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咱们回府……回府好不好?”
陌离双手拭泪,直勾勾的盯着那清冷高贵的墨袍男子,莹润澄亮的眸子眨了眨。
帝辞被盯的无奈,只好搭腔:“既然知道时日无多,不如逍遥一番,兴许黄泉路上太冷,这酒能暖暖身子。”
揽月瞳孔一震。
公子竟然会搭腔?
这装的属实有些尴尬了……公子声音本就低沉,长的也是一副生人勿近,正义凛然的样子,装起风雅公子哥来……
不像。
兴许是见过公子杀伐果断,一人轻轻松松应对风家数十位高手的样子。
尽管他怎么隐藏自己眼神中的杀气,依然会在某些时刻流泄而出。
只听那黄衫少年,声音哽咽,越装越起劲。
揽月忍不住侧脸看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见那少年眼里带泪,却笑着看自己。
揽月小脸一皱,伸出小拳头,佯装要打过去。
小嘴口型道:“没看公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吗?还闹!”
陌离这才偏头看向帝辞,猛地抽了抽鼻子,止了哭声。
老老实实的跟在身侧,时不时偏头瞧一眼,蹙着眉头的帝辞。
忍不住问道:“主人,您怎么了?”
帝辞耳廓微动,警惕的用余光探了探身后,见身后那几条尾巴,离得有些距离。
沉声道:“陌离,再过两个巷口,你便甩了他们,去看看花祈安在李府可安全?”
陌离稍稍一怔。
花祈安要五千两去给李逸阳治病的事,整个永安城都闹的沸沸扬扬,但凡是走在街上都能听到百姓议论纷纷,十有八九会有此事。
一个初来京城的医者,竟然为了美人,把常年嚣张跋扈的李家姑爷眼睛给扎瞎了。
想不名满京城都难。
更何况,陌离知道那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公主殿下。
主人今日来李府,一是为了探一探李逸阳卧病在床是否属实,二是若情况属实,究竟又是谁给主人下了毒,下毒之人,又需知道义母忌日当天,主人是必会去买桃花酥的。
这是帝辞同陌离说过的,可如今陌离倒觉得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花祈安。
一大早知道花祈安被李家带走,原本定好的让他去探查一番就好,可他只是去看了一眼揽月那小丫头有没有睡醒,主人便自己亲自去了李家。
他从没见过主人,对谁如此上过心。
“嗯。”陌离点了点头,“主人,您对这花祈安可真不一般,我还从没见过您把担心一个人写在脸上。”
帝辞瞳孔微缩。
张了张嘴想辩解些什么,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
脑海里一闪而过刚才那身着绛红色长衫小公子的样子,纯真无害,越看越像陛下。
尤其是那双眼睛。
帝辞眼神深邃,沉声道:“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陌离摩挲着下巴,想了想:“也对。”
走到第二个巷口。
帝辞偏头看了一眼陌离。
陌离会意,余光瞥了瞥那身着水绿色纱裙的女孩,露出极为自信的笑容,转身便朝那巷口深处走去。
那黄衫少年步伐轻快,越走越远,只是从那巷口走过几个过路的人群,挡住了那女孩的视线。
揽月眸中的少年,便从那巷口,消失不见。
揽月脚下一顿,担心的望着那巷口。
“放心,那些人加起来都不是陌离的对手。”帝辞勾了勾唇,出声安抚道。
陌离这小子,终于有人把他放在心上了。
帝辞眼底的杀伐果断在这一刻尽敛,伸手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低声道:“走吧。”
揽月深深的望了一眼巷口,倔强的撇过头:“公子说笑了,我才不会担心他。”
帝辞被这小丫头的傲娇的劲逗笑了。
只是这一笑,来来往往的女子便忍不住都驻足欣赏片刻。
看着看着围观的女子就泪流满面。
“王爷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要不是那方面不行,带回家天天哄着我都乐意!”
