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弥尔有很多秘密。

展开来说尤弥尔的秘密可以讲三天三夜。例如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名字，尤弥尔这个名也只不过是别人随便丢给她的；例如其实小时候流浪时曾经被野狗追赶，她觉得很丢脸所以谁都没告诉；例如看着自己的信徒被逮捕时，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拯救他们，像个自己都嫌弃的烂好人；再例如被注射变身为巨人的药剂后，她虽然万念俱灰可始终有一点没有破灭的希望。

不过这些秘密都没什么意思，最有意思的还是那个奇怪的女人。每当尤弥尔用“奇怪的女人”来形容她的时候，那个人总会轻轻拍一拍尤弥尔的脑袋，用刚出炉的蛋糕诱惑着她改口：

“你应该叫我库谢尔姐姐，或者大姐姐也可以。”

蛋糕的热气还没有消散，烘烤过后的香气好像小钩子一样钻进尤弥尔的鼻子里，这让尤弥尔不受控制地开始吞咽口水。每到此时尤弥尔总会连连点头保证下次一定改口，在拿过蛋糕后迅速狼吞虎咽连嘴角的碎屑都不放过。面对着眼前这个女人期待的眼神中，尤弥尔张口换了一个称呼：

“库谢尔！我想再来一个。”

每次都是这样，库谢尔乐此不疲地用蛋糕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昂贵食物来让尤弥尔改口，但尤弥尔总会在把食物吞之入腹后耍赖皮。库谢尔从来都不恼怒，只是一次次地陪着尤弥尔玩这个幼稚的游戏。渐渐的，尤弥尔发现她好像并不在意称呼本身，她只是想找个不同于施舍的方法让尤弥尔加餐。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库谢尔。尤弥尔心里悄悄想着去偷看她。不过勉强算是个好人吧。

投喂这件事情在尤弥尔流浪的时候经常发生，有些时候库谢尔甚至会带来一些衣服，它们看起来非常温暖也正好符合尤弥尔的尺寸。那些衣服并不是全新，看起来反而有些破旧，上面甚至还会出现几个歪歪扭扭的补丁。不过尤弥尔对此很满意，不符合她这个流浪汉身份的光鲜衣服会被迅速抢夺，反而是不起眼但干净的衣物才能长久保存，更何况它们只是看起来不太好，穿在身上格外暖和。

“要不然你给我起一个名字吧？” 终于在某一天，尤弥尔忍不住开口。

“怎么突然说这个？” 库谢尔与尤弥尔坐在河边，她看向小孩。

“大家都有，就我没有。你不愿意就算了！” 尤弥尔立刻偏头装作不在意。

库谢尔轻柔抚摸小孩的短发，“你迟早会拥有的，但不是现在。总有一天，你的心脏会因为一个呼唤你名字的声音而跳动。”

也就是在那天之后，尤弥尔获得了“尤弥尔”这个名字。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必担心风餐露宿衣不蔽体，那些狂热的信徒们供奉着她。虽然大部分的金钱不会留在她手上，但那些人也并不会亏待着她。库谢尔也就是在此时消失，尤弥尔不像以前拥有在大街小巷乱窜的自由，没有办法四处寻找库谢尔，对此尤弥尔感到失落了好一阵。

不过好在库谢尔总是突然消失，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

再次见到库谢尔的时候尤弥尔依旧屡教不改，她大声地喊出“库谢尔！”的时候几乎要把库谢尔的耳膜震破。库谢尔似乎等待了尤弥尔很久，因为尤弥尔察觉到库谢尔转身与她对视的时候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他们分别时候的河边安静地看着尤弥尔。她将书本放下展开双臂。

“好久不见，尤弥尔。想给我一个拥抱吗？”

尤弥尔对此嗤之以鼻，表示这种东西是不成熟的小屁孩才做的事情，她堂堂圣女怎么可能做这种蠢蛋行为。直到站在库谢尔身旁尤弥尔这才忍不住扑向她的怀抱，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人拥抱，感觉还不赖。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明明没有告诉过你。” 尤弥尔有些好奇。

“或许是因为我们在未来的某一天见过面，而你亲口告诉我了你的名字。” 库谢尔把那本书展开。“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阅读？”

尤弥尔对于书本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不排斥但也不喜欢。那些教徒并不会为她提供除了神神叨叨教义以外其他的阅读内容，每天她都要听他们重复无数遍这些无聊的东西，她已经能够背诵得滚瓜烂熟。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尤弥尔一想起阅读、文字与书本就开始头疼。不过好在库谢尔选择的书并不像教义那样枯燥乏味。

“这是一本故事书，非常简短。” 库谢尔为尤弥尔展示了第一页。“它来自我的故乡。”

“小….王子。小王子？” 尤弥尔不太确定地将名字读出来，她并不是文盲，只是对于国王和贵族这类词汇比较敏感。

“是的，小王子。” 库谢尔继续向下翻页，为尤弥尔朗读着故事的内容，“在我们读完这本书以后，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小王子》并不长，他们很快就读完了。随后库谢尔为尤弥尔带来了更多的书籍，大多数都是一些“奇怪的故事”。这是尤弥尔的原话，因为库谢尔带来的书本总是讲述了世界上其他人的人生，它们有些跌宕起伏、有些岁月静好、有些心惊肉跳。无数个傍晚，尤弥尔与库谢尔就坐在河边阅读着许多人的人生。库谢尔大多数时间鼓励尤弥尔发表自己的看法，有些时候也会提出自己的想法，时间就这么一天天消逝。

尤弥尔其实是一个心思敏感的聪明孩子。就像她发现从前库谢尔让她对称呼改口只是想为她加餐一样，阅读故事的真实目的或许是想让尤弥尔能够尝试表达出自己的内心想法。

尤弥尔与库谢尔分别的那个夜晚和平常并无不同，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是星星比以往都要明亮一些。

“我想是时候分别了。” 库谢尔看着星空开口。尤弥尔几年间长高了不少，几乎与库谢尔一样高。“还记得我们看的第一个故事吗？”

“小王子。” 尤弥尔从不会问库谢尔有关她为什么会忽然消失又出现的问题。“关于狐狸、玫瑰和那个小王子。”

“你忘记了，还有大人们。” 库谢尔随手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尤弥尔头上。

“那些无趣的大人们？为什么要提起他们。” 尤弥尔撇撇嘴，对自己不喜欢的角色表示厌恶。

“无论是狐狸、玫瑰还是小王子，他们至少都尝试过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爱人。虽然跌跌撞撞，但最终都明白了一个道理：要用人们想被对待的方式对待他们。” 库谢尔说着，“只有那些你认为无趣的大人们，从始至终都自以为是，从不思考别人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不喜欢那些无趣又以自我为中心的大人们，就不要成为他们。”

“突然说起这个干什么？” 尤弥尔忽然有些脸红，“你说我以后也会有爱人吗？”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你会和一个天使结婚。” 库谢尔十分认真。

“真的假的？那我不是赚大了！” 尤弥尔格外兴奋。

“不过和天使结婚之前，也不要忘记问问那位天使，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库谢尔伸手在尤弥尔脑袋上敲了敲。“不要以’为她好’为理由自己做决定。”

那时的尤弥尔还不太理解库谢尔这句话的意思。直到许多年后与希斯托利亚相遇，又与似乎并不认识她的库谢尔再度遇见，最终在那个摇摇欲坠的高塔上确认希斯托利亚的心意，她忽然明白了库谢尔所有话语的深意。

你这个奇怪的女人，会穿越时空这种魔法怎么不早说啊！把我蒙在鼓里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