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在旁边说：“宫里规矩这么多，莫名其妙多出个人来，如果让太后和吕相国知道了，又要说大王小孩子心性，一追究这姑娘的来历，恐怕不好交代。”

我心情顿时沉下来。

我以为留她在身边，我的生活就能改变了。

可是我，其实什么都无能为力。

那天晚上她给我讲了一个叫小倩的女鬼和一个叫宁采臣的书生的故事。

我让守夜的宫女把外间的睡榻给她，我们就隔着一扇屏风，听她讲着小倩被迫嫁给黑山老妖，宁采臣为了救小倩而勇闯地狱，最后小倩魂飞魄散也没来得及见上宁采臣一面，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明显听到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这类鬼怪故事，但是我喜欢在深夜里听着她对我缓缓道来那些她喜欢的故事。

毕竟，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故事，因为这故事是她讲的，听着她的声音轻轻细细柔柔地对我低诉着。

慢慢地我就睡着了，睡了不久，我又发了梦魇。

从高高的悬崖上坠落，浑身冰凉彻骨的寒冷像已经死去已久的尸体般。

又是心惊地醒来。

转身挑开床幔，就着宫灯看看外面。她安静地睡着。

她的嘴角居然流出一些些水渍，显然做着什么香甜的美梦，蜷在被窝中，呼吸细微。

我轻轻掀被子下床，到她身边，伸手摸一摸她的发梢，真真切切的，被我握在手里。

忍不住就用唇去碰了碰。

轻轻淡淡的，白兰花的暗香。

不论如何，母后回来的时候，我要牵着她的手对母后说，我不喜欢送进宫的赵氏女，我想要的是她。如果母后不答应的话，嗯……那我也要跟她在一起。

不论如何，我都要她留在我身边，只要是她在我身边就好。

想了很多，安心了一点，所以再回去睡着。

不知道多久，又醒了一回。

看看她，还是安稳地睡在那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再睡。不久，又醒了来。很担心，怕自己一睁开眼，就再看不见她。怕她拿了珠子已经离开。

这次看屏风那一边，真的已经没有人了。

我骇了一跳，迅速坐起来，跑到外面一看，才发现她原来坐在回廊边看着天空。

她听到声音，回头对我一笑：“睡不着了，起来看看日出。”

我这才放心下来，在她身边坐下。

破晓前微寒的风在我们身边停也不停就流走。我托着下巴看着星空。寻常天色，可是有她在身边，所以觉得这空气都温柔缠绵。

她惊呼一声，抓住我的手说：“啊，流星！”

我抬头一看，两颗流星同时滑过夜空。

“啊，对了，这个这个。”她把包打开，拿出几个奇怪质地的瓶子来：“饮料。”

“这红色的是什么？”我拿起来放眼前看。

“西瓜汁，特地带给你们喝的。”

是特地带给他喝的吧？

“血一样的颜色……真奇怪。”我嘟囔了一句。

“那你喝这个，小孩子一定喜欢。”她给我清澈透明的那一瓶。

我拿起来，用力要拔盖子，却打不开。

“我来--”她拿去往右一拧，听到“嗤”的一声，马上就开了，她递给我。

我接过来，正要喝一口，旁边却有人叫道“大王！”

我往台阶边看去，赵高躬着身子，把母后迎进来。

我神经一僵。

母后和仲父站在台阶边看我，他们的身后就是微亮的天色，而我在黑暗的一方，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

仲父很平淡地说：“夏至是百毒汇聚之时，皇上昨天过得可好？”仿佛自己来得与平时一样，非常自然地走到我面前，看我手里的瓶子。

我怯怯地站起来。

“什么东西？”母后伸手取去，仔细地看。

她在后面低声说：“可乐。”

“放肆！”仲父在旁制止她。

她畏惧地看着母后和仲父凛然在上的威严，明智地低下头去，乖乖闭上嘴巴。

母后把眼睛在她身上停了一下，把手里的瓶子倾倒，那里面清澈透明的水倒在青砖上，居然“咝”地一声，冒出一片白沫气泡。

所有人大惊失色。

我忙乱地转头去看她。

她居然说不出一句话。

母后玩味地看着她：“那血红色的，据说是瓜汁，那这又是什么？”

她在我身后低声说了一句：“让人喝一口试试就知道了，没有关系的。”

母后瞥了我一眼，慢慢说：“不如送去给太医看看是什么药做的？”

“母后……”我迟疑地叫她。

母后回头看我，眼神冰冷，声音尖锐。“怎么，还想再听女鬼的故事？”

我生生打了个冷战。那一口气就噎在喉口，说不出来，良久，扫了赵高一眼，他仓皇地低下头看砖地。

母后把剩下的半瓶交给身后的内侍，似有若无地浮起了一丝微笑：“不用试了，直接把人和水都送到囹圄，让廷尉审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