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宁到了正院后没有急着现身,而是在暗处观察。他有点好奇,封离会怎么处理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高明的策略。
封离这趟拿了三个院子的人,周昭宁不熟悉人,沈蔷便从旁解释:“全是宫里送来的,其中一个舞姬有信国公府背景,也被揪了出来。”
信国公乃是永庆帝的亲舅舅,永庆帝登基后大肆封赏外戚,将这位国舅爷封为信国公,作为他抬出来的第一心腹。有信国公府背景这样的事,对封离一个毫无根基的“弃子”而言并不好打探,周昭宁闻言有些意外。
“他有意为之?是不是姑姑从旁指点?”
沈蔷摇头,答道:“七爷并未向我打听,也不曾接触任何信客,倒像是误打误撞。”
周昭宁不置一词,是不是歪打正着,还得看看他处置的手段。这处置的手段……从听到封离说第一句话,周昭宁就失去了念想。
“今日你打扮得这般招摇,是不是要勾引王爷?”封离指着跪在正中的男子,“来人,把他头上这簪子拔了,戴这么金贵的东西,砸了给他看。”
“王妃!我冤枉,我并未……”
“掌嘴!在本王妃面前自称我?不知道贱妾两个字怎么念?”
封离说着,周昭宁就见他身边那小太监明福撇过了脸,明显是憋笑要憋不住了,还自以为隐蔽地掩唇咳嗽了一声。
周昭宁嗤之以鼻,演戏也不知道带个懂事的,简直昭然若揭。倒是沈蔷神色有些异样,当初宫中来人传召,那传旨太监便曾以此羞辱七爷,如今怎么像是报复似的。
两个小厮上前按住那男子,另一个小厮上前,先是拔了人头上的簪子摔地上,接着一巴掌便甩了过去。那小厮明显是个有力气的,仅仅一下,就让男子麻了半边脸。
“七爷说了,让你自称贱妾,听不懂吗?重新说!”
那男子被当众掌掴,顿时羞愤难当,又被小厮羞耻,气得双目赤红,挣扎着就要冲过来厮打封离。一个废物皇子,竟然也敢张狂,知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贱妾?只怕你受不起!”
“嘶……你好嚣张哦,竟然顶撞本王妃。来,说出你的名字,本王妃让你名留摄政王府历史。”
周昭宁:“……”他摄政王府的历史上,能先把这个王妃划掉吗?
周廉:“……”好想冲出去把王妃的嘴缝上!
沈蔷:“……”这,七爷莫不是真的生气了,怎么比平日里像是冲动了许多。
难道说……沈蔷看向侧前方的王爷,心想七爷一定是情根深种,才会这般表现吧。欣慰,太让人欣慰了,她一会就去祠堂烧香,禀报给大长公主殿下和驸马爷。
“你如此羞辱我,却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没名没分的侍妾,还不知道王爷记不记得你这张脸,本王妃为何要记得你这等无足轻重之人?”封离逼近一步,神态倨傲,俨然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更何况,你都不是妾,让你自称贱妾都是抬举你。”
那男子被气得急喘两声,当场呕出一口血来。封离往后一跳,躲开了那喷溅的污血。这人真是太不经用了,难怪兰殷一个从未承宠的也压他一头,这等心性,做个下属他都嫌废物。
“拖下去,真是晦气,立刻把他扔出府。服侍他的人若是他带来的,也一并发卖,若是原本府里的,贬为四等洒扫。”
两个小厮拖起那半昏厥的男子便往外走,去的是王府小门的方向,剩下的另外两个侍妾面面相觑。那舞姬想起上回封离和兰殷舞剑,灵机一动,膝行上前,盈盈下拜。
“奴对王妃崇敬仰慕,从不敢肖想王爷垂青……”
“等等。”封离看也不看这满心仰望的美人,抬手止住她的话,根本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男女有别,你仰慕我,是要给王爷戴绿帽吗?而且是一戴戴两?”
满院子小厮婢女,不知道是谁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到他们王爷被戴两个绿帽子的情形,平日里整肃不已的摄政王府如蛟龙入海,霎时被搅沸了水。
“噤声,本王妃可不是在说笑,都严肃点!”封离话听着凶,却没有发作任何人,明显就是要下那舞姬的面子。
“奴绝无此意,奴对王妃一片孺慕之情,奴……”
“瞎说什么,本王妃可没你这么大的侄女儿。你跟封氏皇族攀亲,好歹掂量掂量自己。”
“奴不敢,奴冤枉,奴就是作比而已啊!”舞姬惶急地解释,神色完全不复之前的镇定。
“还有……你说你不敢肖想王爷垂青,却在这向本王妃邀宠,怎么,你觉得本王妃不如王爷?那本王妃不如王爷,岂不是配不上王爷!”
