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是这趟过山车的最后一位乘客,当他满面笑容地将安全带叩好时,列车最前方的电子板上自动出现30s的倒计时,所有座位上的安全压杠缓缓落下。
张斌调整了一下身前的安全带,又扭头看了一眼他和陈莉之前的缝隙。
过山车座椅的两个椅背是相连的,从肩部以上分割出两个完全独立的头部枕靠,想要爬到前一排,身体不可避免地会超过椅靠部分。
“同学你放心,刚才我已经弄懂过山车的规则了,一会你就全听我指挥,我保证大家都可以顺利下车。”他左右动了动,抻着脖子,努力往陈莉那边凑头。
陈莉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张斌并没有对她的反应不满,而是更努力的把脖子从安全压杆下歪出来。
他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前排浑身绑满气球的小丑,眼眸里闪过几分欣喜的神色,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你们把小丑弄来了,我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你们还真有本事。”
陈莉平时最讨厌的学生会那一群官腔的家伙,别看这个张斌满嘴的“我们”、“大家”,其实心里不知道在怎么算计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呢。
冷笑了一声,陈莉别过头懒得搭理他。她的视线落在车头顶上的倒计时电子板上,那里的数字已经变成了鲜红的数字5。
随着数字的变小,过山车发出嗡嗡的轰鸣声,车身上的彩灯随即亮了起来,伴随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歌声,过山车缓缓开动,进入发车预热模式。
就在过山车彻底离开出发厅前,从她前座右手边的位置忽然伸出了一只亮着屏的手机。
陈莉眨了眨眼,明白这是易北有话不方便当众说,于是立刻撑着压杠,探身凑了过去看。
屏幕上只有一句话:“一会不管看到什么,你都当没看到。”
陈莉背后一阵发凉,定了定心神她小声说道:“北哥,我记住了。”
手机被收了回去,前排传来易北漫不经心的一声“嗯”。
就在这时倒计时清零,过山车如离弓的飞箭冲了出去。随着咯噔咯噔的摩擦声,过山车开始爬坡,众人几乎和地面呈90°垂直,前方轨道淹没在厚重的云层里,根本看不到云背后的情景。
易北微微侧过头朝下看去,浓墨一般的黑与璀璨的彩灯交织,天上是星夜,地上也是星夜,天上人间这样看也没有多大分别。
他松弛地靠在椅背上,微凉的风吹过脸颊带来的清凉感觉让他不禁有些感慨。细算下来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放松的休假了,毕业的时候想工作就好了,工作的时候想读研就好了,读研的时候又想达到毕业条件就好了。
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在疲惫地追逐一个没有概念的终点。
而他确实也没想到,休假这个愿望最终实现,竟然是在处处充满杀机的怪谈游戏世界里。
*
“噗哧——”爬坡的过山车忽然发出一声很大的放气声,随即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爬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易北掀开眼皮看向前方,前排的车头此时已经钻进了云层中,易北坐得位置比较靠后,只能依靠游客们惊恐的喊叫声来依稀分辨云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排也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带哭腔的尖叫,随即车上立刻爆发起了各种各样的骚动。
“我的老天爷啊…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别过来……不要过来!”
“倒车!快倒车啊!!”
过山车已经完全陷入云层之中,浓重的雾气填满了过山车的每一个缝隙,这种浓度的雾气完全不可能在现实世界出现。
易北转过头,旁边的小丑已经完全淹没在雾气之中,只有几只气球越过雾层在他头顶摇晃。
这些云层似乎还能隔绝声音,刚才还能听见人们惊慌失措的喊叫,而现在就像进了隔音房,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听不见。
细细簌簌的声响从浓雾里传出来,这个声音很难用言语来描述出来是什么,易北撑着头想了半天,觉得有点像爪子钩住铁轨爬行时发出的摩擦声。
雾气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大约十几秒后,一只很像是人手的东西忽然搭在了前座的靠椅上,鲜红的手指不停地蜷曲又伸直。
易北顿了顿,眯着眼仰头看去。
要说眼前这东西是“人”,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这个东西虽然有人的形状,但是更像是解剖室里那种被剥了皮的标本,浑身上下湿血淋淋的,就连手臂上肌肉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它是从前座上爬过来的,灵活的爬到座椅上端,像猴子一样蹲下后便歪着头,似乎在通过那两个血窟窿打量易北,从它下巴上滴下来的血,很快就顺着椅靠流下去,汇集成一滩腥红的血水。
易北冷静与它对视,从它胸部凸起的弧度以及更加宽大的骨盆,基本可以确定“它”应该生前是一位女性。
再结合它爬过来的位置来看,很有可能就是之前坐在易北前排的高马尾女生。
易北没有吭声,但脑中的思路却非常清晰——
过山车游玩手册第三条:猴子是一种红色、没有毛发、没有牙齿的生物。请注意,过山车上没有猴子。
规则里说过山车上没有猴子,也就意味着“看见”猴子是触发必死的条件,如果易北的猜测没错,那些“看见”猴子的游客都变成了规则里所说的“猴子”。
这也和他先前的推断吻合,过山车规则里提到了要更换位置,按照常理本不应该照座位的数量把游客放进来。既然现在乘客人数和座位人数相同,那无疑就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乘客互相残杀抢夺一个位置,另一个就是在游玩过程中有部分游客会死去,从而腾出新的位置。
现在想来,规则世界选择的是第二种。
见易北没有反应,“猴子”慢慢把上半身抬起来,它张开只有通红牙龈的嘴,易北注意到牙龈里还残留着一根残缺的断牙,泡在汩汩外冒的血水里。
这时,猴子忽然抽动了一下嘴角,一个类似于笑容的表情出现在没有皮肤的标本身上,可以称得上非常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