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他娘的是早就醒了!在旁边干听半天白戏!谢行云假装无事发生,正色道:“咳咳,九霄。”
他这声说得颇有点正经。自被陆九霄护着,他就已然想好了,不管陆九霄怎么想他,信不信任他,他都选择信任陆九霄,将陆九霄当做自己的亲兄弟一般。
是以如此正经。陆九霄没讨到骂,反而一怔,两相对望,气氛古怪。
谢行云以为自己会先败下阵来,论戏他一向比不过教主,论如此一本正经地对视,肯定……刚想到这里,陆九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移开了视线。
“怎么了?”谢行云想给他顺顺背,又想起他背上鲜血淋漓,一时无法下手,手忙脚乱间,忽然看见陆九霄双耳充|血赤红,行为古怪,欲盖弥彰之意呼之欲出。
“……”他猛地一惊,慌张道:“我、我去找付堂主!”说完便转身,逃也似的往洞外跑,一直出了前厅,确认陆九霄看不见自己了,才停下靠在墙边冷静。
陆九霄那是?不不不,不是,不会……他不敢多想,生怕误会,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况且,他也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发呆到付萦怀都回来了,看着他木桩子似的杵在门外:“你站这儿干什么?死小子醒了没?”才茫然无措地跟着回去。
陆九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付萦怀看了看他背上的伤口,将一瓶药扔给谢行云,道:“我要出一趟门,拿这个药给他用,一日换一次。”
谢行云:“啊?我?”
付萦怀一瞪眼:“不是你难道是老娘?你俩给我注意点!这里不是巫溪,要是把我咎魔堂的床给弄塌了,没你们俩好果子吃!我会吩咐人每天给你们送饭,下边那几个是死小子的手下吧?我也安排好了,你就负责照顾死小子养伤,别的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她就要走,谢行云问:“付郢羽怎么样了?”
“无事,我们家家事,你瞎操什么心!”付萦怀啐道。
“哎等等,你要去哪儿啊?”
“姑娘家的事,不知道避嫌少问吗!”付萦怀看了看陆九霄,缓了语气:“这伤药极好,不出半个月他的伤就没事了。我去采药,真算是欠他们陆家的!”
“还有!付堂主,诡隐堂萧堂主那里缺个副堂主,教主希望你调个可信之人过去。”
“知道了!烦死了,一来就这么多事!你还是想想怎么和死小子说教令的事吧!先说好老娘可不管!”
她走了,谢行云站在原地尴尬了片刻,转头见陆九霄正看着他。
他心里有鬼,脸上不自然地笑:“付堂主……她还是想帮你的。”
陆九霄淡淡道:“她哪里是想帮我,不过是给自己找台阶下罢了。”
“嗯……教主,教令……付堂主在你昏过去的时候给我了,我、我给弄丢了。”谢行云实在说不出口,自己当时只顾着他的伤势,完全忘记随手捡一下地上的铁牌。
先是断了鸦九剑,后又弄丢教令,他心中万分不好受:“要不,你扣我钱……”
也于事无补,只是除了扣钱,没什么能表达他的愧疚之情,陆九霄大概会觉得钱是小事,剑也无所谓,只是教令难得,白挨抽了吧。
没想到,陆九霄点点头:“我听到了,无妨。”他似乎想坐起来,谢行云忙去扶他:“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陆九霄却笑起来:“我可没有半点责怪你的意思,不如说我还受宠若惊。谢谢居然主动请求扣钱,如此天下奇闻,就是赔上本教主的这条命,也值得。”
谢行云一怔:“你……”
“如何?谢谢可感动?”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又蹙眉:“可是缺了一块教令,之后的路是否没有必要再走下去了?”
也就是说,他们要分开了?
他一时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总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轻松。
“嗯,既如此便不得不请那家伙出山了。”陆九霄沉声道:“休息几日,咱们启程回总坛吧,我回去也好给你准备几大箱黄金,让你带走。谢谢还想要什么,只要本教主拿得出,就绝不吝啬哟。”
这是要赶他走?不对,这本就是说好的报酬,他又道:“都怪我,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陆九霄扭头想看背上的伤,自然而然地随口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本座出口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请那位夜修罗出山,是否很棘手?”
