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子坐下后,望向杨力:“是你提的占城之策?”
“是我。”如今兵马都凑齐五万,摆明了支持自己的计划,大大方方承认,没什么好怕的。
“是条不错的计策。”
“我原以为是部落里谁开了窍,没想到还是中原人。”
杨力不管羌疑的恩怨,道:“既然兵马已经凑齐,事不宜迟,今日即可攻城。”
“不急。”杨力总是一副智珠在握,一切尽在他掌控住的神态和语气。
“还不急?”杨力已经开始觉得羌疑碍眼,要换做金黎熹,此刻早就拔帐行军,哪还需要这样磨磨唧唧。
“五万军马,什么都不干,吃吃喝喝也都要不少粮草。”
“还在等什么?”
金黎熹在旁边道:“不可对四王子无礼。”
“无妨。”羌疑道,“既然你看出来我在等,猜猜我在等什么。”
“不知。”杨力回道,总觉得羌疑这人脑子有点不灵清。
“倒是高估你了。”羌疑道,“这次调动五万众,除了要拿到你口中秦国的割赔的钱粮外,我还要吃掉秦王的军队。”
杨力皱眉,听他意思是要打,可一旦开打,还怎么讨钱粮?
“是不是想不明白?”羌疑笑着问道。
杨力没吭声,算默认。
“还是兵书读少了。”
“若现在开打,临洮守军也就区区二千,五万勇士可攻城夺下。之后再由你所说的,与秦国庙堂进行商议,讨要钱粮。”
“可问题在于,秦国凭什么信我们?”
“凭什么会信我们拿了钱粮之后就乖乖离开?”
“如果秦国不信,或是干脆暂时不管临洮,以‘拖’应对。”
“你觉得羌族五万勇士真要守着这没用的临洮数旬、数月?最终一无所获而归?”
杨力面容肃然,此时此刻才真正看重这位四王子。
是他一时莽撞,单以军士的角度去看,认定了丢失的地方就必须夺回来。
可实际上,临洮只是秦国的一道防线,即便丢失一时也并非不能忍受。等有空再腾出手夺回来就是。
而羌族占临洮完全是自找累赘。临洮对秦尚且有军事意义,羌族若不计划入主中原,这座空城就完全没有任何用处。且看守期间得养成五万兵马,到时都不用秦军来攻,羌族就支撑不下去自行瓦解。
杨力心服口服地抱拳:“杨某懂了。敢问四王子在等什么。”
“金氏部落与我的部落饮食不同,这些天肚子一直不舒服……”
“……”杨力没想到理由会是这个,有点儿戏。
“死板,不懂玩笑。”羌疑道,“五万勇士,三万来自百余个部落,两万由我亲自带来。军中素质良莠不齐,这些天只是在打磨军队,让他们知道该怎么行军打仗。”
这个理由就令人信服多了。
金黎熹的儿子金沅翼瞧着二人话藏机锋,从不说清楚明白,没有读过一本兵书的他根本不理解他们。
但他有好习惯,不懂就问。
“你们怎么又聊到练兵,秦国不愿意给我们割钱粮怎么办?”
“这么重要的问题你们都没解决。”
羌疑闭口长吐一阵鼻息,对部落的未来表示担忧。
——罢了,都是一个部落。谁家还没个蠢亲戚。
“临洮每年守城,秦国都会派公子率军队来攒军功,刷威望。”
“从以往几年来看,这次来的公子仍是那位嬴成矫,是秦王的次子,更是秦国外戚势力唯一的仰仗。关系和分量不清。”
“明日,我会先派出四千的勇士攻城,余下勇士隐匿。让秦国以为今年和往年一样,派出嬴成矫和数千军队迎击。”
“等他们人到,余下的四万勇士将速破临洮,将嬴成矫拿下。”
“有了这么大一筹码,秦国庙堂绝对会答应我们的任何要求。”
“到那时,我们得到的钱粮绝对比现在就派五万勇士攻城要多得多。”
“如此解释,你明白了吗?”
金沅翼点头……看起来还得再消化消化。
“算了,”羌疑道,“杨力,知道你对秦国有怨,但这第一次佯攻,你不能出现。待嬴成矫到临洮,委你五百精锐,突进捉拿嬴成矫。”
“亲自抓下秦国的公子,这一口恶气多少算出了些吧。”
“多些四王子!将来杨某必以四王子马首是瞻,肝脑涂地。”杨力大为感动,不管是不是羌疑在用什么手段拉拢,但……真的痛快。
“好了,金头王,去挑四千勇士。”
“记住不要挑羌族。不是我不舍,实在是我部落勇士纪律严明,容易被秦国有识之士给认出,发现蹊跷……”
……
……
下朝之后,嬴衡领着仲昂和左娄离开。不得不说,让人胆子变大的除了酒之外,还有咸阳的冬天。
堂堂九卿的座驾,这俩老小子也敢蹭。
王陆和嬴政上马车后,一阵沉默。
突然间嬴政伸手拍了拍王陆的肩臂,却一字未说。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让王陆不寒而栗。
“公子,有事说事。”
“王兄今日牺牲,嬴政铭记在心。大恩不言谢,将来若幸得大王赏识成秦王,定不忘王兄!”
“呵。”——你要是真感谢我,就快放弃这不成熟的想法,别当秦王,如此一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嬴政看王陆一副轻蔑中夹杂着不以为然和云淡风轻……愈发敬佩,文魁首的封赏九州都没有几人能拒绝。王兄却轻飘飘一字“呵”,体现了王兄广博无垠,浩瀚包容天地的志向,还有视眼前名利如浮云……
“王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秦王的位置,我无论如何也要坐上!”嬴政在心里发下重誓。
“公子,就在这停停。”王陆揭开车帘,确认到地方后喊道。
嬴政让马夫停下,往外看了一眼道:“这离杏花坊还有不少距离。”
“先不回家,我去找公孙鞅。”
“天寒地冻的,还是上马车一块去吧。”
王陆已经跃下马车,摆摆手,留给嬴政一个背影。
不是他不想乘马车去,只是咸阳的坊间不是处处都同杏花坊。
杏花坊的路是王陆爹娘为了方便自家马车通行专门修建拓宽的,而公孙鞅所租住的地方,马车是能进,然后就卡着别想出来了。
与其那么麻烦折腾,还不如自己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