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关行云见成少游手中抱着个小猴子,耷拉这脑袋,被老道士提在手中,不知生死,那老道士又盯着自己脸色不善,于是再也忍将不住,冲杀过去。
及到近前,却被成绾醉身手拦住,兀自一愣,却听到其以极微弱的声音道:
“切莫动手,是这老牛鼻子,救了我!”
关行云被成绾醉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的愣住了,呆呆的看着眼前不住喘息的张忌癫。
他花白的头发,此时略显凌乱,道袍之上,斑驳的血迹,略显狼狈,干枯黝黑的手掌拽着少游的衣领苍劲有力,嘴边一缕山羊胡子呼扇呼扇,尽显说不出的倔强。
只见那老道士见行云停住不动了,那手中攥紧的桃木剑微微一松,就掉插在了脚下的积雪之中。
“哼!”
张忌癫冷哼一声,双眼之中射出吞吐不完的正气,将成绾醉扔给行云,脸上也依然显得严肃,不容冒犯,却似乎用力过猛,闹的自己又是一个踉跄。
关行云见状,慌忙接下成绾醉,同时快步上前将其扶住,这一扶之下,倒有些心惊,这老道士,竟比看上去还要干瘦。
触手处,一片强硬,竟除了骨头,再没有其他皮肉一般,行云心中,不免疑问,这人真的是茅山上举足轻重的长老吗?
却是那张忌癫被行云扶住,到底因为罗睺的关系,心中有些怒其不争,将手上茅山道术一震,向外一推,就挣开行云扶上来的手,自己因过度挣扎仰倒在身后的雪壳之中。
行云则是被他一推,也险些站不稳,当真是个倔老头儿,自己都落魄成那个样子,宁愿倒在雪壳里,也不愿接受行云的帮助。
却也不知道他还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行云和少游两个人,竟被他推的连连后退!
关行云自以为老道士还是嫌自己同马家打交道,不懈于接受自己的帮助,刚刚软下来的脸色又阴冷下来,重哼一声,再不管他,转身就走!
却是成绾醉拉着行云停下,也不看老道士一眼,施过一礼道:
“这个情义,我记下了,稍后会通知贵派之人来此接应的!”
成绾醉与关行云不同,他对茅山上的成见远比行云要大上许多,此时竟主动向自己示好,却是张忌癫怎么也想不到的,当即眼中的精光却是一阵缠斗,却不知道其呆呆的又在想些什么。
行云三人回到龙门峰,将成绾醉交给曲灵波医治,略微寒暄一番,又找到茅山处通知冯晚青张忌癫的下落,两人就此别过 ,关行云自回马家一边帮助救人,暂且不提。
当日有曲灵波及其门下众人相助,龙门峰上的行动亦持续到傍晚,待回到绿柳山庄已至黑夜,行云正在房间之内盘膝修炼,神念之间忽然见到夜空中西方一颗星辰溘然而落,心中一叹喃喃道:
“唉,昆仑星陨落,恐怕洪荒气运又将有变数!”
却是一旁趴着的罗睺狗眼一番斥道:
“哼!他姜闻涣本不应与我争斗,是他经不住小人唆派,自己坏了昆仑山的万年气运,怪不得旁人!”
原来是那姜闻涣与罗睺斗狠,将玉如意损坏,至使其中蕴藏的万年玉虚功德泄出,被守在一旁的林朝庸得去。
后来林朝庸欲害成绾醉,被张忌癫撞见,二人胸中道心不同,张老道为从林朝庸手中救下成绾醉,一番争斗,引发了雪崩刚巧被关行云看到,才造成了那场误会,而张忌癫也被林朝庸凭借三宝如意中的玉虚功德打成重伤。
姜闻涣则是在三宝如意被破后,受了法宝反噬,加上罗睺的魔功,在被门下弟子带回昆仑不久,就饮恨而终,临死前却将其失宝殒命的因果都硬加在了行云头上,惹得昆仑掌教三尸神暴跳,就要前往北地取行云性命,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那罗睺似乎还觉得不解气道:
“若不是他阐教,老祖我何必落到现在这个模样?”
行云长叹一声道:
“他们昆仑一脉,本有一线生机,如今被他这么一败,是全给败光了,可叹那玉虚昆仑,万年气数一朝丧!”
罗睺却是冷哼一声:
“那也是他阐教自己人祸害的,与你无关,还是专心修炼你的!”
关行云一听,心道也是,他阐门自己人祸害自己人,那玉虚功德又没落到他手里,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当即调整心神,再次进入修炼状态,如此,先天一气在八九玄功的路径中运转了数个周天,只见先天一气之内有一抹精纯的紫气生出,行云才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道:
“这样就真的可以吗?”
