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没能睡到自然醒,是被人叫醒的,房门越敲越响,他陪嫁的内监在外头压着声音喊:“主子,您该起身了。主子,醒醒。”
敲门的动作虽粗鲁,喊他的声音却柔和,是他最贴身的内侍明福。明福小公公和原身可谓同甘同苦,为质时便陪伴在侧,一路随他归国,忠心耿耿。
“醒了……”封离应声,昏昏沉沉从床上坐起来。
“主子,小的们开门了。”明福没让别人抢先,当先推开房门。他对一旁等候的主事姑姑一礼,小碎步行至床前,扶着封离起身。
其他丫鬟跟着入内端水备衣,明福扶着封离低声说:“王府代掌中馈的沈蔷姑姑来了,她是大长公主生前最信重的五品女官,在府中后院说一不二。”
封离闻言,越过明福的肩头见到了这位沈蔷姑姑。沈姑姑年纪五十上下,眉间有很深的川字纹,面容肃穆,穿一身绀青色素袍,手持菩提十八子,看着就不好糊弄。
明福口中的大长公主乃是摄政王周昭宁的亲娘,先帝嫡亲的小姑姑、今上的姑奶奶,不过人已经薨逝多年。论辈分,摄政王是他和永庆帝的表叔,如今他嫁给表叔,也跟着涨了辈分,那皇帝见了他不该叫皇兄了,得叫皇婶!
想到这,封离噗嗤一声笑了。抛开这女化的称呼不谈,王妃、皇婶的身份,也蛮令人舒爽。
沈蔷自然是在打量新王妃的,见他笑得莫名,有些不悦。
“臣沈蔷参见王妃。”
“沈姑姑多礼了,咱们打个商量,能不能别叫王妃?我好歹是男儿身,不然你们跟宫里叫,喊我七哥儿。”
封离笑意盈盈,沈蔷一听这话,心情霎时变了。新王妃豁达有礼,对自身境遇并不自怨自艾,让人刮目相看。作为先帝皇七子,原本早该分封,是当今不守祖宗规矩,压着不给爵位,他倒是看得开。
“您是先帝皇子,我等是臣子奴婢,岂能直呼七哥儿,僭越。既然您不喜欢王妃这个称呼,以后府中上下便称您七爷,如何?”
封离挑眉,点头:“那再好不过,多谢沈姑姑。”
“当不得您的谢。臣此番前来,乃是筹备您今日仪程。”
封离起身至屏风后,由明福帮他穿戴,边听边回应:“我头回成亲,不熟这些,沈姑姑安排就是。”
屋内下人们纷纷憋笑,觉得新王妃说话有意思,当然是头回成亲,这年头成几回亲的人可不多。
“咳咳……”沈蔷严肃惯了,不太适应他这个路数,只好照本宣科,“老将军和大长公主殿下虽已过世,七爷当先往祠堂祭告,敬茶上香。”
“应该的,一会就去。”
“王府仆从大多还未见过七爷,臣稍后让他们来拜见。”
“可。”
“后院姬妾二十八人,也需拜见七爷。”
封离正漱口,直接喷了出来,明福忙递上帕子给他擦。
二十八个姬妾,摄政王好不风流,集齐二十八星宿吗他!亏他还担心人娶了他断子绝孙,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们王爷……哦,不,咱们王爷,身子可还好?该补得补,王府应该不缺补品钱吧。”
沈蔷低眉敛目,答道:“王爷身强体健,七爷无须担心。”
“那就好。那什么虎鞭、鹿血之类的,还是给他时不时来点,未雨绸缪。”
见惯宫闱秘事、男女私情的沈姑姑也有点遭不住,王爷最是正经,从不与这些被各方势力塞进来的姬妾厮混,但要她开口澄清,她又说不出口。好像没必要跟新王妃说这些,要说也不该由她这个老姑姑来说。
更何况,新王妃的态度如此豁达,看着没有半点醋意,她多嘴什么?