“算是吧,他闭关好些年了,上一次见他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棘手倒不棘手,只是对我来说难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谢别担心。”
哪里能不担心?谢行云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教主,当日大婚,江湖人人都知道我谢某已入天衍教,这些日子以来,谢某更是早将自己当成天衍教人,若教主不弃,谢某自愿加入天衍教,为教主效力,弥补错失。”
陆九霄笑:“哦?我可不觉得你有错。”
“那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陆九霄对谢行云很好,谢行云愿追随陆九霄,死生不弃。”
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古怪,于是眼神更加坚定,好像如此便能掩盖住私心,全然一片丹心为侠骨情义而已。
陆九霄盯着他,眼中笑意盎然:“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好一个死生不弃。谢谢既然想留下,我自然不会赶你。”他突然指向洞口:“谢谢,你看那是什么?”
谢行云以为付萦怀回来了,或者她手下的人送饭来了,再或者是绯月,反正不管是谁,他现在单膝跪在陆九霄面前,还说死生不弃这样的话,顿时一个激灵,站起来猛然转身。
然而门外无人,他正疑惑要回过头,陆九霄的气息自身后包围了他,环住他的双臂身侧,就像铁鞭落下时全身护着他一样,从背后抱住了他,低沉地声音轻声道:“行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行云全身僵硬,仿佛被点了穴道。从前是做对了事都会挨骂,如今遇见陆九霄,做错了事反被感谢?
还真是……贵人啊。
“谢谢你为我说的那番话,谢谢你为我求情,谢谢你的……死生不弃。”
……
二人在咎魔堂住了几日,这几日来陆九霄的换药沐浴全是谢行云在照顾,他直言:“我现在是你奶娘。”
陆九霄想了想:“奶娘啊,那我饿了。”
若不是念他是个伤员病患,谢行云早把他丢下悬崖了。前几日还说得感人肺腑,吹得天花乱坠,什么“谢谢你为我说话、替我求情,从今往后你老大,我老二,谢谢说东,小六儿绝不往西。”
结果呢?还没半天就又恢复了之前没皮没脸不害臊的样子,追着他问:“昏迷时我有没有喊谢谢的芳名啊~”
谢行云说没有,他又嘟嘟囔囔:“明明谢谢喊过我,怎么我没有喊谢谢啊?”
听得真想打死他有没有!
最让谢行云不能忍的是什么!是每次沐浴的时候,他都得在一边帮忙,因陆九霄背上的伤口不能沾水,他还得劳心劳力动手帮忙,就很……不成体统!!
陆九霄可以面不红耳不赤地让人服侍,他呢?或许是因为本身心里就有膏肓鬼,做贼心虚,次次都被陆九霄笑可爱、笑又脸红了、笑真是个纯情的小郎君。
于是他后面几次,都拿纱布绑了个面罩上阵。
陆九霄那时背上的伤差不多都结了痂,被伺候惯了,躺在水盆里悠闲得等他,他蒙着面鬼鬼祟祟地进来,吓得堂堂魔教教主大喊:“谢谢护驾啊!有人非礼啊!”
场面一度失控,鸡飞狗跳的。
大概住了十来日,他们准备启程打道回府,一只信鸽飞到了咎魔堂内,信鸽腿上绑着字条,谢行云以为是付萦怀来的信,因为知道他们在此地的人并不多。
打开一瞧,却并不是付萦怀,而是陌生的字迹和落款。
“吾闻天衍教主途径不虚山,特邀教主入忘忧谷坐客,还望教主赏光,谷内一叙。”谢行云读道:“忘忧谷?怎么没听过这个地方?不虚山?是不是雾丘山西边的那座山?”
陆九霄道:“南边。西边是银月城。”
落款:忘忧谷主。
“这人怎么知道你在咎魔岭?你认识这个忘忧谷主?”
陆九霄沉思了片刻,摇摇头:“没见过,但是似乎在何处听过,有些耳熟。”
“那怎么办?要去吗?怕不怕是什么诡计,想要加害你?”
“人家诚心相邀,岂有辜负之理?”陆九霄一手收扇,拍在掌心:“我天衍教从不怕阴谋算计,若真是个仙人仙谷,只怕你我去了还不肯回来呢。”
谢行云不免想歪了,世外桃源,归隐江湖,寻常戏文,只是他俩这关系……
陆九霄吩咐了咎魔堂的教众,等付萦怀回来自然有他二人下落的交代。谢行云好奇,怎么萧一白有副手,付萦怀没有?
陆九霄道:“她脾气古怪,没人能适应。这些教众平时也都不进这咎魔堂,被她赶在山下自己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