罗睺躺在地上,抻抻懒腰,打个滚走到行云跟前蹲坐道:
“你若想对付他,这便是最好最保险的法子!何况如今有了翻天印,便是得到了一半的机缘!”
行云闻言,将那经过九烛火炼化的罗睺真元送入先天一气之中慢慢温养,又从紫府内将翻天印唤在手中道:
“有此物在手,倒也能看到些眉目,只是,这上头的煞气,处理起来是比较困难!也不知道,那阐教门人怎么做到的,竟然不被其上煞气影响!”
罗睺却是冷哼一声道:
“哼!还能怎么样?你以为阐教里,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少吗?这翻天印乃半截不周山,为盘古脊梁所化,却是被他们玉虚门人给糟蹋了!”
关行云摇头道:
“此宝想为我所用,只怕还得先以九烛火炼化其上煞气才行!”
说罢,行云又将翻天印收回紫府之中,交代萨满道统以九烛火不停煅烧其上煞气。
“即使这样,你也要小心谨慎!我观你身上气息,只怕在其影响下,就要生出心魔来!”
这一点,行云自己也有察觉,自从此物在手,嗔怒之时,竟不可遏制的想要掏出他来,将人打杀,若不是心中领悟的一点慈悲压制,恐怕早就成为比罗睺还要可怕的魔头!
“奈何,我想要成事,就只能依靠此物,你也说过,这个方法是对付混沌的最稳妥办法了!”
罗睺道:
“你只十分小心才好,九万年来,想做这件事的人多而且多,比你厉害的大有人在,叫你那八啊、萨啊的,把它看看好,他们之前不是挺威风的吗!”
行云眼里含笑,调侃道:
“这罗睺变成了罗狗,境界还不一样了,你现在哪里有一点魔头的样子?”
那罗睺却是狗眼一番,舌头几番吞吐,怪道:
“你又哪里知道,如果可以选,谁愿为魔?不过是响应个大道变化而已!”
他似乎还对行云不肯接下他道统一事耿耿于怀,哼道:
“你也莫要猖狂!我身上魔性皆被你分剥炼化,你自己又不肯承我道统,殊不知你若肯为魔子,上有堂单气数压制,下有秋兰佩疏导,便可将这一量劫的魔难降到最小!”
“可是,你不愿如此,眼下杀劫失了魔头降临的引导,日后势必还会出现更大的灾难,到时魔子落入何处,更是你我都掌握不了的,你以为老祖我,当初随随便就搞出个魔道出来,杀杀人 灭灭世,就是我为了证道走的捷径了?”
行云听了罗睺这般话,心中也自唏嘘,当初未及细想,只因关系到萨满道统,失了心智,如此看来,倒确实是自己接下这份因果,才更好掌控未来杀劫,只是事已至此,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是等来时更大灾劫,自己拼命保住世人就是。
罗睺似乎察觉出行云心中想法,仿佛这是个十分好笑的事,当即嗤笑道:
“哼,你要总是这么天真,萨满教何时可立?你那遇事冲动的性格,再不改改,恐怕日后要吃大亏,简直都不如你那小常家!”
行云却是不愿承认,嘴硬道:
“那真要照你说的那样发展,也是气数使然,注定的!”
说到此处,行云心中一动,想起什么,又对罗睺问道:
“小莲,你如今是什么实力?”
罗睺听到行云这样叫他,眼中一丝厌恶,却也答道:
“我的所有真元都被你炸成了狗,凭这副精元肉身,加上灭世黑…白莲对付个大罗初期应该不成问题,怎么?你要杀狗越货啊?我可没啥家底了!”
行云却无心玩笑,只听他凝重道:
“我受堂单指引,此番长白神迹告一段落,再过不久,应该关内还有我的一场机缘!”
罗睺听闻,半晌沉默不语,反问道:
“你如今能拿出的最大实力是多少?”
行云回道:
“我现在是太乙金仙中期,常哥白姐与我相仿,我堂营兵马如今能动用的,还有常、白二堂!”
罗睺盯着行云不说话,好像等他继续说下去。
“印天钟虽然还需集齐天罡地煞,但是若遇到用处,也可拿出来救急,现在他的品质,后天法宝之内应该无出其右者。”
“…”
罗睺依然不说话,关行云眉头皱了皱道:
“此次关内一行,与碧音他们也有些关系,苏兄的实力你是知道的!”