“你竟敢坏本王妃的名声!来人,把她拖下去,哪个楼来的就卖到对家去。对家不要那就卖去扬州、姑苏,总之让她赶紧从王府消失。”
望着被清理掉的第二波人,周昭宁多少有些目瞪口呆。
一直以来对于这些眼线,他是不沾不问,放着让人看管好便是,甚至偶尔也需要借用这些眼线向他们的主子真真假假地传消息,所以他没急着处理。
此番封离以此为筹码提出所谓“合作”,他听之任之,不过是对封离的试探。他怎么也没想到,封离竟如此……粗暴,简单直接地把人料理。仗着王妃身份,处理几个没名没分的侍妾,确实该当如此,轻易得如同碾死一只只蚂蚁。
他还以为封离会多方权衡,小心行事,没想到……可是这样才更有意思。他如此大胆妄为,让周昭宁更加好奇,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思量间,院子里跪的已只剩几人。封离接连处理了两拨人,剩下还跪着的仆人们个个噤若寒蝉,唯有那当先跪着的侍妾脊梁挺直,倒是不服输的模样。
这一位既不是出身奴籍,更不是出身青楼,乃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女子,正七品鸿胪寺鸣赞官庶女,姓郑。郑氏虽出身清白,来了这摄政王府却也不甚清白,守着个平妾的位份,与她谋前程的宏图大志背道而驰。
“妾郑氏,拜见王妃。王妃如此善妒,不知要给妾安何种罪名?”郑氏不卑不亢,义正词严,誓要将封离比成个笑话。
封离啧啧称奇,却半点没有正在被比姿态风骨的自觉。他反而更懒散了,挥手间有小厮搬来圈椅,他往里一靠,没骨头似的窝了进去。
“郑氏,你整日打探王爷行踪,是不是想行刺王爷呀?”折扇轻启,封离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说话也慢条斯理,可这话一出口却重若千钧。
“胡言乱语!”郑氏怒斥,一眨眼泪盈于睫,已是泫然欲泣。她说话的语调也随之柔婉,仿佛蒙受无限委屈,却又不肯屈服:“王妃无端猜测,信口雌黄,难道就要以此定妾的罪吗?”
“你是说本王妃没有证据……也对。”
封离的目光巡视全场,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指,问:“昨日郑氏到前院小厨房鬼鬼祟祟,试图下毒,你可看见了?”
郑氏兀地睁大了眼睛,她昨日根本没去前院小厨房,又哪来的被人看见?
她确实没有,因为封离本来就是胡说的,也不算完全胡说,他想起了他偷吃茄子那次,借来一用。
这院里的人被一再敲打过,如今都听他调派,主子问话,那自然是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那被他指到的侍女当即便福身作答:“禀王妃,奴婢看见了。”
“嗯。”封离点点头,又随手指了另外一人,问,“前日郑氏在书房外徘徊,偷摸了王爷的佩剑,你可看见了?”
“奴婢亲眼所见。”
周昭宁被他闹得啼笑皆非,这明明都是他自己干过的好事,指鹿为马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行了,证据有了。来人,带下去,把郑氏禁足……就先关个三年吧。”
“不,我不去!不!我不!”侍女们应声围上来,这下郑氏急了,方才的镇定荡然无存,无措地大喊,“我乃是陛下赐予王爷的平妾,你凭什么发落我?”
“皇上所赐?我好怕哦。”封离边说边笑,既不恭敬,更无畏惧,“带下去。”
哼,以为他是随便拿的人?就是知道他们三个都是宫里的眼线,他才第一个拿来开刀。而且他这处置人的手段,也正是现学现卖,跟封鸾罚他的时候如出一辙。
这些时日他府内府外地游玩,又与这个姬那个妾品茗同游,可不是真的为了玩。这王府之中二十八位姬妾相互牵制、彼此争斗,这最熟悉敌人的,自然是敌人的敌人。所以他左右套话,早已把这后院格局、诸人来路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他如此聪敏,却无人能欣赏,只能装出个吊儿郎当样儿,免得被周昭宁察觉了对他更加警惕。
郑氏被带走,她眼尖,一下看到了站在月洞门外的周昭宁等人。急切之中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挣脱拉着她的侍女便向那边跑去。
“王爷,救妾!王妃无中生有,妾绝无歹意!”她喊得悲切,跑得太快摔了一跤,正要爬起来继续往前,一道人影从她身旁飞掠而过,没待她看清楚,人已经出现在了摄政王身侧。
那一溜小跑过去的,自然是封离。他直扑到周昭宁身边,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挽住了他的臂弯。
“王爷,怎么来得这样早,您还真是……”
周昭宁侧目,四目相对间,唇角含笑的封离落下了后半句话:“一夜都离不得我。”
“……”
满院目光朝两人而来,身侧的沈蔷看得尤其热烈。周昭宁不解,他明明是来看热闹的,怎的就成了那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封离:知足吧你,还能做个工具人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