裔殇纵身飞出高山谷,在谷口处遇见了正领导一支万人军伍在谷口左边岔道迷失方向的鬼王谌良。
谷口左手的岔道上所有植物菌类都被毒蛇爬过,毒蛇流下口液,若人经过时一不小心沾染地上的草屑飞花,立即死亡。可怜的谌良此刻用一块粗布兜住口鼻脖子,就露出一双精光四射鬼火烁烁的眼睛,策马在谷口打转。
时不时有南夏兵士惨叫着从马上摔落地面,立刻脸色青紫肿胀,不多会耳鼻处冒出鲜血,连眼角都流淌汩汩鲜血。
刚才裔殇的拼死一战,利用白羽与自己的杀机召唤了飓风,谷口处的飞花落叶多到数不胜数,沾染到南夏兵士裸露在铠甲三角巾外的肌肤,兵士们瞬间死亡。谌良饶是鬼王,在这个白烟缭绕黄沙飞天的情况下,连棵粗树都没得抱,只能勉强用召唤出来的阴兵阴将们死死拖住身躯,保证这支大军不会被飓风卷入高空,但路却是走不出去了。
裔殇之所以能发现谌良,是因为在下方黄沙飞石的界面上居然有鬼影憧憧。数十个鬼影死命抱住一匹马,每匹马都有数十鬼卒相护,前面领队的那个更是四面八方布满了夜叉。——不是鬼王是谁?
裔殇一闪而过,打算不理他,独自趁此良机飞回灭荒楼。
冷不防谌良一双鬼眼瞅见了他,当下在上百夜叉连绵组成的浮桥上飞步上前来,截住裔殇的路。
上百夜叉身躯翅膀相连,一个接一个,连绵数十里,横断裔殇的去路。
谌良脚尖点地,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拦住裔殇,大声道:“你这家伙太不够意思!本王舍了性命来救你,你却要跑?!”
裔殇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谌良不觉打了个怔。眼前这人身材高出丈许,金发金眸,眸子里杀气腾腾。——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人全身赤L。
谌良这才发现,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出声。他手指着裔殇,笑得都快断气了,却还不忘取笑他。“你……你……怎么这副……德行,难不成,是调戏白凤族巫女被活捉在床?”
裔殇恍然察觉,冷哼一声,掉过头,双手微微一招举,原先套在谌良身上的战盔长袍就轻飘飘飞到裔殇面前,无声无息地自动穿好。
裔殇满意地理了理颌下头盔的绳结,转过头来,笑对谌良。
他还算宅心仁厚,给谌良留了一条底裤,和一件贴身的小衣。
谌良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脸色铁青地瞪着裔殇,片刻后,忽然拍手笑了,捏着嗓子道,“好人,你既穿了人家衣服,往后可不能再始乱终弃,弃了人家独个儿跑回灭荒楼。”
声音甜的能拧出蜜来。
南夏阴康城流传的各色绘画本,就是这样形容谌良的——妍丽如好女,其音如蜜糖。
裔殇想起这茬儿,顿时面色涨成红紫,眸子里的金色神光也慢慢褪却,头发恢复成世人常见的黑色,身材也缩回许多。
谌良的衣袍刚够覆到他小腿肚。
裔殇叹气:“唉!这场仗果然不好打,爷爷我还是回灭荒楼再修炼个几百年。”
他边说边朝谌良连连摆手,说不出的颓丧。
谌良神色一变,截住他道:“身为灭荒楼弟子,你怎地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孤身一人入谷,结果……呃,”他仔细斟酌了下用词,拼命忍住笑,板起脸继续教训裔殇,“尚能全身而退。倒是那白凤一族,现在恐怕尸横遍野再也没有作战的气力。待本王率领大军杀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替你出出气!”
裔殇连连摆手往后退,灰败着脸。“这白凤一族确实不好打,方才我在高处隐约见到了他们族的神——白凤。若不是那白凤真身如今是个羽翼未丰的巫女,又顾忌它族人的生命,只怕我不一定能打得过它。”
又来!谌良站在夜叉浮桥上,翻了个白眼。“这白凤也不过是灵禽,难道能抵挡的住你我联手?”
