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灵气充沛,故而近日来,众人都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之以往要好了许多。
连带着上朝时,脸上那舒缓之色挡都挡不住。
而个中缘由不消多说,往往提到此处,闲聊的人便会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殿肃穆,百官伫立。
李斯手持召令气沉丹田:“昔吾先祖自歧雍之间,修德行武。”
有通史之辈暗自惊讶。
陛下今日,似是意图提起往事。
然嬴政之雷霆手段,他们早有领会。
因此哪怕心中这一瞬间闪过再多的想法,面上也是一片不动声色。
将近百人的大殿静谧无声。
唯有李斯那平缓有力的声音响起,准确无误的传入百官耳朵里。
“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
此乃大秦光辉过往,孝公在位之年,励精图治,不仅做到了守疆更是收复诸多失地。
提到这一段,众人皆挺直了腰背,与有荣焉!
然而李斯话锋一转,甚至有几分惊讶,但语速依旧不变。
“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先祖之故地,修大秦之政令。寡人思念先祖之意,常痛于心!”
李斯看着淡然。
实则捏着召令的手都在颤抖。
若不是这《招贤令》用了时下上好的布帛,怕是早就成了他手中破布。
今日之前,李斯也未曾看过这份召令。
虽隐约得了消息,但终究不是狄相督公之辈,能得嬴政深信。
因此,绕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待目光触及这一段时也差点吓得将召令抛出去!
好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忍住了。
但就算这样,李斯也在心中苦笑。
底下已经有几道不善的目光传来了。
李斯并不意外。
如今他为郎中令,掌谏议,确实能影响君王想法。
再者此番连跳三级,朝中有意见者不在少数。
而且其中还有一大部分是他得罪不起的。
可身后那个从进来起便未曾说过几句话的君王,他更得罪不起!
李斯苦笑。
他哪里知道…这召令写的如此……直白赤裸!
先秦诸事,如今传颂者多为骁勇之辈。
而那等不怎么光辉的过去,便是臣子也只能记在心里,坚决不提。
如今嬴政顶着世人墨守成规的压力直白剖析,又岂是他一人惊讶。
……简直是一语惊四座。
李斯咽了咽口水,滋润着干涩的喉咙,继续扬声宣读最后一段。
“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霎时间,一片寂静。
有试图反对者,然话到嘴边却又未想好改如何反驳,只能讪讪闭嘴。
也有面露赞同者,譬如老奉常之辈已知天命,细细思索过这茕茕一生,也无诸多忌讳。
当然更多的是若有所思者。
此《招贤令》,逐字逐句皆嬴政执笔。
已初显风骨的小篆体于诏书上更为庄重,少年君王直到此刻方才开口。
“此《招贤令》乃祖神大人下令寡人亲拟,众卿以为如何?”
白帝少昊一出,谁还敢有意见?
最后那一小撮反对的人也低下头去,嬴政满意颔首。
“既如此,宣下去罢。”
不过顷刻间,一则掀起无数动荡的《招贤令》便这么定了下来。
白帝少昊之名于大秦而言是毕生崇高信仰。
祖神有令,莫敢不从!
这一件事了,嬴政忽而抬眸,目光透过冕旒扫过群臣。
“治粟内史何在?”
“臣在。”治粟内史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并不魁梧的身躯包裹在宽大朝服中显得有几分滑稽。
不知嬴政为何会突然点到自己,治粟内史冷汗连连。
嬴政轻捻指腹:“寡人承诺为祖神大人敕造宫殿,遑论金银几何。如今白帝殿尚未开工,寡人且问你,钱粮几何,人力几何?”
治粟内史下意识抬手小心的擦汗。
听完上位者的话倒是不那么紧张了。
只要不是问罪便好!
他于经论通史上一窍不通,天生便喜欢数算,因此便做了这么些年的治粟内史。
国库钱粮于他心中自成账册,不消片刻便给出了答案。
“启禀陛下,国库钱粮皆满。用料及人力,秦川腹地亦取之不尽!”
嬴政勾唇。
话说如今国库史无前例的充盈,还真得谢谢吕相的奉献。
抄了那么多吕不韦党系的府邸,而今听了个总数,嬴政心情都好了几分。
察觉到上位者愉悦的神色,治粟内史松了口气。
国库充盈不假,然大秦去岁恰逢天灾,收成仅余十之二三。
他还真有些担忧陛下听了会不悦!
好在嬴政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并未追问,将其神色收入眼底,嬴政轻扣桌案。
声音忽而响亮:“大秦蒙祖神庇护,诛杀叛贼,驱逐奸佞,以正法纪!”
“传寡人令!即日起,尊白帝少昊为大秦祖灵。尔等许不分昼夜敕造白帝神殿,务必尽快完工举国上下,皆奉白帝祖神!”
声若惊鸿,震得群臣也为之激动。
治粟内史拼命压着颤动的心一口应下!
“陛下所言极是!祖神大人心怀苍生,庇佑大秦,臣等万分钦佩。白帝神殿自是应当速速建成,以表臣等赤诚之心!”
不用嬴政强调,只需昭告天下此乃祖神大人神殿,自有无数百姓愿出绵薄之力!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此古来有之,遑论大秦臣民亦是知恩图报之辈,心中感念祖神之恩者多如牛毛,又何愁人力不足?
大王竟愿意将白帝神殿的人力一事交予他手,治粟内史眼神亮的吓人!
既然大王如此信任,那他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秦历75年夏,秦王嬴政颁发手书《招贤令》,字字珠玑,发自肺腑。
普天之下有志之士皆感其纳贤之诚,一时间,六国之惊才绝艳之辈纷纷意动。
而其余诸国不过慢了半拍,待他们反应过来,自家的人才已然架着车马或徒步行走,踏上了秦国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