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的这两个提问,野猫和严二掌柜居然都表示不知情,事情到这里又重新打了半个问号。
但至少确定一开始的变故其实是人为,我姑且接受,但就有点无法理解:
“你不先和高六确认吗?不试探就偷袭她,你们兄妹间的信任感是不是太脆弱了些?”
野猫就道,虽然高六是副队,但小队里的很多规矩其实都是听高六定的。发现异常状况就要先制伏危险源头,这一点是高六反复强调过的,他也不能违背。
他这么说,脸上依然压抑紧绷,话里提起高六还是有点不自觉的自豪在里面,完全看不出来他刚才对高六的提防冷漠。
我心里摇头,暗说这对兄妹的相处模式,我这种凡人暂时无法理解参透。换了我们家这么干,我早被踢出户口本变成被领养的了。
话题就重新回到小册子上面。
这么一本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居民手册,现在已经和徐佑、周听卯、高六三个人都扯上关系,又和陷坑变故有千丝万缕的牵扯。
我翻来覆去小心打量,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倒是严二掌柜眯着眼睛在边上凑过来看,就咦了一声。
我将信将疑,心说这位贪墨专家,莫非眼力上竟独占鳌头,把册子横过去大半个给他。
他摆手,直接给我指手册花花绿绿的中缝。
我顺着看过去,看了半天,终于隐约看出来一点痕迹,好像是还订了一张颜色淡许多的白纸垫在书脊处。
小工具还是很多的,我们就席地坐下来,一边等高六方獒他们的消息,一边拿起镊子钳子和牙线。
必须要说的是,这个过程里,我一直隐约冒出念头,觉得就这样在营地外面不太舒服,想要干脆找个帐篷混进去休息休息。
“反正其他人也认不出我们,而且这个营地本来也是属于我们的。”
这样理所当然的念头闪过,我自觉警醒,知道如果放松顺从,恐怕不是好事,最后难免会习惯地融入停留在这座营地里。
手册很薄,那张订在里面的纸更薄,我们非常小心拆了半天,不自觉就过了十来分钟。
其中有两三分钟,不得不承认,基本上是我和野猫心急之下在给看似慢慢悠悠的严二掌柜添乱。
终于把小册子完全拆出,取出来的那张颜色淡一些的,展开来是张A4纸大小,再一看内容,竟然是一张家庭信息登记表。
登记表内容非常奇怪,包括了填写者的年龄、性别、籍贯、家庭两位直系亲属、三代以内的旁枝姊妹弟兄,用过的各种代称、昵称、曾用名甚至乳名。
其中,名字这一栏是被填写后又用格子彻底涂黑的,曾用名也被几道横线重重划掉。
而下方还有一大行,密密麻麻写满了似乎是其他人的昵称乳名,有人用笔在里面挑挑拣拣,把其中几个名字圈出来,连线在填写人的名字旁边,又用力叉掉了。
接着又有几个不太行像正经名字的称呼,匆忙写在填写人原本家属信息一栏的边上,依然是连线和打叉。
可以看得出来,整张表格的字迹越来越急躁潦草,画连线和红叉的时候更是差点把纸面滑破。
整张登记表内容莫名,我们只能大概揣测,似乎有人试图把填写者和其他什么人强行建立起某种联系起来。
眼下越是心急越是一叶障目,我就招呼其他几位伙计一起来看,说说第一印象是什么,多天马行空都可以。
有个伙计在边上一直不吭声,听其他人说了半天,才犹豫问:“找相同?”
我一怔,立刻回去重新看那表格,问他怎么说。
他就指着其中被连起来的两个名字,不太确定说,在他们闽北方言里,填写人这个名字类似于家荣家耀之类的意思,跟下面被连线的名字有点像亲戚或同宗。
看我若有所思,那伙计就赶紧道,他这么说是很牵强的。
这一说牵强吧,我反而倒觉得有点意思,整张表格是像努力在名字里面临时找个便宜亲戚。
我就又去翻那本已经散架的小册子,看上面图例那部分。
配图是为了说明如果发生意外损伤,如何在家人的陪同看护下去寻找救治。
火柴头的小人看起来都长手长脚歪歪扭扭一个模样,衣服用记号笔涂成了同一种颜色,灰扑扑显得画面有点脏。
也许是因为提前带了心理预设,我们三个现在看过去,就觉得图片里被搀扶着的小人都仰着头,似乎在看着天空高处的什么东西。
而那些代表家人的火柴人,线条非常简陋不合理,有一大半挡在受伤小人面前,正看着小人,像是在用自己遮蔽小人,又像是要把小人缠绕起来。
每一张“家人”的面孔都是侧着的,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露出一丁点红色的弧线代表嘴部。
我是头一次在这种童稚的简笔画上,看到某种近乎贪婪的奸笑,浑身就像爬了虫子一样难受。
再重新看整副画面,联系那张家庭信息登记表,意思应该大差不差:
上一次来陷坑探索的队伍,遇到了某种危险。但似乎“家人”可以暂时保护他们,同时也会觊觎他们导致未知的危险。
这套叙事逻辑我就很熟悉了,在我看来,“岗亭”的规则里就有类似的“守卫/安保”的存在。
只是在这里似乎更强调家庭的意义,需要人和人之间有更深切亲密的联系。
但这也是一样的,没有太难理解。
我心说不可能啊,就这些信息吗?又把目光投向严二掌柜,指望他凭空再给我拆一些什么出来。
他苦笑,想了半天,从衣服夹层里摸出一个mp4来。
“祖宗,您让我从那卷录音带里刻录出来的,我转了个格式。要不,我们触类旁通一下?”