谁要与你联手?!裔殇腹诽。
裔殇低头寻思怎么开口反驳,奈何他肚子里的巧妙言语不多,怕说不过这个鬼王。他正搜肠刮肚想着对词,冷不防身体一轻,鬼王谌良已经亲切地挽住他的胳膊,双双踏在夜叉族身体组成的黑色浮桥。
谌良嬉皮笑脸地道,“想想八年前,你我二人第一次联手,杀的北夏食鬼族片甲不留。啧啧,那食鬼族的滋味,本王至今仍是怀念。”
他边说边挽着裔殇双双踏上地面。
百来个夜叉自动分开,转头四散,抱牢被飓风尾巴扫倒的南夏军马。
足过了半个时辰,飓风方渐渐歇了。
裔殇的神力一去,顿时见四面八方从天而降了许多物事,有断裂的人手、胳膊、头颅从半空砸下来,还有屋舍房梁与飞禽走兽的尸体。可怜南夏军士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纷纷手持刀枪面目凝肃,不时策马巧妙躲避砸下来的异物。
饶是如此,还有百来个军士被砸中,跌到马下,瞬间被毒气侵染,耳目口鼻七窍流血。
裔殇见到此情状,倒吸了口凉气,回眼看谌良。谌良正皱紧了眉头苦笑,见状双手一摊,说道:“你别看我!自接到探子飞马来报你只身犯险,本王我可是马不停蹄立刻就奔来救你。只是这该死的谷口处处布满机关,我们一万兵马先行入谷,如今死伤了近一千。幸好先留下两万人马在谷外守候!否则以王的臭脾气,回去咱们非得被他骂死。”
裔殇也苦了脸,叹息道:“我要是知道如何破解入口机关,也不会吃了个暗亏,被他们捉进谷里,差点就……”
他截住口,瞬间警惕地瞪着谌良。
果然,谌良先是震惊地看着他,随即满脸幸灾乐祸的笑。
裔殇没好气地别过脸,闷闷说道,“算了,回去吧!你回你的南夏朝堂,我回我的灭荒楼。咱俩之前的账,一笔勾销。”
谌良诡笑。“怎么能说互不相欠一笔勾销呢?本王的衣服可还在你身上穿着。”
这话,南夏挨得近的将士们都听见了,面面相觑,这才注意到鬼王谌良穿着一条底裤坐在马上,上身贴身小衣,脸上兜着三角巾,原本谌良所穿的战袍盔甲却好端端在裔殇大人的身上穿着呢。
这场景说不出来额诡异。
裔殇顿时有口难辩,发现又上了一个套儿,这个套儿还是他自己钻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释的清楚。
裔殇百口莫辩,又见谌良这模样,万一肌肤上沾染了毒烟毒虫之类的,指不定会怎样变本加厉地赖上自己。他心下一个发怵,只得哭丧着脸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我也不识得路。除非咱俩飞回去。这群凡夫俗子……就让你的鬼卒抗出去吧?”
事到如今,谌良也犯了踌躇。依据方才裔殇所描述的片段拼凑来看,此刻山谷内白凤一族死伤大半,趁机杀入正好全族歼灭,但是就凭裔殇和自己两人,对那只白凤肯定是不能生擒活捉的了。
他们两个下手都格外重,风吹过,兵马都只剩下白骨,满坑满谷的鲜血。
可惜夏蕤的意思,是要活捉了这只白凤带回去。
传说中,白凤一族的神白凤会带来战争胜利的祝福,也会带来死亡的诅咒。十六岁的夏蕤地处南极洲边陲,生于天下最孱弱的一支王室内,想从南夏出发,征服东西南北四大洲,没有白凤的祝福会格外辛苦。
这个计策是当年雪山神女希制定的,告知与夏蕤。夏蕤深信不疑,今年春终于命人进白凤一族世居山谷,来取白凤真身。
白凤真身,历来在白凤一族的巫女体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出现。
谌良想到这里,沉吟道,“你进谷的时候,果真见到了白凤真身?”
裔殇点头。
“那你可曾看清了是哪位巫女?”谌良急急追问。
裔殇茫然张大了嘴。“啊,还分哪位巫女?他们有多少个巫女?”