“京城第一美男?永安侯也不差啊,就是……就是太凶了,身上的血腥气太重。”
“唉,想当年,将军府还在时,天天人满为患,就是为了见一见府上那少年天才,也就是当今的永安侯,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那护着摄政王的哥哥不见了,风度翩翩,温柔谦逊的永安侯也不见了。”
“行了行了,快别说了,小心被有心人听了,人头不保。”
“走走走,快走吧。”
那群围观的女子,纷纷带着遗憾,唉声叹气的离开。
有人是为摄政王那方面不行觉得可惜。
而有些人,是为了自己年少时,风风火火追过的少年们,伤怀。
美梦,总会在某一瞬间,支离破碎。
帝辞十年前便将心封了起来,他以为不会再痛,可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被人提及,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那温柔谦逊,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曾几何时也像一道光,照亮着帝辞的前路。
揽月偏过头喊那失神的墨袍公子。
帝辞仿佛听不到周遭的声音般,一路往前走。
一双桃花眸中如深渊一般深不见底,抬眸望着那熟悉的十二仙楼的匾额,走了进去。
这楼同帝辞很有缘,他出生,十二仙楼开张。
因为那十二仙,说的故事荡气回肠,让人听了总想知道那群人的后续,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所以十二仙楼在五年内便名满京城,就连其他三国都知晓,常常会有人为了知道那后续,在十二仙楼住上月余,只为知道一个结果。
可偏偏十二仙最喜欢讲的便是遗憾,可就是这许许多多的遗憾,让十二仙楼一骑绝尘,令所有酒楼,望尘莫及。
帝辞轻车熟路的带着身着水绿色纱裙的小丫头,上了二楼,最东侧的位置。
那是十二仙专门为他留的位置。
帝辞是这里的常客,从小就常来。
和常川两个人一起。
“王爷,您可是好久没来了。”
一道沉稳带着惊喜的男声从包间门口传来。
迎面走进来一位白面书生,身着白色长衫,胸襟上用金线勾勒几朵红色寒梅,正是那断枝残梅,将他整个人衬的风雅,沉稳中又透着洒脱之意。
手拿白色折扇,在手上轻拍着,缓缓走来,没有丝毫尊卑有别,倒像是老朋友聚首。
“嗯。”帝辞微微颔首。
本来揽月戒备的检查着包间里的每一处细节,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透着锐利,生怕错过什么细节,让公子受到威胁。
可当看到,公子坐下时,大长腿向前屈着,黑色带红纹的靴子,交叠而坐,身子也靠在桌上,一副慵懒闲适的样子。
这是公子放松的状态。
那就说明这里没有危险。
揽月便靠到窗边的位置,小小一个,刚好在窗前露出一个小脑袋瓜,双手抱在胸前,直勾勾的盯着外面,时不时往上看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穿着平常百姓的装扮,只是那双手,满是薄茧,脚下有力沉稳,一双眼睛锋利无比,那是只有常年杀人的死士,才有的样子。
要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不能让公子受伤。
只是看着看着,她便时不时望向那个巷口,期待着那个少年快点出现,千万不要有事。
“这小姑娘是?”那白衣男子合上手中的折扇,指了指窗边全面戒备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一门心思扑在外面,没仔细听。
“揽月,府里新来的小丫头。”帝辞偏头瞧了一眼揽月,眯了眯眸子。
“我发现你很爱捡人啊。”十二仙打趣道。
“嗯。”帝辞没否认。
若不是这世道如此,谁又想随手都能捡到父母双亡的可怜人。
“同我你都不能多说说话吗?”十二仙抱怨道:“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那白衣男子毫不客气,径直走过去坐到帝辞身边,朝门外穿的衣着靓丽的女奴,打了个手势。
那女奴笑着即刻躬身退了下去,准备吃食,茶点,最重要的是十二仙珍藏的酒。
“今日你登台吗?”帝辞葱白的指尖轻点着桌面。
“你想我登台呢?”那白衣男子往前凑了凑,“还是留下陪小孩你喝酒呢?”
小孩?
那白衣男子似是故意加重小孩二字,揽月也听了个仔细。
猛地回过头来,有些吃惊。
这人看着顶多也就比公子大个二三岁,怎么就叫公子小孩呢?