行云又将封赦堂单、八九玄功、八九玄功唤在手中,继续道:
“封赦堂单防御力极强,又是杀劫重宝,在无畏神格的加持下,可增加一个等级,配合玄功变化,和我们三个以萨满奇术在帮兵决的协助下,对付个张忌癫应该是没问题…”
那罗睺终于忍不住了,斥道:
“一个张忌癫就叫你动用了全部底牌,那关内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混沌的势力范围!”
“不说那混沌在背后使坏,就是昆仑、崆峒这些阐门分支,哪一个不能拿出个大罗巅峰甚至准圣初期的实力出来?”
罗睺看了行云一眼,又推心置腹的说道:
“何况,阐门三教,同气连枝,你抢了崆峒的法宝,昆仑长老在你这吃了这么大的亏,茅山又视你如鲠在喉,仅凭这点实力,你焉能在其中全身而退啊?”
行云听到此处,也将头重重低下,奈何关内此行,他势必要去,便深吸口气,刚要答话,却被罗睺抢道:
“你别跟我说你要动用那翻天印!此物投掷出去,是可越级杀人,可那对手越强,受到的反噬越大,焉是你能承受的了的?”
“再来谈谈,你那堂单,那是何物?将来萨满教的立教法宝,未来杀劫二次封神的名单归属,你平日不拿出来,别人尚且想在这上头打些注意,倘若你真拿出来御敌,将会招来何等因果你曾想过吗?”
行云张开干瘪的双唇,闭合几番终究没能说出话来,罗睺便继续道:
“况且,此番长白神迹,天时,地利,人和都该被你所得,然而此番机缘,被谁得去还是个未知数,非但如此,你马家弟子又折损无数,更是白惹了一身因果,如此情况,你要如何闯入关去?”
大概罗睺是真的认了行云做主,字字句句尽是为行云做想,当即叹道:
“更何况,南茅北马,尚有契约还在,你此去关内岂不是如羊入虎口?”
行云此时面色苍白,一直以来,哪怕有常哥白姐在他身旁陪伴,亦从未有机会总结过往之得失,如今被罗睺这样一分析,情况当真十分严峻,在这老狗身上,察觉几分真情出来,一时间也交了真心道:
“那能怎么办?气数牵引,只怕到时不去也得去了…”
罗睺也知气运上的事情,不是人力所能及,让出他为圣人之尊,尚且挣脱不开气数二字,同样焦急道:
“不是,我说你们堂营是怎么回事?大堂兵马下不来也就算了,如今只派两个小报马,和你一个半吊子的弟马出来应付,你那师父呢?你那几排教主呢?”
说到此处,却是常行雨和白秀清在门外按捺不住闪了进来道:
“我等为行云的报马,我们情知自己这点道行不看在前辈眼里,只是职责所在,此番关内一行,少不得拼了我二人这番道行不要,也保行云周全就是了!”
此番话,说的罗睺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如此忠义的两个报马,也确实难得,要知道,当年通天教主以圣人之尊,门下还出了长耳定光仙那等叛徒,可见,任凭实力多高,只是忠义二字难得,当即也是长叹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却是行云再一旁解释道:
“师父曾经对我交代过,此次杀劫不比以往,而我门堂营将来要走的路,乃是以力证道,所以前行路上自然比别个更加艰难,况且,我观师父言下之意,他似乎有更要紧的事情在做,所以才一时顾不上我的!”
罗睺的狗尾巴左右扫个不停,思虑道:
“你那师父,我在肉身被毁之前倒也有些耳闻,虽然那时他尚且年幼,甚至还不如你现在这个小常家,但也出落个稳妥的名声,如此说来,他却还有什么事情羁绊住了,竟连你这个弟马也还顾不上?”
却是一旁常行雨接道:
“头排教主的事情,晚辈还没有权利知道,不过家叔所做的事情,晚辈倒有所耳闻,却是和什么因果有关。”
这罗睺还好,他乃是先前圣人的处在,也经历过几次亘古大劫,自然知道,杀劫之中,最重因果,只是行云听了,心中有些不耐烦道:
“又是因果,怎么总是因果,这个因果到底是……”
话说到一般,甚至罗睺都已经准备好安慰他的话,其与两人一狗都在眼巴巴等他说完,此时,行云竟是一愣,脸色古怪变幻,如何也说不完后面的话!
白秀清关心的问道:
“行云?…怎么了?”
只见关行云脸上狂喜,吩咐常白二人道:
“常哥、白姐,快,把人叫起来,收拾东西,咱们回落怀阁去!”
常白二人虽然不解其中之意,却还是依言照做去了。
却是罗睺心下好奇,上前问道:
“臭小子……”
话还没说完,却是被行云拽起两个前蹄,跳了起来,直晃的他一颗狗闹犯晕。
“小莲,小莲,我们的机缘到了!机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