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谈魏从没见过这种情况,结结巴巴地说:“殿下日理万机,还注意这些小事,实在是,实在是……”
岑迦南搁下茶盏,道:“既然如今话都说开了,是黑是白,就此分明,还希望日后不要再有任何故意中伤谈姑娘名誉的话传出来。本王平生最不喜,信口雌黄,颠倒是非。”
谈魏慌忙行礼:“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躲在帘后的谈芙和谈茉偷听到这里,心中都是酸溜溜的。
岑迦南这么大的个官,为芝麻大点的小事特意上门来说,还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去,还说是自己误了谈宝璐回家的时辰,简直把谈宝璐护得没边了。
谈芙小声道:“嘁,我看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若真没什么,武烈王殿下会特意跑一趟?”
谈茉心里比谈芙恨得很狠,但她面上不动声色,柔声道:“二妹日后可千万别再这么说,也叫你手下的人将嘴巴闭紧一些。我们这个三妹妹可真人不能貌相,为了这点事,都在殿下面前哭诉,怕以后再怎么得罪了她,更要害了我们。”
谈芙一听,瞬地瞪大了眼睛,“啊!原来如此啊!原来是她在武烈王面前摆弄是非。”
谈茉幽幽道:“是呀,二妹心里明白就好。”
谈芙又恼火地跺了跺脚,然后亲昵地挽上谈茉的手臂,说:“还是大姐好,多亏你提醒,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呢。”
“我们姐妹俩要互相照顾……”
岑迦南说这番话时,谈宝璐一直垂着头。
这些话岑迦南明面上是对谈魏说的,但他始终朝向着她站立的方向,于是话里的每个字好像都是在亲口对着她说。
他在马车上果然听见了那些难听的话。他特意下马,不只是亲自送她回家,还是为了亲自为她洗刷干净那些不好的名声。
谈宝璐手指蜷缩,指尖扣挠着掌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是家里的大姐姐,母亲和弟弟妹妹全都仰仗她,所以遇到任何事,她都习惯自己扛着,不怕挨骂,不怕挨打,突然有人好心出面为她挡着了,她反而哪儿里都不适应。
就好像在下雨天里淋惯了雨,突然有人给她递来了把伞,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快将那伞打开,而是想笨拙地将伞抱进怀里。
岑迦南已站起身,身后的禁卫军全都齐刷刷地动身,“谈大人,今日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谈魏擦着汗,送岑迦南出去,“殿下请,殿下小心脚下,殿下这儿有坎子……”一直卑躬屈膝地将岑迦南送出了院子,“殿下慢走……”
送走岑迦南后,谈魏甩干一脑门的汗,回到府里发难道:“将今日在武烈王殿下面前碎嘴碎舌的人给我找出来,一定要责罚!”
那两个说闲话的小丫鬟都是二夫人屋里的人,哭得不像样子。二夫人这次在谈魏面前地位摇摇欲坠,是如何都护不住,只能让她们去领了罚。
谈宝璐跟谈魏请安后打算回自己院里,“诶,宝璐。”谈魏却将她叫住。
谈宝璐:“父亲。”
谈魏语重心长地说:“你同父亲说实话,你跟武烈王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他可是愿意收你?”
谈宝璐如实回答道:“一切正如武烈王殿下所说,女儿同他两次相间,均是阴差阳错的误会。武烈王殿下并没有收小女做妾室的意思。”
“啊……”谈魏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岑迦南此人虽然十分危险,但他毕竟是除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人,若他女儿真能攀上岑迦南,对他的官路也能有几分帮助。
但他很快又松了口气,在官场上站队,还是站在天生龙子的帝王这边更为稳妥,与岑迦南这种人走得太近,是与虎谋皮。
谈魏拍了拍谈宝璐的肩膀,说:“既然没有什么关系,日后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你要记得你的使命,父亲培养你,是要让你进宫的。”
进宫……上一世毒.药穿肠的苦楚无比清晰地在她身上重现,谈宝璐下意识攥紧了掌心,佯装乖巧地点了点头,“女儿知道。”
“对了。”谈魏难得冲她微笑了一下,“你母亲近来身体如何?”
她母亲?谈宝璐惊讶地抬起头。
“母亲她最近换了几种药材,花费也更高了。我听说大都有一位叫万事通的大夫,医术十分高明,如若找到了他为母亲治病,说不定母亲的身体就能康复了。女儿最近一直在请人帮忙找他,但如何也找不到,如果父亲……”
谈魏昂头捏了捏后颈,敷衍道:“大都哪儿有这名大夫?还医术高明,那我怎么没听说过?”
谈宝璐瞬间噤声。
谈魏继续说:“你母亲的病症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多半是没救。”
“不是的!”谈宝璐反驳道:“有救,这么多年没有好,是因为根本没有救!”她眼底涌出泪花,“没有买最好的药,没有请最好的医生……”
谈魏已经不想同谈宝璐继续说这件事了,他有转身走的意思,“天色不早了,回屋睡吧。”
看着谈魏决绝的神情,谈宝璐蓦地清醒过来。
多少年了,谈魏没问过她母亲一句,没踏进过母亲的房门一步,今晚他突然假惺惺地关心起了他们母女,是真的因为良心发现?不,并不是。他只是觉得她这个女儿利用价值更大了,他从视她为一把工具,变成视她为一把趁手的工具。
人就是不会变的,上一世怎么样,这一世还会怎么样,她就不该对谈魏冒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谈宝璐低下头,掩藏起自己冷漠的目光:“嗯,女儿退下了。”
*
不过一夜之间,天气大变。昨日还艳阳高照,阳光明媚,今早门前的大铜水缸上,就结出了一层薄薄的浮冰。
谈宝璐用铁钳往煤炉里加了些炭火,让屋里烧得暖洋洋的。
一切如她所预料,那场倒春寒果然来了。
光阴如迢迢流水,始终朝同一个方向奔流而去,而她所能改变的,只是微小的一点。她也只想要改变这一点点,让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房间里,辛夫人卧床养病,谈妮和谈杰像小奶狗一样趴在她脚边玩,画面其乐融融。
辛夫人刚服下药,却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咳咳,咳咳……”
谈宝璐说:“我再给娘换几种药材。”
在找到万事通之前,她只能花钱买名贵的补药,至少将母亲身体底子给养好。
辛夫人拉住谈宝璐的手,说:“别花这冤枉钱了,娘不碍事。”
谈宝璐拼命地摇着头。
距离娘发病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而上一世救活惠妃的万事通依然不见行踪……难道,这一世也必须通过徐玉才能找到那个人吗?