更令揽月费解的是,公子竟然没生气。
反而笑了。
那墨袍男子,勾了勾唇,“手上沾的血太多,不是小孩了。”
帝辞笑意不达眼底,点着桌面的手猛地一顿,似是陷入了深思,眸色暗淡。
那白衣男子拿手中折扇拍了拍公子的肩,笑道:“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你可别忘了当年是谁为了一坛桂花酒,半夜潜入我十二仙楼,害的我以为是招了贼人,下了一地老鼠夹。”
那白衣男子抬手又用扇子敲了敲公子的腿,打趣道:“怎么样?那滋味不好受吧。”
揽月听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公子小时候还有这么一段。
不禁偏过头去,不让人注意到她在偷笑。
细微的声响,帝辞都能察觉的到,狭长的眸子,瞧了一眼捂着嘴的小丫头,回过头来,看着那十二仙,勾唇摇头道:“现在想想,那根本不算什么。”
登时,揽月垂着头不笑了。
十二仙瞳孔微缩,看向帝辞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房间内本该是老友相聚的嘘寒问暖,一瞬间僵在悲凉中。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
“楼主。”
一群衣着靓丽的女奴,身上的长纱,飘飘若仙,走起路来声音很轻,自门外一字排开,手上端着茶点,酒壶,躬身朝那白衣公子行礼。
“进来吧。”十二仙拍了拍手。
那一群女奴应声起身,走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
那白衣公子便乐此不疲的介绍着:“这个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醉江花月夜。”
“这是春风十里。”
“桃花酥。”
“……”
“当然少不了桂花酿。”
那白衣公子依然笑着,倒了一杯,“尝尝。”
帝辞颔首接过,只是刚凑到嘴边,便被一个水绿色的小小身影,一把夺了过去。
那墨袍男子一怔,看着那小丫头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辣的那小丫头,一瞬间小脸皱成一团。
片刻后,那小丫头小脸一扬,拿了新的酒盏,斟满,递到帝辞面前,“公子,喝吧,没毒。”
帝辞望着那双率真的眸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那白衣公子,见那小丫头递过酒盏,又回到窗边继续兢兢业业的盯着,笑得更大声了。
“这小丫头,真有意思。”
帝辞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见那白衣公子还盯着揽月看,笑意顿时收敛,沉声道:“别打这小丫头主意,小心陌离那小子一把火烧了你这十二仙楼。”
那白衣公子一听,看看揽月再看看帝辞,瞬间了然于心,笑道:“那小子,福气不浅啊。”
“嗯。”帝辞眉眼温柔,声线慵懒。
这酒劲大,是会醉人的。
只是接连同那白衣公子喝了三杯,帝辞手便拖着下巴,眼神迷离。
他喜欢来这十二仙楼,最大的原因便是能偷懒。
不用去想任何事情,只是呆在这同朋友喝喝酒,听听书,对他来说便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今日想听什么?”那白衣公子起身,撑开折扇,扇了扇,看着楼下圆台。
“那群少年的十年之约最后都达成了吗?”帝辞薄唇轻启问道。
十二仙讲的故事,他都不曾听过,似乎不是这里发生的故事,但就是有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通过他生动的演绎,让那群人跃然纸上,活了过来。
那白衣公子将手搭在栏杆上,往外探了探身子,沉声道:“没有。”
“哦。”帝辞懒懒的应了一声。
房间再一次陷入寂静。
“今日讲个新的,仔细听着。”那白衣公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下了楼。
楼下门庭若市,人声顿时沸腾。
不仅是楼下,二楼包间里也有人趴到栏杆上,直勾勾的盯着下面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至于三楼有什么,没有人知道,无论何时,三楼都静的出奇,像是从来没有人上去过。
“十二仙!您今儿打算讲什么故事?需要什么稀奇玩意?才能坐上前面的位置?”
十二仙楼,有一个规矩,听故事不分尊卑,不论达官显贵,只要你手里宝贝能够吸引到十二仙,便可以坐到圆台前的十把座椅上。
一是可以近距离倾听,二是能直接拿到这一段故事的书卷,回去之后能细细研读,最重要的是上面印有十二仙的私印。
十二仙可是名人,有的是将他的私印用来珍藏,有的则是为了倒手去卖,这卖可就是上千两打底。
“对啊!十二仙,您这都有两个月余没有登台了,我这都准备了好久,还请您过目。”
“我这也有,十二仙您看看!”
“十二仙!看看我的!”
“……”
霎时间,楼下的人沸腾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喊着,就生怕那白衣公子听不见,不往他们那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