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走进屋子里，看到客厅的窗帘又被拉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上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就知道宋筝肯定是嫌弃这窗户外的阳光太亮，走下楼拉帘子的时候，又打翻了哪个水杯。
顾淮将水渍擦干，把地毯掀起来，刚准备打开洗地机，又想到宋筝十之八九还在睡回笼觉，只能认命地拿起拖把，任劳任怨地干活。
“阿淮阿淮。”
楼梯上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顾淮头也不回，扔过去一双棉麻拖鞋，“把鞋穿上！不许赤脚！”
“哦，你管得真严。”宋筝坐在台阶上，胡乱把两只拖鞋踩上。蹦嗒了过来，“我的快递都到了没？”
顾淮叹气，“不敢保证全部抵达，至少所有昵称里涵盖老公的，我这个冤种都给你拿回来了。”
宋筝趴在他肩膀上，美滋滋地道：“就知道我的阿淮最好了。”
“你买了什么？”顾淮直起腰，看了眼堆了一地的快递箱子，“画板和颜料不是都到了吗？”
“你不懂，这些是给模特穿的。”
“？”顾淮疑惑，“不是只有那些画静物的……搞什么彩铅的，才需要模特吗？”
“当然不是啦。静物和铅画只是美术行当的基本课。”宋筝徒手拆开一个包装袋，“人体是必须要练的，而且要经常练。不然你以为为啥那么多中世纪欧洲画家都喜欢画裸女和裸男？他们又不是单纯的老色批。”
顿了顿，“当然，学艺术的不说百分百，百分之七十……八十五吧，都是老色批兼人渣。”
“……”
“哦，这是大白。”宋筝又拆开一个，哗啦啦掉了满地的颜料盒。顾淮低头一瞅，全都是惨白惨白的袋子。
“这是……”顾淮拿起来，“你批发呢？”
“你不懂。美术生对于大白的需求，就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宋筝朝他面前挥了挥，“如果说你是我的爱妻，这就是我的美妾。你来解决我的生理需求，艺术，”他又用力摇了摇，“是我的心理需要。”
顾淮忍不住说：“这么听起来，我好像还没艺术重要。”
“不不。经济基础决定上层艺术。没有你，我要大白美妾有什么用呢？”宋筝一脸认真。
顾淮看他十指齐飞，拆得两眼放光，纸屑掉了满地，默默捡起魔术扫把，继续当他的“灰先生”。
“防尘罩衫……”
宋筝拆出一件，朝后一丢，“喏，这是你的。”
顾淮顺手接过，心里想：终于有买给我的了，这回要不要叩谢皇恩？
“啊！身体油到了！”宋筝地兴奋地喊了起来，捧着个小瓶子，左看右看，“宝贝儿，等你好久了！”
顾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三个字，转过头，“什么东西？”
“棕榈油啊。”宋筝做了个涂抹的动作，“抹身上的。”
“给谁抹？”
“模特啊。”宋筝茫然说，“这样肌肉崩起来好看。画起来也漂亮。健美比赛都用这个。”
顾淮沉默了两秒，“你刚刚说的人体模特……是不穿衣服的那种吗？”
“不然呢？”宋筝憋着笑，“你见过谁画人体，模特还穿着衣服的？”
顾淮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
“放心啦，穿了底裤的。”宋筝火上加油，“不过是丁字裤。臀部曲线也要画出来哦。”
顾淮：“……”
宋筝第一次看到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越看越觉得好笑，加紧了力气，继续逗他，“是哦。而且模特要求很高的，女的要青春靓丽，男的要高大英俊。骨骼分明，肌肉线条都要一清二楚的那种。”
“……”
“其实你也可以去应聘。肯定很受欢迎。”宋筝轻描淡写。
顾淮抓着那件罩衫，跟一道魂似的飘远了。
宋筝计谋得逞，乐得趴在地板上打滚。又跑到厨房拿了把水果刀，继续拆大型包裹。
主卧里叮叮哐哐，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动静。宋筝充耳不闻，夸擦将一件纸盒子撕碎。
“白衬衫！好耶！”宋筝欢呼，“阿淮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主卧里，翻箱倒柜的声音还在继续。
“哇！连体衣！”宋筝扯出一件浮夸得离谱的……美队cos服。
“阿淮穿起来一定纤毫毕现！太棒啦！”宋筝扔在一边。
主卧：“叮里哐当，乒乒乓乓……”
“我预购的美队盾牌么？他们没给我发货？”宋筝转身摸出手机，“我要投诉亚马逊……”
主卧里的翻找声停了。
宋筝疑惑地抬起头，满脸问号：“？？”
顾淮穿这件军绿色的紧身T恤，迷彩军装裤冲了出来，“这件可以么？够不够露？”
“……”宋筝眼珠子横扫，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涮了一遍。