封离洗漱完,明福为他束发,他青丝披散时柔美,金冠一戴就显出了英气。沈蔷没有半点不耐烦,气度从容地候着。封离不好让她一个长者站着,便请她在一旁坐下,两人搭几句饮食之类的闲话。
“我没有忌口,什么都吃。”封离说得随意,沈蔷却暗自思量。
什么都吃的皇子龙孙只有两种,一种是九五之尊不露喜好,一种是人如草芥不敢挑剔,后一种,亡国、为质者居多。先帝皇七子笑容洒脱,更衬出他这些年的不易。
封离确实不易,行军打仗草根树皮啃过,蝇鼠蛇虫吃过,吃得最多的是大锅饭和干饼子,对王府的饭食自然不会挑剔。
侍女鱼贯而入,捧来精巧的早膳,沈蔷起身去看他们摆桌,把王府厨子的拿手菜都摆到封离趁手的位置。他穿戴完毕,正好过来用膳,肚子确实饿了,他看着这一桌就很满意,刚要坐下开吃,有人疾步而来。
来人是周廉,王府大管家,他身后跟着两名侍卫,其中一位是封离的熟人,昨天那位“抱鸡公”周济。
周廉三人来势汹汹,匆忙见了一礼便说:“王爷吩咐,请王妃前往祠堂拜祭,熟读周氏族谱,悉知族中祭祀大事。”
周廉说完,对周济两人扫了一眼,两人立即上前,毫不客气地说:“王妃请。”
嘴上说的是“请”,那动作明显是封离不动他们就要拔刀了。
封离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那位摄政王,看起来像是要把他带去祠堂关禁闭,不会还要打他吧?侍卫有刀他空手,无奈只好跟着走,他走之前眼疾手快抓了个包子,路上啃。
周济:“……”
两侍卫一前一后簇拥着他往祠堂去,明福想跟上,被拦了下来。
封离一边吃包子一边和周济搭话:“抱鸡公,你叫什么名字?”
“周济。”
硬邦邦两个字,看得出来很不情愿了。
封离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故意捉弄他道:“周抱鸡啊,难怪昨天让你抱公鸡呢,很合适。”
“你——!”
“哎,注意你的态度,我虽然不好摆什么架子,但是论礼你尊称还是要有的,好歹学学周管家。”封离上下打量他,“我看你和周管家长得很像,你们是父子吧?”
不等周济回答,封离的包子三两口吃完了,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轻叹:“王府的包子也太小个了,不够吃。你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打听好了,故意在我吃饭前来的。”
“你……您误会了,我等不敢窥探……”
他们说话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院中,望着门外的沈蔷回头,看向周廉等他的后话。
“王爷还吩咐,昨夜王妃失礼冒犯王爷,陪嫁宫人罪责难逃,要劳动沈姑姑调教。”
沈蔷闻言,扬声唤道:“来人,把王妃的陪嫁宫人全部传来正院,我要问话。”
“那我先回前院。”
周廉拱手一礼,沈蔷颔首,低声问他:“王爷是为传言动怒?”
“主子的事一夜之间传遍王府,沈姑姑应当也是闻所未闻吧。这些陪嫁宫人没几个安分的,便交给姑姑甄别了。”
“责无旁贷。”沈蔷说完,神色一松转了话题,“周廉,昨夜王爷与王妃,是不是真的圆房了?”
周廉对上沈蔷姑姑精光乍现的双眸,狠狠蹙了眉,谣言害人,怎么连最是老成持重的沈姑姑也听信这话!
