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阵痛。

眼前一片模糊。

肋骨处的刺痛感让温念的呼吸不自觉更重了些，但她终归是清醒了过来。

头顶是瑞缘酒店白得耀目的天花板。

宋星背对温念坐在地上，斜靠在床沿边。

她双手搭在膝盖上，手上在无意识地拆解着几根香烟。水松纸被在手心里反复舒展开来，烟丝黏黏糊糊地挂了她一手。

“这是双人间？”温念撑着身体坐起，说话声音只带了些刚睡醒的鼻音，喉咙很干，但并不虚弱。

只是呼吸痛。

她将前十几年的住院经验和这次的身体状况进行对比，得出一个还算令人舒心的结论——问题不大，能自由活动。

“嗯，我带你上来的。”宋星将手上的东西投入垃圾桶，转过身和温念对视。

手腕上的钟表显示，现在是中午的一点三十多分。

温念对昨晚的事几乎没什么印象。

上一秒，她离酒店还有一百多米，再睁眼，她已经到了718的床上了。

“你看着像一无所知的样子。”宋星有些好笑道，“没看到我给你发送的消息吗？”

温念抓起放在枕边的手机。

【宋星】：给瑞缘酒店投资了几百万，变成股东之一了。

【宋星】：笑死，它们酒店经营确实不怎么样。

【宋星】：股东要求换成双人间，对方答应的还是快。

剩下的便是温念昨天在秦关山院子里看到的两条消息了。

“你……”她一时语塞，“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生存规则四，酒店需要一名负责人。】

这举动和给瑞缘酒店写自荐信有什么区别？

“你居然不先惊讶我的钞能力？”宋星打岔道。

“……”

“无所谓。”宋星轻笑一声，“我本来就活不长。”

“什么意思？”两人视线相对，宋星又撇过头去。

“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体弱多病，站在这里全靠钱吊着。”宋星从地上跃起，拍了拍腿侧的灰尘，“本来以为怪谈世界会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遇，通关后会奖励健康什么的。”

没有，什么也没有。

只有无间歇的一轮轮新的关卡。

所以无所谓的。

讲自己不幸的遭遇时，需要带点笑料，否则对听者会是种折磨。

宋星垂下眼，静静地等温念接下来会略带尴尬说出口的安慰。没关系，她已经准备好玩笑话来应对了。

“有吧。”温念说。

“什么？”宋星愣住。

“有奖励吧，”温念翻身下床，四肢略微活动了下，“刚见你时，你的脸是蜡黄的，但现在看，状态好了不少啊。”

“这……？”

温念：“论坛里不是说过，身体的恢复速度会比以前快很多吗？”

宋星：“但这是之前的病……”

温念：“难道你现在没病？”

宋星：“……”听着怎么感觉有些像骂人。

“出酒店后记得做个检查，看看我的判断对不对。”温念继续道，“对了，我是怎么从撞击中活下来的？”

她的状态气定神闲，一副笃定宋星会顺利离开的样子。

“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宋星笑了笑，姿态轻松了些。

昨晚十点。

数百名蓝白红制服的工作人员堆叠在大堂外，用身体做了堵柔软的人体安全气垫。

冲击不是不够强硬，不过被撞飞的残肢肉块很快又重新挣扎着聚在一起，拼回人型。

宋星接过二三十双断手托送过来的温念时，有那么一瞬间，对“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的认可达到了人生信条的程度。

毕竟怪谈世界的瑞缘酒店为了投资，连救人这事都能做得出来。

*

聊天群内。

【温响】：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温响】：我先去五层看看

【宋星】：我们先去自助餐厅里

自助餐厅内，一具男尸以抱住双膝的姿态蜷缩成一团，在餐桌上已经死去多时了。

他的双目瞪得极大，表情过度惊恐扭曲，第一眼看过去，只会让人生出恐惧和厌恶之意。

是那个第一个给秦瑞化妆的高中男生。

温念站在食品墙的一侧，尽管有些反胃，但还是往嘴里塞了些水果。

她近乎一天没进食了。

“酒店的客人都变了。”宋星和温念更新进度道，“他们挺统一，西装领带，感觉是来开会的。”

穿着正式啊。

温念问道，“下午三点的婚宴还开放吗？”

“开，不过不叫这个名字了。”

昨晚更新的【客人守则】第十二条：本酒店将于下午三点在五层举办开业典礼，敬请各位来宾莅临。

用词变得礼貌不少。

“找负责人。”温念沉默地想。

理想的人选当然是秦瑞——如果她在场的话。

“三层，三层——”

女生从电梯门走了出来，朝她们打招呼道：“温念，宋星！”

