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亮,章氏的婢女就已经来喊门了。
“江娘子醒了吗?夫人说此去路途有些远,让奴婢早些来问你想好了没有。”
这话说得好听,可实际上的意思也只有江溪知道。
既然她要去救治的人身份神秘,自然是不会轻易让人知道的,这么早便来喊她,想来章氏也是着急想知道她的决定。
“想好了,你让夫人稍等,我就来。”
果然,得了江溪的回应,那小婢女像是长舒了一口气似的,道了声辞便急匆匆跑回去给章氏汇报去了。
时间紧急,怕章氏再来催促,江溪洗了把脸就准备走,被宋云从身后一把拉住,给她手中塞了个方方正正的小纸包。
“拿着这两块荷花酥,万一路上饿。”
“好。”这么早的天,早饭也吃不下,拿这两块荷花酥,关键时刻确实能应急。
江溪也没有推辞,把小纸包塞进怀中,很快就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太守府外,章氏早已站在车前等待江溪的到来,只是她身后的马车华丽非常,布帘厚实绵密,一看便知不是个一郡太守府的做派。
驾车的马夫身高马大,四月的夜色中,已经只着了短衫,借着太守府门前灯笼射下来的微光,甚至依稀能够看到他左肩处那条一直贯穿到肋骨的疤痕。
那人如此谨慎,竟是连徐怀之和章氏也并不完全信任。
马车内部被布帘遮挡漆黑一片,空间也不大,江溪和章氏两个瘦弱的女子坐在里面都不觉得宽敞,想来是故意限制她们的行动,以便随时掌控。
听着外面车轱辘碾在路面的声音,很快就转进了沙石满地的乡间土路,旁边的章氏自从上了车后就一直沉默不语,就连对江溪最基本的问候也省了。
外面的马夫驾车一声声厉喝里都仿佛带着杀气,这极其不正常的氛围,让原本还信心满满的江溪,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一些忐忑。
可已经上了贼船,现在反悔显然已经是来不及了,只求那人若是真要赐死自己的时候,不要过于残暴才是。
黑暗中,江溪感觉大概行进了有一个时辰,爬过一段行走十分缓慢的高地,马车才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高大的马夫把帘子一挑,章氏便十分熟捻地率先下了车,江溪原本还想左右看看自己究竟到了个什么地方,可刚从马车里露出个头,就被那马夫当头罩了个黑布。
“这……地方都到了,就没必要了吧。”江溪感觉这人的危机意识也太过了。
之前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就算她能看这门口一眼,她能看出个什么来呢。
“为了大夫人的安全,只能委屈江娘子了。”章氏知道江溪还不太适应这种待遇,赶紧安抚道。
这还是她今日来第一次跟江溪说话,不过任是谁被罩成这个样子,也已经没有了心情跟她互相客气了。
江溪冷着一张脸被章氏一路牵引,很快就进了病人的房间。
这房间带着一股极其淡雅的幽香,很似沉水香,其中却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药香,形成了一种让人闻之便觉得平心静气的独特气味。
“大夫人,奴婢章氏带着人过来了。”
“好。”
随着章氏自降身份的禀完,从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极其慵懒的回答。
那份慵懒中带着不经意,也带着有气无力,比之前初见简荼春时听到的慵懒,甚至更胜几成。
等江溪头上的黑布被拿开后,看到的便是几步之外的帘幔边,一节似雪样白的手臂露在外面。
“江娘子,开始吧。”
有了昨天晚上的沟通,章氏也不再多做解释,对着江溪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退到了一边。
江溪直到这会儿还心中有气,可作为一个医生,面对病人就要把自身原本的情绪抛到一边,这是最基本的素养。
江溪也不外如是。
她上前一步,见着这女子的皮肤又白又细腻,可又不似章氏那般病态的白,而是那种保养得当的娇贵。
触上脉搏后,一股冗沉无力的慌浮感,让江溪的心也忍不住一沉。
这女子确实病得很重,可也不过是年轻时产子导致贫血虚弱,年岁日久产生了很多障碍性的并发症。
而且从脉搏看,这个病人还中毒了,这毒不是别的,正是无色无味的金刚石砂。
金刚石的坚硬可以说世间难寻,即便是铁质兵器也难与其匹敌,哪怕只是一点点粉末,血肉之躯也是难以承受的。
所以在古代,这种石砂之毒,几乎算是沾之必死的剧毒。
不过这种误食的病症,对于江溪这个有现代医学做后盾的人来说,却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夫人早年产子有过出血,且进补调养并不及时,后来又误食了至坚之物,两相其害,使得夫人的身体不堪重负,累牍至今恐怕不只是腹痛不止,还会时不时有口鼻呕血之兆。”
江溪号完脉之后,三两句话便把病人现在状态以及造成的原因说了个清楚。
屋内侧边的屏风后,顿时起了一阵窸窣,紧接着便是一个老者的声音,“所以呢?”
这女子不轻易信人,屋内会有其他人旁听江溪倒是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人出声竟然这么早。
看来,这大夫人的病确实是让许多人束手无策,又急于求成。
江溪也不再绕弯子,将心中所想坦诚相告:“所以,夫人之症只要把腹中之砂排出即可。”
“哼!好一个排出即可,此话自不必你说。”那老者刚才还带着些期许,现在显然是有些生气。
若不是那砂石根本就排不出来,又怎么轮得到江溪来指手画脚。
可尽管老者已经如此气愤,江溪却一如既往的沉着,就像完全没有听出老者的鄙夷来似的,继续说道:
“大夫人的身体羸弱难当,本就气血两虚,若是继续任这些石砂留在体内,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恰好,我听过一法,可以轻易解此毒。”
江溪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你当真可以解石砂之毒?”那老者一激动,也不躲了,直接从屏风后面一路小跑奔了出来。
只见其鹤发童颜,人倒是长的十分喜庆,只是眉目间的急色格外明显。
“法子,我有,人,我也能治。但,我有一个条件。”
江溪的话音刚落,屋内顿时落针可闻,就连那老者也好像生怕会被溅一身血似的,一下子刹住了脚步,跟江溪保持了五米以上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