“你这露什么了？”宋筝非常不满，“上衣穿着，裤子没脱，就能看到胸肌和八块腹肌了。还是隔水望月，简直看了个寂寞。”
顾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紧身T恤，“这是我以前的练功服……”
“紧是够紧，但颜色太深了，包得太多啦。”宋筝故意装作“我看多了，不在乎你这具肉/体”的模样，“换成半透明的，或者脱了，贴个乳/贴出来不就行了吗？我让美女同学借你一个。”
“……不行。”顾淮义正言辞，“我接受不了。”
“那你露给谁看嘛。”宋筝说，“我跟你说，我这段时间进了新画室，可看多了新鲜男人的身体了哦。那老师桃李满天下，天天喊新同学过来脱衣服……那帮男模可大方了！”
顾淮咬了咬牙，“行。”
他把上衣一把脱了，拽了把裤子，漏出清晰的人鱼线，“这样行了么？”
眼看又要把老实人逼到爱与恨的边缘，宋筝心底乐得发疯，表面上还要故作镇定，“不行不行。你不说穿T字裤，怎么着也得把长裤脱了吧。太多了，穿得太多了。”
顾淮瞪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主卧，不理他了。
宋筝眼看就真要把老实孩子逼急了。连忙追上去，在顾淮关门的前一刻，拼尽全力扑上去，抱着实木门原地晃荡，“好啦好啦，乖宝宝，不要生气，逗你玩呢。”
顾淮将t恤穿上，又加了个薄款牛仔外套，开口，“不怪我，你太喜欢逗别人了。”
“是，是我的错。”宋筝噗嗤笑了，“好了好了，不生气了。乖。”
顾淮的脸色逐渐缓和。
“你吃醋了吗？”宋筝走到他身前，蹲下来，将脸放到他的膝盖上，摆出软萌可爱的姿态。
“……”顾淮又崩起了脸。
“就说你吃没吃醋嘛。”宋筝说，“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瞅你这德行。”
“……没，没有。”顾淮板着脸说。
一本正经，可惜通红的脸再次出卖了他。
“呵呵……你吃醋啦。”宋筝说，“你这个醋缸子。你直接说不想我看模特又怎么样嘛。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人体可以画。为了你，我可以改行去画静物。”
“不行。”顾淮沉下脸，“这是你的爱好。更可能是你未来的职业。我不能阻止你。”
“……”宋筝说，“正反话都给你说完了。我能咋办嘛。”
“我的负面情绪，是我自己的事。不应该拿来影响你。”顾淮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有自己能够坚持的爱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我小时候也很喜欢音乐，喜欢艺术。但是没那个条件。只能放弃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宋筝嗤之以鼻，“哎呦，好浓的爹味。”
顾淮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放弃。那样你迟早会后悔的。筝筝，我只能支持你，不能影响你。懂吗？”
“哎，别扯这么多大道理。”宋筝打断他的话，“我爸是不会让我去学这个的。我也就趁着这段时间学校放假，找个画室玩一玩罢了。没必要上升到未来生活的高度。就是打发时间而已。”
“但你很喜欢。”顾淮说，“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
“人生哪能事事如意？我又不叫人民币。”宋筝摆摆手，“能找个好老公我就知足啦。我没啥事业心。”
“宋筝！”顾淮却好像被他的态度激发起了莫名的好胜心，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我知道明明心怀热爱，却被迫放弃有多难受。我无条件支持你。随便什么裸模还是别的，只要你需要，我都不会反对！”
宋筝满脸茫然：“哈？”
“你要为你的未来拼搏，不能沉溺在短暂的激情里。坚持，一定要坚持！我会是你永远坚强的后盾！”
“阿淮，你是心灵鸡汤大师啊！”宋筝握着他的手，用力摇了摇，“真是炖得一手好鸡汤！听得我又想吐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顾淮说，“没有在炖什么狗屁鸡汤。”
“那你真的没吃醋？”
“当然没……好吧，有点吃醋。”顾淮垂下眼睛。
“那你帮我个忙吧！”宋筝伸手，用力一拉，没拽动。
顾淮：“？？”
宋筝将手里攥着的那个小瓶子扔过去，顾淮接到手里，定睛一看，正是那瓶什么身体油。
上面一连串英文，顾淮见识短浅，不太认得这些外国字。好在商家贴心地铺了张字条，黏在瓶子底。顾淮展平一看——
健身比赛专用棕榈油
底下一行小字：润/滑也可
“我们画室根本没有所谓的帅哥裸模。”宋筝笑了笑，“开玩笑，这年头美男那么稀缺，真以为挑白菜呢，还轮得着我们选？就我们那个十平米大的小画室，根本请不起裸男，裸大爷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