白馨安？

温念怔了一瞬，又伸手去看手机。

“她不在群聊里。”宋星直接道，“听说她和李怀川进的群和我们不一样，但无从考证——李怀川和她的手机都没电。”

“你怀疑她。”温念低声道。

“昨天我和温响找到她和李怀川后，她一直表现得挺怪的。”宋星说。

尤其是温响第一次提到温念名字时，她楞了一下，跟着像很拗口地又重复一遍“温念”。

“……我知道了。”温念抬起头，对已到面前的白馨安笑了笑。

白馨安也笑得很亲和，直到看到李怀川的尸体，才骤然发出一声惊呼：“怎么会这样！”

她像无力支撑身体一样，上半身压向桌面，眼眶迅速涌出泪水，“我应该陪他一起下来的……”

“意思是你知道他会来这里？”宋星语气不善道，“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他，现在在这里假哭什么？”

“宋星。”温念瞥了宋星一眼，俯身用左手轻拍白馨安的后背，“发生这种事，我们都不想的。”

“……嗯。”她的体温透过薄层的衣物，带着微微的热意，传在温念的手心上。

“切。”宋星脸色阴沉，往电梯口处抬步离开了。

“我去劝劝她。”温念摇摇头，站起身追上宋星。

白馨安脸上仍挂着泪水，朦胧地朝二人望。电梯门合上后，她的手附上李怀川的脸颊，动作轻柔。

“还好，你还没被收走呢。”

电梯到了七楼。

“怎么样？”宋星有些紧张道。

“没点燃。”温念说。

“啊——”宋星遗憾道，“她竟然是正常人。”

“我烧的是她的衣服。”

“……！”

两人确定白馨安身份的瞬间后，被污染过的记忆即刻开始修正。

“……她死过了。”宋星骂了一句，“她就死在我面前。”

温念的脸色也并不好看，“装作没发现，等找到能烧毁它的办法后再说吧。”

不是怕火么，怎么几天不见，连它也进化到这个地步了。

但从开始到现在，白馨安并未直接对她们出过手。

“难道真是瑞缘酒店在保护我们？”宋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猜测道。

……不无道理。

前天晚上，瑞缘酒店更新的三条规则里，有两条重复的【守则十一】。

第一条【十一】，似乎是崇德镇的它在极力展示火的危险性，以保护自身为目的；而第二条【十一】，则是以居住者的方向出发，在提示她们危险。

“瑞缘酒店需要客人，而崇德镇需要吞噬人。”温念说。

这里是瑞缘的主场，所以它才一直被限制着，不能出手。

“它在等某个时机。”宋星又开始无意识地揉捏烟蒂，“两方制衡，其实对我们也挺好的。”

“去五楼吧。”

*

香槟，古典乐，蛋糕，横幅。

五楼的布置像个绮丽的梦，极尽奢华，极尽迷离。

电梯右手边，有只巨大的棕熊玩偶站在门口，它高得要被铁架固定住才能稳固保持着姿势。一张便签在它垂下的熊爪间夹着，温念抬手，将便签摘了下来。

上面的内容如下：

醒来，醒来，醒来。

嘘，别让他们发现了。

“是在说我们吗？”宋星轻咳一声，“也不说怎么才能醒，就硬叫我们醒。”

“……”很好，气氛没了。

温念和宋星的到来丝毫没引起宴会其他人的注意。西装白裙觥筹交错，众人的交谈声像吟诵诗歌一样抑扬顿挫，进行曲奏鸣。

“是在说秦瑞吧。”温念看着正前方端着高脚杯致词的女人，有些茫然道。

她在这里，那瑞缘酒店何必需要一个负责人呢？

秦瑞站在T字台上，笑容璀璨，“感谢大家来到瑞缘酒店的开业典礼，祝大家在这里住得开心！”

白光下，温念几乎感到眩晕——大堂内有股难以名状的塑料味，闷重地令人感到粗俗。

温响站在八层高的蛋糕旁，朝两人微微颔首致意，“你们来了。”

他要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必须有我们。

温念瞳孔紧缩。

下一秒，温响拿起桌上切蛋糕的长刀，平静的，像和身边人打招呼一样自然，捅进了离他最近的男人身上。

男人站在原地，仍保持着交际的官方笑容看向他，“先生，怎么了吗？”

刀仍插在他的腹部，却好像只起到装饰作用。

温念握着刀把，面带微笑，用力拧出个洞出来——

顺着被割开释放的切口，发着光的闪片缓缓向下流溢，像个被打破一角的沙桶一样，逐渐崩盘。

作者有话要说：温念：怎么烧不起来（恼）

【什么，最近想不出整齐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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