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家里忙活的不行,老郑那些个亲戚也真是不讲究,家里头能用的东西不管大小摸个精光 ,比如什么储水的大缸、篦子、锅碗瓢盆,一样不剩。这些都得重新添置上。还有那些坏了的家具什,也请了木匠重新修补。
今时不同往日,手里银子不多,一家子人要生活,处处省着点花。
家里头里里外外的事情基本都是周青岑和老郑操心。这回柱子也出了大力气,柱子今年十四岁了,力气比周青岑还大,如果没有他,那些个米面粮油还真不知道怎么运回来。
今日孟令文照常来给唐蕴看诊。
“好了,再养个两三天,就可以正常行走了。”孟令文看完唐蕴的伤处,放下他的衣袍,起身去净手。
考虑到唐蕴受伤的老腰,周青岑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着给唐蕴缝了一个软垫子。
唐蕴抱着那给他垫着坐的软垫子宝贵的紧,别说垫在屁股底下坐,平时都恨不得抱在怀里了——开玩笑,夫郎第一次送的东西,哪里能拿来当坐垫啊!
最后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小桃给重新缝了个软垫子,唐蕴这才肯用。
外头,周青岑正在跟孟令文一道过来的白露聊天。
白露是邻县人,父母去世后,强势的大伯母欺负他家里没人,便把他赶了出来。他一个人在山野里游荡,找果子吃,不小心被毒蛇给咬了,恰好孟令文上山采药,把人给捡回来的。
白露没地方去,反正也不知道孟令文怎么想的,把白露给留了下来。孟父几年前遭遇了意外,现在家里头就孟令文一个男人,自然是他说了算。
孟婶子虽然不愿意,但孟令文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执着,于是,白露就在孟家住了下来,已经两三年了。
孟婶留了个心眼,对外说是孟家的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家里日子过不下去才给送过来的。
明眼的邻居都猜这是给孟家大郎养的“小媳妇”呢,每每拿这件事情打趣孟婶,孟婶都一脸不快,她嫌弃白露长得不好看,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配不上孟令文,一直没松口。
此时,白露正在小声对周青岑说:“……我长得太黑了,婶子不喜欢我。我不好看。”
“皮肤黑也不怕,我们家是开香粉铺子的,我家有一道叫‘八白香’的洗面散,常常用可以美白,过阵子有了作坊,洗面散做出来了,我便送些,你日日用,一定可以变白。”
“那些东西孟大哥都给我买过,我每日都用,都没什么用的。”白露的声音沮丧极了。
“我家的有用,你信我。”周青岑宽慰道。
孟令文听了一会儿,忽然问唐蕴:“我听小露说,唐兄是入赘的?”
唐蕴和孟令文有几次来往,两人也熟了一些,所以问这样的问题虽然稍有突兀,但也不算不礼貌。
“对。”
孟令文又问:“唐兄不怕别人有什么看法?”
“我是自愿入赘周家的,能和青岑在一起,我只觉得开心满足。至于别人怎么说,我也管不着。可日子毕竟是自己过,管别人说那么多做什么。”唐蕴知道他的意思,意有所指答道。
孟令文听完,默了默,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得有道理,多谢唐兄给我答疑解惑。”
孟令文和他家那个叫白露的哥儿情意绵绵的,唐蕴又不是个瞎子,总不可能看不出来。
孟令文也是个客气的,走的时候还留了一支老山参,弄得唐蕴哭笑不得。这老山参看起来有点年份,少说得一两银子,不少钱了。
晚上周青岑和唐蕴躺在床上,唐蕴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周青岑躺在唐蕴的怀里,脑袋往肩膀的位置挪了下,躺的更舒服,双眼望着灰扑扑的房梁:“露哥儿勤快又能干,就是胆子小了点,别的我看是极好的。孟大哥如果能和他成亲,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开心。这样一想,孟大哥运气真不错,捡回来个这么好的哥儿。”
唐蕴想到孟婶,叹了口气:“不搞定他老娘,我看这事儿悬。”
“这倒也是。”周青岑应道。
唐蕴冷不丁说:“孟令文的运气没有我好。”
周青岑不解地看他。
唐蕴笑着抱住周青岑,得意的在他额头上猛亲了两下:“因为大衍朝最好的哥儿,是我家的。”
周青岑抬手去捂他的嘴巴:“羞不羞啊你。”
唐蕴捉他的手在嘴边轻轻一吻,笑笑没说话。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周青岑想到正事:“相公,今天我和郑叔去看了几个铺子,位置都不错,只是还拿不定主意。”
做生意是一门大学问,周青岑经验不足,心里没底。
“明儿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唐蕴没留意周青岑的话,只想着他跑了一天应当累的很,问:“今日跑了一天,累了吧?”