我盯着那堆手册发愁,听他说起周听卯给我留的录音带,不由用力拍了拍发涨的脑门,心说自己骑驴找马,也真是糊涂了。
我是真的自从下地之后总觉得胸闷气短,反应迟钝很多,就好像一直在缺氧一样。
但夜风中空气带着一丝清凉,拂在脸上,即使是这种鬼地方,也颇为舒适。一时间要责怪环境似乎也有点太不讲理。
正拍着额头想要清醒些,鼻腔一热,居然又滴了两滴热的出来。
这一下搞得野猫严二都有些紧张,问我怎么了。我摇头,自问也不是玻璃纸做的,就说还是赶紧听听。
录音还没按下去播放键,另一个伙计看了那堆散开的手册半天,疑惑问我:
“顾问,你看这个?”
我顺着瞅过去,“什么?”然后摸了摸他指着的其中一页,好像有点凹凸不平。
怎么说呢,感觉要像是有人拿着这本手册,翻开其中一页想要记录什么,可惜没墨了,只留了些许划痕。
但这划痕非常轻微,发现的伙计也是注意到头顶灯光照下来后,反光有些许不平整。真要说具体有什么,划痕本身是残缺的,实在看不出来。
我们又围着讨论了半天,几乎是开始胡说八道,最后只能确定其中几笔,似乎是在画正字计数。
手册能看到的信息也就这些,依然是没什么头绪。
我不免有些挫败,还是老实坐下来听录音。
这一听,倒是发现信息量非常巨大,我们只听了五分钟不到,就立刻都抬手看表确认时间。野猫更是直接给高六通讯,让她如果没有收获就赶紧回来。
录音的内容非常多,全部都是断断续续的对话,偶尔是一些非常漫长的背景音,大概是前一个探索队在这里的几个夜晚,都是特意记录下来的。
这里为了避免赘述,我先概括一下第一晚到第二天白天发生的故事。
首先,这个队伍大概有一个正手两个副手,正手没有人直接提名字,是直接用“闫头儿”来代称。而两位副手,一个是当时还37岁的徐佑,一个是纯文职的少年周听卯。
录音的开始,他们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混乱的遇袭,但因为个个精悍,基本没有减员,大多只是轻微挂了彩。
那时候,他们集合点了名,整个队伍是二十二个人。
二十二,我一听到这个数字就觉得整个胃都在抽搐。车队也是这个数,不知道是张家对这个数目的建制有执念,还是徐佑自己念念不忘,总之听着就非常不祥。
其次,在挨个汇报名字的时候,由于他们大部分都是张家的伙计,五个里有三个是沾亲带故,还有两个是连襟。
这一清点,这些不太看重生死的伙计们就不免开始扯淡,说刚才仅有的几个减员,好像都是外面加入来的兄弟,实在听起来就走背运。
不过当时他们当然没有把这种随口一说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就地安营扎寨,准备休息和第二天的探索。
一个晚上过去,风平浪静,没有任何袭击,听录音里的常规记录报备,似乎先前袭击他们的东西已经被他们清理得一干二净。
但是,第二天的时候,所有人再点名的时候就发现凭空少了一个人。
这人虽然也姓张,但本身算是很远的亲戚,性格也孤僻,不是很爱跟人打交道。
所以点了一圈,发现这个名字空了没在的时候,边上其他人还反应了一会儿,才把他的正式名字和平时喂来喂去的绰号联系上,再才想起来他的脸。
这只队伍本身的纪律还是很严明的,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就离队不知所踪,在所有人看来都无法想象。
尤其是带队的闫头亲自查了一遍,发现属于这人的所有东西都在,随身物品还随意摆着,是马上要去休息的状态,队伍里也没有任何食物或水被拿走。
当时他们就得出一个结论,这人大概率是在大家入睡前失踪的。但那段时间,队伍里刚刚在遇袭后下来扎营不久,很多人睡前还点着灯在包扎伤口,都是最警惕活跃的状态。
一个大活人如果是被谁带走了,那此人如入无人之境的本事,足以把这只队伍一点点磨没了。这种人,大概率是不存在的。
可要说是先前袭击他们的怪物,又显得太孱弱,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出没的痕迹。
左右暂时得不到结论,他们就安排了一个小队出去搜罗,其他人在原地继续忙着营地的布置,准备晚一些对陷坑底部进行正式勘探。
两个钟头后,取水的伙计发现了出去寻人的小队,都双目紧闭倒在地上,互相用力拽着对方的衣袖。这幸存者外,又有三个人消失了。
听到这里,我暂时按停录音,猜测这就是手册里那副火柴人图画的开始。他们应该就是经历了类似的数次事件,才总结出来需要有类似家人亲属关系才能避免这种似乎无法抵抗的失踪。
中间的录音跳跃了很久,直接来到了第三天或是第四天夜里。
让我没有意料到的是,这一次,录音里他们在进行投选和唱票。
其中整个唱票的过程,氛围异常阴冷,每念一个名字,应声答到的伙计的声音都非常不自然。
领队闫头儿的声音在里面冷酷地说:“不行,还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发的比较晚,主要早上起来看了两遍,觉得差点意思,找时间重新改了改还是觉得有点怪)
想放慢点把故事讲清楚,不知道这样改行不行,先尝试一下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