谌良叹气。“亏你还是灭荒楼的弟子。白凤性多疑,自学会化身,就命令族内所有年轻的女孩子都在祭坛接受挑选,被选中的白凤一族女孩子都会住进巫女森林。她们成年后出谷,所生下的女婴依旧送进巫女森林里去。只有白凤族族长和几位长老才知道哪位巫女是白凤的真身。”
裔殇茫然,挠了挠头,诧异道:“在人世居然这么复杂?”
谌良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呢!”
他更多的话被迫吞了回去。
他身上衣服被裔殇用风技剥了去,山谷的毒烟毒草随时会要了他的命——当然,鬼王不会真的这么容易丧命,但是多了几个毒虫溃烂的疤痕未免折损他这副好不容易找来的美貌皮囊。
鬼王谌良一念及此,瞬间下了决定。“就按照你说的办!”
说走就走。
谌良挽着裔殇的袖子飞身而起,同时口中长啸命令鬼族们扛起南夏军士的马蹄,乘风破雾地齐齐飞出了山谷左手岔道,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谷外与大军会合。
三万大军在谷口处折损了近千人,部分折损于毒烟毒草,部分却是被裔殇逃出来时召唤的飓风所伤。
两人点完了人头,浩浩荡荡往南夏王城赶去。
一路夜色渐渐消散,天光晨曦挂在东方,召唤这片古老大地新的一天即将降临。
在路上的时候,谌良从随军的亲信兵里凑齐了几件衣服,头盔没有也就算了。他索性披头散发,额间挂着一块碧玉回到了王城。
王城依旧熙熙攘攘。在一座古老的白色城墙后面,是繁华热闹的街市,四大洲的商贩奔走往来于其间,当然也混杂了小偷、间谍、杀手之流,是别的三大洲派来刺探情报的。
人各为其主,谌良虽然心里雪亮,却从来不点破。
他相信这个国家王座上的夏蕤也对此心知肚明。
既然人家做王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谌良更加乐得装糊涂。一个两个,所有投奔南夏的这些“神人们”都很有默契地不点破,容纳了这个多姿多彩多层次的人群。——这点,也为多年后(南夏纪年三百零五年)的大祸埋下了伏笔,可惜此刻高坐在马背上迎着朝霞晨光并肩入城的谌良与裔殇却没有意识到。
进城的时候,裔殇不得不拉下头盔戴起三角巾,躲避沉迷于谌良美色的妇女们砸来的瓜果蔬菜和绣花鞋。
谌良乐得偷笑,悠哉游哉地先走了,边走边冲楼上街面的女子们含笑挥手致意。
裔殇板着脸像块花岗岩似的跟在后面。
街道上的行人先是挤做一团,随后男人们都退让到街道两旁,不怕死的女子们围在谌良马前,争先恐后地向他抛掷自家的“定情信物”。
南夏将士们对此早习以为常。谌良在南岭山脉攻打罗城时收服的一百名亲信兵率先出列,雁字形展开,手执长枪驱散人群。
女人们被长枪架住,不得近前,犹挥舞粉臂口中高喊谌良的名字。
人群后方突然响起一阵不小的骚乱。
片刻后,观看谌良美色的女人们突然被冲的七零八落,跌倒在地,个个花颜失色。
谌良好奇地伸长脖子往前看,原来街上正行来另一支队伍,与自己迎面遇上。
谌良身份高贵,既有诸侯的封号,又属王室血统,从来没在王城大街上遇见过敢与自己对面迎来而不让路的。他眯了眯眼,挂起一副笑死人不偿命的温柔笑意,含笑问属下:”来的是什么人?“
亲信兵能以凡夫俗子的身份跟随谌良,自然个个都不笨。早有人飞马出去探视,此刻正好赶得及回来答谌良的问话。
那人在马上一躬身,恭敬答道:”禀鬼王,来的是公主金霓。“
“噢……”谌良长长地拖出一个音节来。
他脑海里快速飞过了许多场景、许多台词、许多过往片段,瞬间觉得自己还是让开一条路的好。
当今君主夏蕤有两位妹妹,是对双胞胎,先出生的这个叫做夏金霓,后出生的叫做夏紫岚。公主紫岚,谌良很是喜欢。但是这位金霓么,就呵呵了。
他心念刚转到这里,人已经勒马退到一侧,以目光示意裔殇也照做。
裔殇自然言听计从。他压根没见过金霓,只是听见来的人是公主,那可不就是夏蕤的妹妹?他绝对不想惹这个喜怒无常的夏蕤。
他退的比谌良还快。
两位将领退了,小兵喽罗们自然也退,刷地一下,分列道路两侧,勒住马。
人不说话,马不嘶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由此可见谌良在军中威信相当的高!
