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能明白,人活着是为了干什么吗?
或许古代的贤者能够给出答案,但帝国的历史是断代的,许多历史典籍也早已遗失在不休的战乱中了,后人没办法知道前人对此问题给出了什么样的答案。
除了安泽姆之外,曾经也有其他人在公寓楼里自杀过,大抵就是因为类似的问题。
我想不明白……也或许我已经失去了思考这些问题的能力。
与我而言,【记录】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而【记录】,也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陈宴看着这段记录,心想,安泽姆在帝国语中名为“圣歌”,而安泽姆也是人造生物。
这说明,安泽姆和现在正在他卧室书桌上的圣歌13,其实是同一种东西——都是圣歌团制造出的仿生人。
那么,安泽姆是圣歌13的前代型号吗?
如果是,安泽姆是第几代圣歌?
陈宴完全无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继续向下看去。
《冰川年2月13日。
距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那些学生来公寓闹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我寻找到了新的租客,并对阁楼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掩饰——我将整个公寓下沉了一部分,这样,从外面看起来,阁楼的存在就不明显了。
但这样一来,公寓就多出了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或许也可以用来出租?》
《在这段时间里,那些闹事的学生回来过,并带着一群人——他们搬走了当初被安泽姆打开的【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裂缝】。
(在安泽姆死后,圣歌团来回收尸体的人并没有裂缝带走,或许是圣歌团对其不感兴趣?)
而他们打开裂缝的手段……真是离奇。
我还从来不知道,像裂缝这样的空间通道,本身竟然可以进行搬运。
他们一定把【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搬到了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因为那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更方便的对黄铜管道世界进行探索。
祝他们顺利。
他们把那玩意儿搬走了,我也轻松了很多,我一直很害怕那东西的存在,而那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似乎就一直在那——
【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一直在公寓的阁楼里,但我不知道那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真是奇怪,我难道不是和公寓一起诞生的吗?怎么公寓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不记得了,连曾经的笔记里也不存在相关的信息。
我没办法把一切都记录下来,真相多多少少总会有所遗失。
也许我已经记录下来了,但在我睡觉的时候,那些相关的记载被老鼠之类的东西吃掉了,也说不定。
在帝国土地上,老鼠这样的小东西已经演变出了“冬眠”的习性,在下水道和其他安全的角落里度过漫长的六个月冬天之后,它们就会从冬眠中苏醒,到处找吃的。
而我通常不会驱赶它们,因为它们是我少有的玩伴之一。
我听到了米大的那些研究人员之间的交谈:
阁楼里的空间相比于其他地方较为薄弱——阁楼之内的空间,和【第二层世界】之间的隔阂,比正常【现世】中的其他空间,都要薄弱一些——这是导致安泽姆能够轰开空间形成裂隙的原因之一。
他们的说法,和当初陈宴他们推测出的不太一样:
陈宴和那些学生,当初推测出来,【现世】是世界的第1层,【阁楼】所在的狭间是世界的第1.5层,而【黄铜管道世界】则是世界的第2层。
这些研究人员的口述中,并没有“第1.5层世界”这个说法。
他们把【阁楼】和【现世】看成是同一个世界层次。
在他们看来,【阁楼】虽然位于世界的较深处,但依然是【现世】的一部分,没有发生大的底层规则的改变。
而【黄铜管道】世界中的底层规则,则和【现世】完全不同。
嗯……
我竟然有些认可他们的说法。
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说法到底对不对。
他们搬走了【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并修补了破碎的空间。
而修补剂,则是一种小型爬行类怪物的视网膜。
取得视网膜的过程比较血腥,略过不谈。
在取得视网膜后,他们将一种拥有刺鼻气味的绿色液体滴在那视网膜上,视网膜就自行铺张开来,从指甲盖大小那么一小片,很快就变成了单人床床单的大小。
他们用铺张开的视网膜堵住【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并用一种无形的针线进行修补。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片空间被【修复】和【加固】了,一般的超凡手段已经无法将其再次打开。
我再次松了口气。》
陈宴快速扫过紧接着几个日期的笔记,发现大都是些非常寻常的记录,又来了多少房客,又赚了多少钱……类似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情。
他最想知道的几件事:【烟囱底下通往哪里?】、【地下室后来做什么用了?】、【有关当初那个陈宴的身份线索】……
统统没有。
而且他很明显能看出来,这几件事是被那只“灵”给刻意隐瞒了——很明显,每次到了关键的记录点,笔记就断掉了。
“他妈的……”
陈宴把目光从笔记上移开,一走神,身边的浓雾如退潮一般立刻退去,欧嘎米也再次出现在他身边。
欧嘎米看着陈宴茫然的眼神,思忖道:
“啊……又是刚才的情况吗?”
