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殊墨深吸一口气,继续言道:“我知晓血影门罪孽深重,众人渴望雪恨以解内心怨。”
“但将他们送交官府,官府会给出最为公正的判决。”
穆宛筠微微颔首,她的眼眸深邃如秋水:“我知道了。”
然而,从她微垂的眉梢和微微颤抖的唇角,可以看出她未能完全接受陆殊墨的言辞。
陆殊墨稍作停顿,留意到吴风然已经回到书房,忙于琢磨如何与秦伯父通知秦九重之事。
他再度劝诫穆宛筠道:“既然风然兄家之事已然解决,吴家灭门一事与血影门无关,而血影门与江南山庄之间并未结下血海血仇。”
“我们毋需自负过重,背负所有的责任。”
穆宛筠听到「灭门」俩字,神情激动,她喃喃重复道“灭门”。
她的眼眶瞬间泛红:“怎么?你是不希望我将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肩上,还是说,你忧虑某些事情会水落石出?”
陆殊墨突然间愣在了原地,语气间带着疑惑:“你为何会如此想我?”
他实在没有预料到穆宛筠会对他产生怀疑。
穆宛筠不愿与他多言:“我为何会这般说,你自己心知肚明。”
“但我必须要探清这俩人的底细。”
穆宛筠随着手下,一同前往会见被抓住的血影门成员。
陆殊墨眯着眼睛,静静注视着穆宛筠离去的背影。
他在脑中回顾着今日的言行。
他心中疑虑,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然引起了穆宛筠如此激烈的反应。
穆宛筠平日冷静沉着,是众人之中最为沉着的一位。
就连一旁的习青青也吓了一跳,毕竟与穆宛筠相识多年,很少见她如此激动。
尽管穆宛筠性格略显娇纵,但身为大小姐,有一些小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她却从未见过穆宛筠如此失去理智的模样。
穆宛筠对于「灭门」一事的反应实在过于激烈了。
穆宛筠一向极具同理心,但很少会有失态的时刻。
陆殊墨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前世。
他脑海中显现穆宛筠的身影,她躺在血海之中,用血迹斑斑的手指在地上写下\"报仇雪恨\"四个字的场景。
那字迹苍劲有力,仿佛透过字迹能够窥见穆宛筠内心深处的痛苦和仇恨。
陆殊墨不禁将目光聚焦在穆宛筠身上,眯起了双眼。
难不成,她也是重生的?
*
祁宜曦莫名其妙地跟随着她们几人来到了吴府。
直到陆殊墨与穆宛筠爆发争执,她才察觉到不寻常。
她注视着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的陆殊墨,又目睹穆宛筠的极度愤怒。
她张口欲言,又欲言又止,内心纠结了半晌,最终壮着胆子开口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战战兢兢地注视着众人的反应,内心充满了不安。
正欲离开的穆宛筠突然回过头来,正视着她:“祁姑娘,我有一件重要事情,需要与你商谈。”
祁宜曦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吗?”
穆宛筠点了点头,神情显得十分认真。
祁宜曦并没有过多思考,只感到自己终于能够离开风暴中心,心头涌上一股解脱之情,如释重负。
她快步走到穆宛筠身旁,和穆宛筠一同离开了吴府。
夜晚的微风轻轻吹拂,带来一丝凉意,萦绕在俩人身旁。
被微风吹拂过后,祁宜曦开始有些清醒过来,她心中对穆宛筠的谈话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但也充满了疑虑。
自己跟穆宛筠只是刚刚相识,穆宛筠会向她透露什么?
她的心不免又提了起来。
穆宛筠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缓缓开口:“祁姑娘,不知您是否愿意前往江南山庄?”
祁宜曦似乎没有完全理解穆宛筠的意思,茫然重复道:“江南山庄?”
江南山庄是穆家在江南的分支机构,在江南地区声名显赫,有着崇高的地位。
穆家在江湖上声名远扬,被誉为一流门派。
祁宜曦心中暗自纳闷,自己不通武功,前往江南山庄又该如何能够派上用场?
“祁姑娘的铸剑手艺非同小可。穆家在铸剑领域还有很多需要向祁姑娘请教的地方,不知祁姑娘是否愿意肯不吝赐教?”
