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矫茫茫然坐上前往王宫的马车。
一刻钟前,他还在吃府上精心准备的吃食。
嘴里的咸味还浓郁着。
“公公,大王这么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秦王贴身内侍眼神闪躲,避而不谈:“公子去王宫就知晓了。”
……
到王宫。
成矫整了整衣冠,迈步入殿。
“矫儿见过父王。”成矫试图激活父爱。
“嬴成矫!”
秦王抓起桌案上竹简,狠狠掷向成矫。
一卷没砸中,于是更生气了。
站起来砸!
秦王再猛扔三次,分别命中头胸腹。
胸腹倒还好,有衣物阻隔,只是痛。
砸头上那卷可惨,竹简不锋利,但架不住大力出奇迹,愣是将成矫的额头蹭破一大块皮。
血,乌泱乌泱顺着脸流下。
成矫惊恐,也顾不得血了,直接跪在地上。
在人生认知里,成矫还第一次见到大王这般动怒。
“父王息怒,息怒!”
“嬴成矫,你也别等了。就今天,就现在,你来当秦王!”
“矫、矫儿……不敢。”
“还有你嬴成矫不敢的?”
“你都敢挑唆百姓跟寡人对着干,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嬴成矫茫然:“矫儿没挑唆百姓啊。”
如果是指咸阳府当日自己收买百姓选择墨暄的事,这事都过去好几日,要打要骂早干了,不至于现在才生气。
所以秦王现在为何对自己生气,成矫完全不明白。
“还装糊涂!”
“街上那一帮人怎么喊的?让公孙鞅滚出秦国,让寡人杀了王陆……”
“寡人真要那么做,是不是才能哄你嬴成矫开心?啊!”
嬴成矫抬起头,一只眼因为血污而无法睁开:“父王,我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今早才吃点米粥,就……就来王宫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秦王怒极反笑,诘问道:“你不知道,难不成咸阳街上那些是政儿、是公孙鞅,还是王陆他自己请来的?”
“这……这……”嬴成矫百口莫辩,“我真不知道。”
“韩夫人到。”殿外传来报声。
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冲入殿内,二话不说跪在地上。
“大王,矫儿还小,不懂事。这有错,也是我没教好。”
“大王要罚,就罚我吧。”
秦王怒视,道:“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新国策已经得到满朝文武的允可,他干出这事,是要忤逆寡人?!”
韩霓显然在来时就已经打探出事情过往。
“大王,念在矫儿还小,入仕不久,就姑且绕过他一次吧。”
韩霓看着半脸血的成矫,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矫儿,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快和你父王认错。”
成矫嘴唇颤抖着,说道:“娘,我真没有,我到现在为止还什么都不知道。”
“还犟嘴!”
韩霓忍痛扇了成矫一巴掌,她知道只有她出手,大王才不会出手。这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快跟父王认错!”
“娘,连你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泪混着血一颗一颗淌下。
“娘,我头好痛,脸好痛,心也……好痛……”
“娘,我好委屈……”
韩霓也眼角含泪,心疼得不行,但她必须忍。
“快和你父王认错,保证以后不再刚这种荒唐的事!”
“娘……”
成矫仅能睁开的一只眼也因泪水而视线模糊,他真的好难受。
整个大殿就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口大黑锅到底是丢给他的?!
让他知道了,非得将他碎尸万段再碎尸万段!
咚!
成矫头磕地,血沾殿内绒毯一片。
“父王,矫儿……错了!再也不敢了。”
“大王,矫儿已经知道错了,就绕过他吧。”
秦王叹口气,气劲已经过去了,他们母子这样求,也并非铁石心肠。
“罢了,此事不要再提。”
“嬴成矫在府上将新国策好好读一月。”
“谢大王恩典。矫儿,还不快谢过父王。”禁足一月的惩罚,韩霓可以接受。
“谢父王。”
“下去吧,把血处理处理……”
……
成矫到韩霓宫殿内请来宫内医师包扎伤口,之后温存一会,才离开王宫。
而半道上,芈庐竟然在等着。
“上马车。”芈庐沉着脸,刚坐下,马车都还没动,他就指责道,“成矫公子为何如此草莽?”
“即便再不想推行新国策,也不能这般明着来。”
“成矫公子可以和我们聊,我们幕后还有很多应对的法子。”
“像今天这样挑唆百姓,只会激怒秦王,使新国策推行得更加顺利。”
“接下去新国策再出现任何问题,哪怕本与我们无关,现在也会被秦王怪罪在我们头上。”
“此打草惊蛇,百弊而无一利!”
芈庐心里也有气,气成矫背着自己行动;气自己行动还干出这么蠢的事。
成矫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
“此事,当真、当真不是我做的。”
芈庐盯着成矫,也更生气了,说话的语气开始变冲:“成矫公子,知错认错改错,善莫大焉;可要是不知错不认错不该错,前途危矣!”
“再说一遍,我嬴成矫对天发誓,这事我真的没干!”
“唉。”芈庐也叹了口气,“成矫公子,你变了。”
“那么大规模的抗议,不是随便一般人就能组织出来的。”
“整个咸阳有这样能力的不少,甚至连公孙鞅、王陆他们都可以做到。”
“可他们会这么做吗?”
“显然不会。”
“而有动机,又有能力的,只有我们。”
“我问了手下人,他们没我的命令不敢擅自行动,那么……只剩下成矫公子了。”
“我真没——”
芈庐打断成矫:“公子,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也没用了。我只是希望公子以后三思后行。”
“大王给了公子何惩戒?”
“禁足一月。”
“可惜了,可惜了。”芈庐遗憾道,“新国策初推行一月的这段时间,本该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现在公子送上把柄,我们难再行动。”
“白白便宜了王陆和嬴政!”
“公子,我这就下马车了。将来切记,凡事与我们商量后再行。”芈庐想,要是成矫身边有个王陆那样的谋士,也就做不出这么荒唐的事。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