辛夫人说:“好了好了,别担心娘亲了,你先跟娘亲说说,你手里的这块帕子,是怎么回事?”
那块帕子上是侯爵官袍上才有祥云纹。
岑迦南撕给她的半截布料,边缘虽然破损不堪,但正中的一朵祥云纹还完好无损。她便用剪刀将这朵祥云裁了下来,再将方帕蒙在祥云上,这样一缝,就做成一块完整的手帕。
“我……”谈宝璐莫名有些心虚,讷讷道:“没什么啊?就一块手帕而已。”
辛夫人笑了起来,打趣道:“这朵云一看就是从别的布料上裁下来的,是谁衣服上的?”
谈宝璐挠了挠头,说:“就是捡来的一块碎布,我瞧着料子很好,就这么扔了,怪可惜的。”
辛夫人说:“真不是情郎的?”
谈宝璐哭笑不得:“娘,您又说什么呢?”她倚到辛夫人身侧,撒起娇来,“我才不要什么情郎,我也不要出嫁,我就要陪着娘,赖着娘,怎么也不走。”
辛夫人笑了起来,眼底含泪。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多半是熬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了。辛夫人怜惜地摸了摸谈宝璐的脸颊,说:“又瞎说什么,我的宝儿这一生一定能嫁给与自己真心相爱的人。”
真心相爱的人?
谈宝璐闭了闭眼睛。
爱到底是什么呢?
赫东延说她爱那么多女人,然后把那些女人全部活活弄死。谈魏说爱她母亲,然后在她母亲生病的时候遗弃在后院里,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这就是爱么?
那她宁愿不要。
但是,她也想起了那个身上有祥云的人……
正说着,门外传来周妈爽快的声音:“夫人、三姑娘!”
“是周妈,周妈回了!”谈宝璐忙拉开门栓,开门迎接,“怎么不在家里再多呆几日?这天多冷啊!快进来暖暖身子。”
“呆不得,呆不得!”周妈对着手掌哈气,搓了搓快冻僵了的手,“这天一冷,我更放心不下。又怕几个小的生病,又怕夫人骨头痛。夫人的身子还好么?”
“咳咳……”病床上又传来两声低咳,辛夫人笑着说:“我没事。”
周妈将家里带来了一大只竹篓筐,搬了进来,说:“三姑娘,真托你的福!”
谈宝璐笑着问:“我的什么福了?”
周妈道:“多亏了前几日三姑娘提醒,我这趟一回去,就将地里的水道给通了一遍,又重新修了拱棚!”
谈宝璐眼睛一亮,“是么!”
周妈道:“起初,我隔壁那家的见我忙,还笑话我,说我是没事找事,结果他们自己看着看着也闲不住了,跟着一起搭棚子!这次倒春寒,听说邻村的苗都冻着了,就我们村的苗,一点都没伤!”
谈宝璐也喜出望外,说:“那太好了!”
“嘎嘎,嘎嘎!”从周娘家带来的竹篓筐里,突然传来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谈妮和谈杰闻声忙凑了过去,好奇地问:“周妈,竹篓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周妈笑着说:“你们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谈妮和谈杰互相搭了把手,齐心协力地揭开竹篓盖子。
“嘎嘎,嘎嘎!”
竹篓子里装着两只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鸭子。
“鸭子,是小鸭子!”谈妮激动到又是尖叫,又是跺脚。
周妈抓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鸭子出来,谈妮连忙张开手掌。周妈将小鸭子放在谈妮的手掌上,小鸭子个头跟谈妮的掌心差不多大,鲜红的鸭蹼踩来踩去,在她的手掌上嘎嘎直叫。
“太可爱了!”谈妮欣喜道。
周妈说:“三姑娘让我回去这一趟,简直是救了我全家的命,三姑娘待我好,我真想报答三姑娘。但我家穷,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刚好家里的鸭子刚生了一窝小鸭子,小鸭子养大了,又能吃,又能下鸭蛋。”
谈妮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央求道:“姐姐,我们能不吃它么?它这么可爱……”
谈宝璐也走了过来,同谈妮和谈杰一起看小鸭子,“你想养着它?”
谈妮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谈宝璐不假思索道:“行,那就养着吧。不过姐姐丑话说在前头,自己的小鸭子自己养,你们要按时给它喂吃的,给它洗澡……”
“好好好!”谈妮和谈杰兴奋得脸颊通红,“我一定会照顾好它们的!”
谈宝璐也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说:“好啦,玩儿去吧。”
谈妮和谈杰兴冲冲地抱着小鸭子奔池塘去了。
这时前院有人过来通报,说:“三姑娘,大少爷回来了!”
谈宝璐眼睛一亮,立刻朝外奔了出去,“我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贝的灌溉!顿顿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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