穆宛筠此话并非虚头巴脑的夸赞,她对祁宜曦的铸剑技艺由衷钦佩。对于穆家在铸剑领域的发展,祁姑娘的加入将带来不可估量的贡献。
值得一提的是,祁宜曦并未受过正式系统的铸剑技艺培训,她所展现的铸剑才情纯凭天赋与感觉,若能接受专业指导,将来必定能成为江湖闻名的铸剑大师。
穆宛筠的真诚令祁宜曦有些意外:“容我再好好考虑一番。”
穆宛筠也没再逼迫祁宜曦,轻轻点头:“好。”
*
许是白天经历的事情太多,穆宛筠的情绪太过激荡。
当日晚上,穆宛筠回到房中后,她在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竟然梦到了穆祖母。
穆祖母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这段时间受苦了。
“等我亲自下厨,为你做一道你爱吃的枣泥耦合。”
穆宛筠高兴得点了点头,急切地坐在桌前等待祖母的到来。
没过多时,祖母端着精心准备的食物走了过来,空气中飘荡着阵阵香气。
穆宛筠伸手,正要去够面前的枣泥耦合。
却没想到一位黑衣人突然闯入。
如同前世一般,那黑衣人毫不留情地一剑贯穿了穆祖母。
穆宛筠呆愣地坐在桌前,桌子上的枣泥耦合被血迹点缀,犹如殷红的梅花一般。
穆宛筠下意识地试图抽出剑柄,为穆祖母复仇,但却束手无策,根本动弹不得。
那个黑衣人换了一把匕首,挑起穆宛筠的下巴,一双阴鸷的眼睛打量穆宛筠,眼神不善:“小美人,以后你们穆家就归我们所有了。”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不如,你现在跪下来求求我们。说不准,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穆宛筠怒目圆瞪,眼中充斥着红意。
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屈辱。
她动弹不得,挣扎了几下,但始终无法摆脱束缚。
穆宛筠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度:“我要杀了你们!”
“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陆殊墨,我与你不共戴天。”
下一秒,她莫名其妙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失重感席卷着全身。
不断下坠──
*
穆宛筠猛地坐起身来,惊魂未定。
她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腔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窒息感。
双眼朦胧,泪水打湿了两侧的头发,滑过如白瓷般细腻的脸颊。
直到穆宛筠逐渐缓过神来,看到熟悉的床榻和身上的被子,她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个梦。”
陆殊墨不知何时回到了房间,他身穿一袭洁白的丝绸长袍,虽然不太显眼,但从精湛的缝制和昂贵的面料可以看出其非同一般。
他坐在桌前,一脸深思熟虑的表情,目光注视着穆宛筠。
见她神色不虞,连忙倒了一杯水,轻声道:“喝口水吧。”
穆宛筠的双眼尚未完全清醒,机械地接过陆殊墨递来的茶杯。
“刚才做噩梦了?”陆殊墨温声道。
穆宛筠挠了挠头发,轻声应了一声。
梦境中的情景太过真实,她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的心砰砰乱跳,仿佛被千百根细线牵引着。
穆宛筠看着坐在她面前的陆殊墨,内心充满了矛盾和困惑。
明明陆殊墨是自己的灭门仇人。
自己有多次机会可以动手,为什么她迟迟下不了手?
“今日是我太过冲动了。”陆殊墨低声道,眼含歉意。
“是我不该与你争吵。”
穆宛筠不懂陆殊墨此时为何说这种话,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殊墨的态度让穆宛筠有些错愕。
“刚才你做何噩梦?能告诉我吗?”
穆宛筠看着陆殊墨,莫名有些想笑。
突然之间,她有一种很疲惫的感觉。
她不想再与陆殊墨虚与委蛇。
她想要坦白地与陆殊墨讲清楚,即使需要与他一决高下也在所不惜。
话刚到嘴边,她却转了个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陆殊墨抬眼望了眼窗外,天刚蒙蒙亮:“已经卯时了。”
穆宛筠起身。
昨日她与祁宜曦聊了太久,忘了时辰。
她还未来得及盘问血影门的成员,只好将他们关在库房中,等待第二天再行审问。
*
穆宛筠来到了一间库房。
库房相当宽敞,穆宛筠迈出每一小步,都能听到回响。
血影门的成员被关在库房的一个小耳室中。
耳室中只放了些「弃之可惜,食之无昧」的杂物。
中间有根柱子,俩人被绑在柱子上。
穆宛筠推开隔间门,踏入其中。
空气中飘散着些微的尘埃,她不禁低头咳嗽了两声。
等到她抬眼望向柱子时,却发现原本绑在那里的血影门人员,早已不见了踪影。
原本绑着人的麻绳如今凌乱地散乱在地上,血影门人员逃离了出去。
穆宛筠顿时反应了过来,回头望向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陆殊墨:“你为什么要放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