“不累。”
唐蕴揉了揉他的头,把人揽在怀里,正准备亲亲周青岑时,整个人一僵,周青岑还以为怎么了,挑了眉头去看他。
唐蕴的瞳孔因为过度讶异而放大,一张俊脸挤到周青岑面前,声音带着抖:“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家乖乖夫郎叫他“相公”!
周青岑的脸颊被唐蕴喷出来的热气烧得通红,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乱飞,手指在褥子上划拉:“什么啊,我不知道。”
“青岑,你学坏了。”唐蕴哀怨的望着他,鼻尖不停蹭周青岑的,哄到:“乖乖,再叫一句,再叫一句呗。”
周青岑嘴角上扬扯出个笑,艰难地从他的怀抱里翻了个身:“困了。”
唐蕴才不放过他,抱着他就是一顿猛亲,直到周青岑叠着声叫了他好几句“相公”才算完。
……
第二天,天光大好。
躺得发霉的唐蕴终于被周青岑允许可以出门,一大早便换好了衣裳,倚在门口等周青岑收拾好出来。
周青岑见着手里的银子一点点花出去,心里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总不能坐吃山空不是。
所以一大早,周青岑便同唐蕴出来寻地址,想找个好地方,尽早把铺子给开起来。
他们先寻摸着去了几家胭脂水粉店,让二人觉得奇怪的是,宁县的胭脂水粉店并不多,东边就两三家,铺面不大,东西也少。
唐蕴纳闷了,难道宁县的哥儿小姐不用化妆保养的?
他们选了一家稍大一点的铺子进去,店里头门可罗雀,一个妇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店子里。见到他俩进来,忙起身招呼:“两位要点什么,我给您二位介绍介绍?”
唐蕴拿了一盒胭脂看,做工极其粗糙,颜色也不好看,只是极便宜,只要二十文,“想给夫郎买点胭脂水粉,还有好点的吗?”
“有有有,公子您看看这个,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一款胭脂。五十文钱。”
“还有更好的吗?”唐蕴接过去看了,还是不太满意。
妇人看他们衣着不凡,又只往好的要,心下一喜,忙道:“公子,看您是个行家,您看这款,我们店里的招牌‘醉颜红’,只是价格也稍微贵一些,二百文钱。”
‘醉颜红’的价格比之前那款胭脂高出四倍,自然是有道理的。唐蕴拿到手,一看便看出,这是朱砂胭脂。朱砂成本贵,这一小盒胭脂虽然制法不怎么样,但原材料是摆在那里的,二百文一盒,没多少赚头。
利润这么低?这铺子到底是怎么开下去的?
妇人见唐蕴面色淡淡,又补了句:“公子,不是我框您,这么好的胭脂,整个宁县独一份的。”
唐蕴给周青岑看了一眼,周青岑眉头微蹙:“颜色艳了些。”
“诶呦您长得这般天姿国色,自然是要用这样的胭脂才称当呀!”
虽然对产品不满意,但是话说得好听,唐蕴掏钱,买了。
老板娘眉开眼笑地给人把东西包起来。
唐蕴似是无意地问:“你家这胭脂水粉,价格都卖得很是便宜。我们在别的县城,二百文可买不到这样的好胭脂。”
“可不是吗!”妇人叹了口气,“生意难做,都便宜,卖不起价。”
“哦?您家东西用料扎实,怎么会卖不起价格?”
妇人苦着一张脸:“还不是我们自己造的。前些年生意好做,大家就都想多挣点,抢生意嘛,你家饶二文,我家饶三文,渐渐地就坏了这当行的规矩,价格是越做越低,东西也越做越差。买的人少了,价格更上不去,现在大家都宁可跑到隔壁县城去买胭脂水粉啦。”
唐蕴心想,有人坏了价格,那总还有人能够踏踏实实把东西做好,把价格做起来的吧。
妇人似乎是一眼看透他心里想的,叹了口气:“前两年也有个老板,下了决心要整顿行市,只是他开高价,人家出低价,渐渐地他也撑不下去,关门了。”
唐蕴脸上表情看不出异样。不过出了这家铺子,他们又去了其他几间大些的胭脂水粉店,情况果然如同老板说的那样。整个宁县的胭脂水粉行当,都给做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