街道两旁的男人们早都散的差不多了,没人想留下来被自家女人比较,与那个冠盖满京华的公子谌良比较!只留下女人们,在听说公主驾到后瞬间都萎靡了,虽然仍然闹嚷着要看自家偶像,但声浪陡然小了许多。
人群一旦散开,谌良与裔殇就看见一辆四匹黑色骏马拉的豪车缓缓地踱步而来,驾车的是位禁宫礼官,车厢四壁雕刻人物花卉,车帘四周缀流苏。一幅素白色绣了青雀的帘子垂在车厢厢门前,影沉沉地。
行到两人面前,马车停了下来。
青雀帘微挑,从里面传来一个细嫩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原来是谌良哥哥与裔殇将军,金霓冒犯了。”
挑帘的那只手,雪白纤细,涂了鲜红蔻丹。——这的确是公主金霓。
紫岚与金霓虽然一胎孪生,但紫岚绝对不会在指尖上涂蔻丹,绝对不会!她手里拿副火红弓箭还差不多。谌良瞬间将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说也奇怪,他虽然不愿意见到金霓,但是如果坐在车里的是紫岚,那可更是大大头疼,因为……
他刚刚想到这里,瞬间眼睛瞪得老大,瞪着车厢,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的确太不可思议了!那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现在不仅挑开了帘子,索性打开了车门,厢门一开,从素白色绣了青雀的帘子后面跳出来一个小小的人儿。
小人儿身穿黑衫红裙,肩头背了一幅火红弓箭,几个快步走到谌良面前,双手叉腰,笑不嗤嗤地瞪着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谌良只有皱紧眉头,苦笑一声。“紫岚公主……”
紫岚公主伸手一指,傲然道:“你们出兵打仗怎么可以不带上我!”
她指了指谌良,又指了指裔殇。
裔殇被她指的缩了缩。
最后这只纤纤玉手落在自家鼻头上,略点了点,表示她紫岚公主也是号人物。
“公主……”
谌良翻身下马,慢吞吞地走到她面前行了半个礼,倒打一耙。”你为何偷了金霓公主的车子?“
“放肆!什么叫做偷。”紫岚翻起白眼望天,双手叉腰。
她今年才十一岁,在南夏尚未成年,身体内流淌了妖兽的血液,在十二岁时注定为成为巨大可怕的半人马妖兽,为东极洲带来杀戮与灾祸。她的妖力时不时跑出来,召唤她参与一切的战事。
就像今早她躲在朝堂的帘子后面偷听谌良与裔殇率领三万大军去攻打白凤一族,瞬间就牵了金霓停在门口的马车狂奔出来,命令马夫带自己出宫奔向白凤一族山谷。路上怕被人戳穿身份,还偷偷擦了一只手的指甲。——对,就一只手,就是掀帘子看人的那只手。
所以一开始连谌良都被她骗了。
谌良只有继续挂起一副笑死人不偿命的神情,目视裔殇。
裔殇与他同吃同住了八年,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意?瞬间飞身下马,冷不丁一把抱起公主紫岚,挟在腋下,口中笑道,“得罪!”
裔殇架起公主紫岚就策马回宫。
公主紫岚哪里甘心,一时间手脚并用,不断踢打裔殇粗壮的身体。无奈裔殇人高马大,加上天生皮粗肉厚,随便她踢打。
二人一马在众目睽睽下扬长而去。
到达南夏王宫的宫门,裔殇手一松,紫岚立刻跳下地来,双手叉腰指着裔殇鼻子骂道:“裔殇,你给我小心了!本公主这个仇不报,就不叫做紫岚!”
