衍教？有什么好效忠的，他不过是想要效忠那个人罢了。
陆九霄将香囊收好：“不怎么样。他并不喜欢我。”
教主身边能人多，看来是桩孽缘。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只是心动，并非一定要得到，谢谢可听过一句话？不奢望便没有失望。”
“你也会说这样的话？我以为像你这样从小金尊玉贵的人，也和陆殷前辈一样，想要什么都要抢到手呢。”
“八岁之前我跟在我爹身边，他便是从来不为自己争取的人。”
谢行云有点拧巴，纠结了一阵：“……那我帮你！”
陆九霄一愣：“什么？”
“不管你爹喜欢的那个人是否喜欢他，你爹都没有争取过，可若是试过了，至少不会留下遗憾吧？所以……所以我帮你，陆九霄，你喜欢的人，我想帮你试一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明明、明明是非常难过的，可是见到陆九霄失落的眼神，他也会跟着一起失落难过，比自己的难过更甚一倍。
陆九霄看着他，慢慢说：“……强扭的瓜不甜。”
“自然，可是解渴啊！呃，不对！我的意思是说，你先别管对方喜不喜欢你，你努力一下，万一呢？”
陆九霄摇头：“我输不起。”
天下奇闻。天衍神教的教主说自己输不起。不知为何谢行云只觉他傻得可爱，对心上人简直是又害怕又真诚。不免失落，看来真是很重要的人，这家伙才会如此重视。
“也没有万一，谢谢可还记得我曾问过你，若被信任的人欺骗，会是什么感受？”
他爹娘。
除却陆九霄之外，这世上与他联系最紧密，他最信任的人，也只有爹娘了。爹娘从小便教他，做人风骨最为重要，行侠仗义，恪守江湖道义，风骨绝对不能丢。
他在这样的熏陶下长大，仰望爹娘，以为爹娘便是他想象之中的大侠，侠者一人一夹，夹道欢迎，无谓武功高强与否，在于其心。
他一直期盼着能做爹娘那样的人，仗剑天涯，可是问剑宗派来的人，打破了这一切的幻想。
他沉声道：“生不如死。”
陆九霄微微低下头：“不错。”
尤其是被最信任之人给背叛欺骗。陆九霄既被陆咎养大，那他难道也是被他爹给欺骗了吗？亦或者，陆殷的可能性更大？
“我只愿他永远不知道真相，不要恨我，就够了。我虽然有苦衷，但也觉得谢谢说得对，不管是什么理由，骗了就是骗了。我始终还是做不到如我爹那样的坦荡。”
“不要这样说……我觉得你做得很好！一直以来都很好！你爹一定会为你骄傲的！你姑姑也是。”谢行云道：“至于欺骗，若是那人也喜欢你，他应该不会想那么多的！他只会想着自己够不够好，值不值得你喜欢。”
陆九霄脱口而出：“谢谢自然值得。”
二人对视都一愣，谢行云摸着鼻子：“哈哈哈，我又不是……哈哈哈，总之教主啊，你也一样值得，不要妄自菲薄！”
陆九霄笑道：“不怕谢谢笑话，我胆子一向大得很，这还是头一次犹豫，对他不知是放手好，还是捆着他在身边好。”
谢行云心中隐隐作痛，强笑道：“那他是什么意思？”
“恐怕我留不住他。我想过，不管他是恨我也好，怨我也罢，都要将他留在身边，可是……”陆九霄即便皱着眉毛，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模样，“我又不知该不该全然信任他。”
他能明白，对于被曾经最信任的人欺骗过的人来说，再次信任另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是心爱的人也不例外。
但陆九霄随即又说：“若我身无责任羁绊，便是他也欺骗背叛我，我都甘之如饴。只可惜陆九霄不止是陆九霄，他还是陆咎的儿子，天衍的教主。我输不起，我的责任也输不起。”
“……往好处想，他可能就是你值得信任的人呢？岂不是两全其美？”
