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陆九霄已经单膝跪下,正视付萦怀:“表姑,姑姑如今已经不在了,若你有什么怨恨,便都冲着我来。今日表姑要杀要剐,我陆九霄悉听尊便,绝无二言。”
看他眼神如此坚决,谢行云心道完了,自己把事情闹大了。若是付萦怀要杀了他泄愤,怎么办?!方才连亵渎姑姑尸体的话,他都能忍下来,如此隐忍,全然是为了取回教令,自己反倒沉不住气了!
事已至此,来不及多想,他只好跟着跪在陆九霄身旁:“我……我既是教主的心、心上人,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多少为陆九霄担一半,别给整死了!不过他说到心上人处还磕巴了,实在丢人。
余光看陆九霄对此既没有表示,也没有否认,只是盯着付萦怀,仿佛今日非要将此恩怨局斩断不可。
付萦怀点点头:“好、好啊……看来陆殷当真是拿你如她亲儿一般待了,让你这般护着她。行,你既要为她恕罪,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她走到武器架边,拿起一根长满荆棘般铁刺的长鞭,再走回二人身前,刚要抬手,陆九霄道:“慢!”
“怎么?看见我这铁蒺藜鞭,后悔了?”
“表姑误会了。表姑如何罚我,我都没有异议,只是行云不比我,他身体虚弱打不得,还请表姑体谅。”
“那可由不得你了!”付萦怀举鞭就挥,陆九霄伸手将铁刺握了一手,手心顿时鲜血淋漓,付萦怀拉不动,怒道:“陆九霄?!你还敢还手?!”
陆九霄沉声道:“侄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若是表姑执意伤侄儿在意之人,侄儿只能违背爹从小的教诲,言而无信了!”
听到陆咎,付萦怀一怔,最终还是松了口,对谢行云道:“你还不滚到一边儿去!”
陆九霄看了过来,对他轻轻笑了笑:“谢谢稍等片刻,一会儿就好。”
“不……”话音未落,鞭子便再次挥下,他躲不及,陆九霄直接背过身,伸手将他搂在怀中,以身体脊背挡住了鞭打,对怀里挣扎的他轻声道:“别动。”
一鞭两鞭……十鞭二十鞭……直打得血腥味蔓延开,陆九霄额间的青筋爆起,冷汗涔涔,浑身颤抖,却一声不吭。
谢行云怒道:“别打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整整五十鞭,鞭鞭狠厉。付萦怀抽得气喘吁吁,眉目动容,居然潸然泪下,从怀里取出铁牌丢在地上:“死小子,算你有骨气!陆殷与付家的账今日两清了。你们走吧!”
陆九霄松了一口气,他本是提着精气神承受鞭打,蓦然掉气,登时靠在谢行云肩上,人便昏死了过去。
“陆九霄?陆九霄?!”
付萦怀怔怔地上前:“表哥……”
都这时候了还念着陆咎,谢行云真不知是说她痴心,还是执念,亦或是愚蠢了:“付堂主难道要见死不救吗?陆九霄可是陆家的血脉,是陆咎前辈唯一的孩子啊!!”
付萦怀伸手一探他的呼吸,居然问了个极蠢的问题:“我、我怎么救?!再说他有我表哥的鲸吞神功护体,怎么这样?!他不可能就这样被我打死的!”
谢行云气得头蒙,只想吐血:“都说了是受罚,他自然不会运功了!你问我干嘛,谁是毒医圣手?算了你不如直接替他收尸,让他下去见他老子吧!”
付萦怀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二人当下忙扶起陆九霄,通过密门进入咎魔堂深处的一间内室,内室里的药品纱布等等一应俱全。
付萦怀先是喂了他几颗药丸,再给他背上撒了几种伤药,为求保险还给他扎了几针,最后包扎好伤口。
谢行云在一旁帮忙,见他背上本就有层层叠叠的旧伤,如今新伤再叠,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裂开的口子深可见骨,简直是惨不忍睹。
一番忙活下来,总算是保住了陆九霄的性命,二人累极松气,瘫坐在一旁,彼此静默。
……
许久,付萦怀缓过劲儿来,看着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九霄,迟疑道:“死小子不会真的被我打死了吧?”
谢行云心道那你问谁?下手的又不是我!但见她好像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好奇道:“付堂主,你方才说的鲸吞神功是什么武功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无知小儿,你还能什么都听过?这鲸吞神功是我表哥自创的开宗教功,教内规矩,只传教主一人。”付萦怀骄傲道:“据我所知,就连陆殷那个死丫头也不会。当世除了我表哥,也就只有这死小子会了,哼,真是便宜段晓柔那个死女人了!”