说罢一跺脚,愤愤地去了。
一身黑衫红裙,背上犹挎了一张火红弓箭。
谌良忍住笑,拉起愁眉苦脸的裔殇,两人肩并肩走进宫门深处。
夏蕤正站在殿前等着他们。
夏蕤与谌良同岁,今年也是十六岁,俊朗非常,仪态却与谌良大不相同。也许是十三岁就娶了梅妃所以心智更成熟的缘故,又或者是天神秉异,神情落落下总带有一种不屑与反讽的味道。
眼神犀利如刀,落在臣子的身上总令人心神俱裂。
现在夏蕤就以这种如刀的目光看向谌良,见谌良衣衫不整,连头盔都没戴,先是皱了皱眉头。又转眼去看裔殇,裔殇也好不了多少,身上衣服是谌良的,袍子只盖到小腿肚,脸上身上还能闻到白凤族山谷弥漫的一股奇异毒香味。
夏蕤皱了皱眉头,负手站立金殿前,一身玄黑色金边绣了龙爪的王袍。他翻了个白眼看这两人,脸上似笑非笑。
谌良头皮一阵发麻,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瞬间裔殇就变成了距离夏蕤最近的人。
裔殇咽了口唾沫,尴尬地开口道,“这个……那个……,王,我见到了白凤。”
“噢?”夏蕤不置可否,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抬眼看他。
裔殇又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们并没有败!是……白凤一族的领袖大概已被我杀了。”
“大概?”夏蕤淡淡地反问。
裔殇哭丧着脸。“王,那个白凤一族真的不好打!他们不仅人多欺负人少,将我绑在一根高柱上差点烧了。而且山谷入口处全是毒烟,侥幸进去了,谷口还有三条岔道。我跟谌良能混进去,但南夏的将士们……”
“南夏的将士们,可有死伤?”夏蕤双目如刀,盯住裔殇的脸。
饶是裔殇长着一张花岗岩般的脸,仍能感觉到那目光割肉的疼。他慌张地接口道,“这个,在臣手上没有半个折损!此事详情要问谌良。”
他瞬间将脏水泼给了谌良。
谌良鼻子都有点歪。他不得不出列,苦笑了笑,道:“为了救裔殇,臣率领了一万军马入谷,结果不熟悉道路,被毒烟毒草所伤……”
“死了多少?”夏蕤打断他的解释,双目如刀,割向谌良俊秀的脸。
谌良心内暗自咒骂裔殇这家伙越来越滑头,跟自己也越来越像,显然已经颇有几分自己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真传。他苦着脸低声道,“折损了近一千。”
夏蕤不说话。
沉默的金殿前,静的能听见风吹花树的声音。风来回穿堂过,鼓动三人衣衫袍角。夏蕤高大挺拔的身影如一块黑沉沉的布,遮住了两位臣子讨饶的话语。他沉默了很久,却不是没话可说的沉默,而是一种带有怒火的愤怒。
谌良和裔殇都能清晰看见这位“六道第一妖王”的眸子在阳光下变成了冰冷的透明色,中有火焰簇簇,冰蓝色的异火。
这次,裔殇同时与谌良往后退了一步。
一大步。
在这家伙发火的时候,六道里没一个想当面撞上。他们恨不得立刻脚底抹油或者身踏云彩离开这个尴尬的对峙,却苦于为人臣子的身份,想跑也跑不掉。
谌良愁眉苦脸地小声说道,“白凤族目前元气大神,族长白羽已经被裔殇击杀,就算不死,也该伤重不能上阵。白凤族屋舍悉数被破坏。只要有一张地图,南夏军马立刻可以进入山谷,将那白凤的真身生擒活捉。”
裔殇赶紧补充了一句。“对,接了我上百刀,白羽那家伙不死也残了。”
回答他们的是一声冷笑。
片刻后,压在他们头顶上的那片黑云居然主动离开了,阳光瞬间暴射下来,照耀出两人额头晶莹的冷汗。
夏蕤居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谌良与裔殇对视了一眼,狐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