“哈哈哈哈，谢谢说话我就是爱听。好了，闲扯这一阵，也该回去了。”陆九霄转身，却不是回去的路，转而朝篝火处而去。
“教主，我可不会跳舞啊。”
“我也不会。”陆九霄道：“只是有点冷。”他瞧了眼谢行云，脱下衣服递了过去：“披上吧。”
谢行云想说不用了，手却不受控制地越过脑子接了。
他二人各怀心事，围坐在一圈跳舞的人身后，火光映出俩人的表情，各自凝重。
如今临近月圆，谢行云抬头：“月亮快圆了。”
谁料低头却见教主脸色变了，“糟糕！谢谢快起来！”
他这话说得急，谢行云不敢怠慢，根本来不及问出是怎么回事，便有一把剑从他二人中间呼啸穿过，钉在了身后的城墙之上。
跳舞的百姓们吓得直叫，四散而逃。
那把剑深深地插入墙上，若是多偏一寸，他和陆九霄其中一个必定就被扎透了。
这得是何种腕力！
他忙问陆九霄有没有事，陆九霄也是第一时间来问他，二人异口同声。
又听城内人群欢闹之处，跑出来几匹骏马，似乎是几个人在追一个人，马上的人都戴着面具，飞火节上很多人都戴着，他二人也是，遂当下并没有奇怪，只听有人大吼了一声：“教主！拦住他！”
不消说，陆九霄嘱咐谢行云在原地不要动，抽出剑扇手腕一转，扇子便凌厉地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马腿，马摔倒在地，将背上的人甩了出去。
那人落地轻盈敏捷，滚了两圈站稳在地，看向陆九霄，恐怕是见马无作用，并没有再跑。
后面的几人紧随而上，其中还有绯月等人，她抱着小六跑来：“教主！属下救驾来迟！”
“无妨。”陆九霄只盯着那人，“你们在追谁？”
“弑戮教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其中一个面具人上前，一把踹倒那人，听声音竟是付萦怀。
“表哥！”又一人跑来，摘下面具：“表哥你无事吧？诡隐堂副堂主付郢羽救驾来迟！”
谢行云心道，呵！叫付萦怀找个人去给萧一白当副手，她挑了自己的侄子。
他往后望，果然见一个男子紧随其后：“诡隐堂堂主萧一白护驾来迟，请教主恕罪！”
绯月道：“启禀教主，是弑戮教的人，身份暂时还不能确定。”
教主本人倒是没什么事，也没说什么，赶来的一众教众将剑扇捡给他，他取了便走向他们追的那人。
那人被付萦怀制住，并未挣扎，跪在地上抬起头来，脸上确实是弑戮教的鬼脸面具。
小姑娘一样的付萦怀像个市井泼妇般破口大骂：“你个天杀的王八犊子！你敢陷害老娘？老娘今日非要刮了你！”
萧一白道：“付堂主，教主面前不可无礼。”
陆九霄打量那人，看着他的面具，久久没有说要摘下，他不发话，众人自然不说什么，弑戮教主却先笑道：“陆九霄。”
陆九霄盯着面具后的双眼，还是没说话。
“怎么？你姑姑才死在我手上不到两年，你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陆大教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并不大，如少年人一般清澈动听，下半张脸露出来，十分引人注目，这份精致倒是和陆九霄有得一拼。
陆九霄缓缓走上去，以剑扇抽了他一巴掌：“凌飞尘。”
半张脸！弑戮教！鬼脸面具！谢行云道：“凌飞尘？他不是死了吗？”
很显然，若眼前这少年是凌飞尘，那他自然是没死，只是诈死啊。
少年偏了偏头，笑道：“不愧是女魔头教出来的，想必你到凫水镇之前，就已经猜到是我在背后搞鬼了吧？”
陆九霄道：“除了你，旁人也不会如此无聊，无缘无故与我天衍教作对。”
“无缘无故？无缘无故！哈哈哈哈哈无缘无故！无缘无故！！你们听见了吗？他居然说无缘无故！！杀人凶手对着被加害者说无缘无故！这世道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