“她为何不会?她不是做了十几年的教主吗?”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不练此功也无妨,她会的只怕更强更毒。”见谢行云不明所以,她解释道:“鲸吞大法乃是护己不伤人的武功,海纳百川;死丫头心胸狭隘,就算学了,肯定也学不好!
再者她不知从何处偷学来了天蚕掌和七绝杀毒功,前者可封人体奇经八脉,叫人运功无能、倒气不行,阻隔经脉,暴血而亡;后者嘛,和李灵瑶那个老灭绝研究的毒有得一拼。其中内情我不甚清楚!我同那个死丫头没话说!”
七绝杀,那不就是新婚之夜,陆九霄说喂给他的毒吗?虽然教主事后否认了,也提过这是种“因祸得福”的毒功。
本想再问问付萦怀,知不知道陆九霄为何身中七绝杀?可看样子她并不知情,还以为这毒功无害,是陆殷教的呢。
当时陆九霄说的是,“家门不幸,自小便被迫中了此毒。”全靠陆殷的天蚕掌救命。
付萦怀喃喃道:“没想到,死小子居然不用鲸吞护体……”
谢行云想起来了:“付堂主,今日既然您说两清了,那总该将教令上交了吧?”
付萦怀道:“老娘没有丢给你?!”
谢行云哑然。他只顾着教主的伤势,居然忘了教令被丢在前厅,忙跑了一趟去取,到了前厅,却怎么找都找不见铁牌。
回去问付萦怀,她道:“左右我是扔给你了,你自己不拿着,只顾着你的情人,怪谁?”
“我不是……”谢行云没法跟她解释清了:“我只是教主的手下。”
“哦?手下?我可没见他这般护着旁人,抽他的时候你自己也在,瞧瞧他生怕我伤着你的那个样子!哎哟哟~当真是心肝肉一样地护着!跟我这儿还装什么装!”付萦怀嗤笑道:“你就是那个问剑宗来的谢行云吧?宗门笑柄!”
“你随便说。”谢行云心烦意乱,陆九霄伤成这样,固然有为陆殷之故,可也是为了取回教令忍辱负重。
结果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就这么给忘记了?他答应陆九霄助其取得教令的!
还有,方才那番话也是搅得他心绪不宁。鞭子道道抽在陆九霄背上时,陆九霄双臂搂着他,还不忘抚他脊背,叫他别担心。
这人怎么……怎么这样,随随便便搅乱人心。
“哼,老娘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二人的私情!先前在断忘涯下的破道观里,他便那般紧张你,旁人就是碰都碰不得,跟谁稀罕似的!”
谢行云一愣,断忘涯?再一看付萦怀的身形:“你?你是那个乞丐?!”
“怎么?不允许本堂主偶尔体验体验生活?这叫魔教堂主体察人间!再说了,既然我这好侄儿放出消息,敢大张旗鼓地来见我,我就不能乔装改扮地先去会会他?若不是他看出了我,将你拉开,你早就被我碰到身体,先行埋下毒了!”
当时谢行云以为只是个寻常乞丐,就没有多看,现下也记不得那乞丐的形貌,只记得确实身材瘦小,但乞丐不都是常年累月的饿着?瘦弱也是常见,又脏得不分男女,连脸都看不清,还怎么认。
“没想到付堂主还有这个爱好……”
“呸,有什么爱好也比你个大男人家,扮作女人的爱好正经!”
“呃……这个其实不是我的爱好……”只能说是……工作需要?
付萦怀点头:“我那表哥是个再正经不过的正人君子,想不到生出有这般爱好的儿子!”
谢行云: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转念一想,说得也没错啊,确实是陆九霄让他男扮女装的啊!
“都怪段晓柔那个贱女人!”
“付堂主,你这样侮辱教主的娘亲,恐怕不合适。”
付萦怀阴阳怪气:“哟~还心疼了?”
“不是!你这么想,好歹她也是陆咎前辈的妻子和心上人嘛。”
“哼,妻子是妻子,心上人可未必!”
有瓜?!谢行云探查了一下,陆九霄还没醒,立刻道:“他没醒。付堂主,此话怎么说?细说来?”
“哟~陆九霄的小情人跑我跟前打听他的家事,你当我傻?我呸!”
此人说话得顺毛,否则一个字都套不出来:“既然付堂主都看出来了,谢某再瞒也就没意思了。不错,我确实是教主……呃,九、九霄的……心、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