“唉,沈姑姑……”
“罢了罢了,我只不过是担心王爷,如此美人,又名正言顺,到了怀里都无动于衷……”
“沈姑姑,慎言。”
“慎言什么慎言,如今除了你我,谁还能说这些话?都慎言,任凭王爷孤孤单单?百年之后你有何面目去见将军和殿下?”沈蔷说着一甩袖,回敬周廉一个大白眼,“反正你们前院的早日把王妃的事寻摸清楚,若是并非宫里那一派,就记得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我看王妃性情洒脱疏朗,和王爷很是般配。”
“周大管家,请吧,老身要办正事了。”
周廉就这么被无情赶走,敢怒不敢言。他是不看好这位新王妃的,八岁为质,能活着回来,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必是懂得权衡隐忍,恐有难控的野心,不过是装得单纯。这样的人,是王爷最厌恶的。
沈蔷看着他的背影都知道老搭档在想什么,不认同地摇了摇头。本来今日应该是王妃在府中立威,现在倒好,反被立了威下了面子,往后的路不好走了。
被强行增加了王府生存难度的封离此时已经到了祠堂,周济示意他进去,反手就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封离早有预料,拍门都嫌累,往门上一靠懒洋洋地问:“周抱鸡,不是让我熟读族谱吗,族谱呢?”
族谱确实在祠堂,但是不可能大咧咧摆堂上,周济只好说:“王妃自己找找,大概在吧。”
“那族中祭祀大事,没人教我我怎么学,闭门造车啊?”
周济头大,答不上来。他爹随口扯的借口,现在让他来圆,真是父债子偿,诚不欺我。
封离逗他逗得乐呵,也不是真要为难他,见他不答,便施施然转身,往堂内走去。
正堂之中,周氏列祖列宗牌位在后,卫国大将军周显、平嘉大长公主封宣的牌位在前。封离走近,捻三支香,敬上。
没有旁人,他便未行跪礼,上完香往蒲团上一坐,低声说:“周将军、大长公主,我是你们的倒霉外甥孙,被塞给了你们的倒霉儿子当媳妇,我只求平安度日,你们在天有灵的话,让你们儿子放养我就行。”
“我就像那塞北草原上的牛羊,自己吃吃水草跑一跑,就快活了……”
封离仰头四顾,屋宇空旷,不闻人声,只有厚重的帘缦和沉郁的香火。他挺直的脊梁突然就卸了力,往身后一倒,躺在了两个蒲团上。
这闭塞的王府内院,也不是真的快活。他想北疆风雪,想草原落日,想千里追击的果敢肆意了。
“唉……”
这一声幽微的叹息,清晰地传入了内堂之中,那端坐堂前的人悠悠抬眸,正是沈蔷口中动了怒的摄政王。
作者有话要说:康康我的预收吧!在专栏里求收藏
《废太子怪我始乱终弃》
【白切黑废太子×少年意气小公子,先做后爱】
顾氏小公子顾星朗,系出名门年少俊朗,年仅弱冠便升任锦衣卫副指挥使,在望京一时风头无两
尤其是他从小最讨厌的太子被废,他再不用听那伪君子装模作样颐指气使
谁知意气风发之际着了道,他误闯废太子禁宫,和废太子一夜春风
被死对头煎来复去时丢盔弃甲,醒过神后恼羞成怒,顾星朗决计报复
废太子只被圈禁而未流放,总有想要他起复的朝臣犯颜直谏
于是顾指挥使弹劾废太子结党,结果这些人个顶个地清白,全冲着废太子的贤名而来
他不服,去废太子面前试探,废太子行云流水装可怜
天潢贵胄坠凡尘,幽闭深宫无人问,那人却依旧光风霁月忠孝仁义,就连一向看不上他的顾星朗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真君子
偏偏真君子只对他失礼,差点将他诓得托付真心
废太子夺他清白乱他心神欲许他终生……直到顾小公子发现这一切都是在骗人
废太子借他之手推波助澜,终得大位
登基当夜召他入宫,花前月下诉衷肠,他说:“阿星,朕要许你的是皇后之位。”
他眸如深渊心似铁石,顾星朗无声低笑,没有应他的话
翌日顾星朗挂冠离去,说要策马边疆,写意江湖
新皇震怒,命三千精骑直出京师,擒拿顾星朗回宫,发誓待他将人擒回,必锁于深宫日夜宠爱,绑在龙榻上再不叫他逃脱
可后来真见到了人,满腔怒火又只剩痴缠
他抱起策马边疆摔断了腿的顾星朗,柔声细语:“朕离了你都睡不着,别始乱终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