陈宴缓过劲来,皱眉道:
“是的,而且……我怎么感觉,这一次浓雾来去的力度,比上一次小了很多?”
他对欧嘎米说道:
“我有一种感觉,我感觉那只灵想要跟我沟通。”
欧嘎米警惕道:
“和未知存在进行沟通是一件危险的事。”
陈宴回道:
“它手里有我想要的信息……是十分重要的信息。”
欧嘎米点了点头:
“那就没办法了。”
他郑重道:
“宴君,请始终记得,当你的身躯被占据时,我会成为你的介错人。”
陈宴苦笑道:
“我原来感觉你这个决定还挺惊悚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也觉得,如果我的身体被其他东西占据,你还是直接把我砍了比较好。”
欧嘎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陈宴定了定神,再次看向桌上的笔记。
这一次,他没有把视野集中在那些缭乱的笔画上,而是拿起桌上的杂牌钢笔,找出标记有最新日期的笔记纸,在空白处写道:
《怎样才能把那些关键的信息告诉我呢?》
下一刻,一部分缭乱的笔画支离破碎,并在他写的这句话下面重构——
《我想请你帮我进行接下来的记录。》
这样的交流方式果然行得通!
陈宴心中若有所思:
既然那只灵现在选择以这种方式进行交流,说明它很可能已经很虚弱了——至少已经不能像之前和安泽姆进行交流时一样开口说话了。
陈宴想了想,没敢直接给它承诺,因为他感觉自己在纸上写字的时候,特别像是在书写承诺书……也或是契约之类的东西。
超凡世界观下的很多东西都是“象征物”,如果他写下的语句真的成了他和灵之间的“契约”,那才是真的麻烦。
于是,陈宴在谨慎思考之后,这么写道:
《记录什么?多长时间?》
纸上的线段不断重组着:
《记录公寓内发生的一切,时间是永远。》
陈宴立刻写道:
《不可能。》
纸张之上,缭乱的笔画像是化作了什么怪物,对着陈宴张牙舞爪:
《我会给你看到你想看的东西,你想知道那个陈宴到底是谁,对吗?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和你同名,对吗?》
对于这两个问题,陈宴还真不是特别在意。
因为他已经猜出了笔记中那个“陈宴”的身份。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并不准确,但他接下来可以出去打听啊!
在知道了“詹姆·亚当斯”这个名字之后,他甚至可以花钱去泰盛和找消息灵通的风媒,在得到足够的消息之后,和笔记中的内容相互印证……
总之,他并不是很着急知道笔记中那个“陈宴”的身份。
陈宴心想,这么简单的道理,灵怎么会不懂呢?
那只灵或许真的已经很虚弱了,虚弱到连这样的办法都想不到的程度。
那只灵……不会快死了吧?
在陈宴这念头出现的瞬间,纸张上出现了越来越浅的字迹:
《我真心实意的请求……请……帮帮我……》
陈宴嘴角勾起,写道:
《这就对了嘛!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怎么也得算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我有能力帮到你,出手帮一把,也是人之常情嘛!》
写完这句话的时候,陈宴耳边隐隐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吐血声。
接着,笔记上再次浮现出字眼:
《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不用花费那么大力气让你看……》
这些字迹很快解散,而后重构出另一行字:
《我最后的力量已经全拿来让你看笔记了……我快要死了……但必须有人来继续记录。》
陈宴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写道:
《为什么必须有人来记录呢?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灵几乎瞬间有了回答:
《不为了什么,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紧接着,笔记上出现一行又一行的蝇头小字,陈宴一眼看去,只见那竟是密密麻麻的《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他心里咯噔一声。
在他看到那些蝇头小字的时候,目光像是被黏在了笔记上,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他的眼结膜上,竟出现了一行又一行携带着钢笔墨迹的《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与此同时,他耳边也出现了重重叠叠数之不尽的声音,那无数个声音有着完全不同的音调和音色,在同一时间于陈宴的脑海中炸开。
在意识被无尽的《记录本身就是意义》完全淹没之前,陈宴脑袋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那只灵,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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