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市立大学。
“YOUR窝”是年轻学生的聚集地。租金划算,公寓宽敞。难得的是,不区分alpha和Omega的专区。非常方便小情侣同居。
此时,1307公寓房。
洗衣机高速运转,发出不堪重负的“嗬嗬”声。内容物如下:两件潮牌外套,某椰子鞋一双,运动袜三只。还有黑色的破洞裤在长期旋转下,洞口逐渐扩大,囊括了两只彩色的堆堆袜。
水渍渐渐变红,变黑——棒棒糖从外套口袋掉了出来,被洗衣机绞得粉碎。
浴室门口的防滑垫早就湿透了。一个人走出来,踩在上面,险些滑了一跤。伸手扶着旁边的墙壁,被瓷砖冰得缩了一下手。及至客厅,就看见洗衣机呜呜直叫,向他发出濒死之前的求救。
omega擦干净头发,走到桌子前面。把杂七杂八的外卖盒一扔,长腿舒展,随手扒拉开薯片袋。拿双筷子夹着吃。
墙壁上挂着花花绿绿的偶像海报,男子团体穿得一个赛一个地清凉。好像衣服是什么昂贵单品,又或者他们鲜活的躯体能拿来抵债。
omega打开平板,随手点了集韩娱练习生,津津有味地就着薯片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翘起腿。叮咚,敲门声响起。
omega起身,一头乱糟糟都鸡窝头,尾巴挑染得五颜六色,光看他都脑门,还以为山鸡成了精。
公寓门被打开的瞬间,顾淮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抬头看了看门牌,没错,A栋1307。密码锁。挂着个蜜桃屁/股的装饰链。
跟宋诚说的无比吻合。
眼前的年轻人依稀能够找到那天帅气的潮流青年的影子——这一点从那鸡零狗碎的头发就能看出来。
除此之外,眼睛下面漆黑的眼圈。嘴唇边冒出来的痘痘……没有上妆显得太过白皙缺乏血色的皮肤,淡淡的樱花粉的唇色。
顾淮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眼,平静地开口,“你好。宋少。”
宋筝打了个哈欠,“我小名叫珍珍啦。别喊我宋少,太土惹。进来吧。”
还是一如既往,前后鼻音不分。
顾淮看了眼室内的狼藉景象,“不了。我第一天上岗。不便打扰。您先洗漱……化妆,我在门外等着就好。”
“哦。”宋筝把手机递过来,上头一个亮闪闪的二维码,“加个微信。”
“……好,好的。宋先生。”顾淮也把手机拿了出来。
他以为纯粹是方便联络,免得宋大少找不到他这个保镖。岂料宋筝又打了个哈欠,把手捂在嘴唇上,也不知道遮些什么,“我把咖啡钱打给你,你去楼下星巴克坐两小时。我睡个回笼觉。”
“……”
顾淮静静道:“宋诚先生跟我说,您今天有课。而且是早八。”
“是啊。”宋筝勾起嘴角,凑到他面前,狐狸似的,淡淡泛出一抹笑,“我不是好学生,我翘课,怎么样,你叫警察来抓我呀。”
“宋先生,别开玩笑了。”顾淮无奈道,“你这样,我怎么向诚哥交代?”
“爱交代不交代。你要钱,我给你。别管我就行。”宋筝抽回身子,想要关上门。
顾淮伸手,虚虚挡住了他,力气不大不小,恰巧与宋筝分庭抗礼。
宋筝疑惑地看着他。
顾淮也不说什么,淡淡回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十万块钱对您来说不算什么。但我现在很需要这笔钱来生活。我要租房子,要买菜做饭,还想谈恋爱结婚,生两个小孩。没有钱,我就没有身份,寸步难行。给你十分钟,出门上课。”
宋筝永玩味的眼神看着他,“我就不去,你能怎么样?把我这扇门给拆了?告诉你,拆了我也不赔。”
顾淮穿着笔挺的西装,抬腕看了眼时间,没有多计较。伸手拉住门把,“现在七点半。我给你二十分钟。大学就在对面。七点五十五到校,我把你送到教学楼。”
“你要干什么啊?”宋筝不满,嚷嚷道,“真把自己当警察啦?我哥让你保护我的安全,我看你现在是威胁我的安全哎。”
顾淮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是全院年纪最大的那一个。十五岁就偷跑到洗车店打零工,一边勤工俭学,一边照顾福利院的弟弟妹妹,从小威严感就很强。
对付这样的年轻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能拿出态度来,给他立规矩。
宋家不舍得这么对待他。
顾淮也能理解。他要从小有个这么可爱,这么会耍赖撒娇的omega弟弟或妹妹,他也要把他宠上天际。
但是宋诚花钱来,让他明面保护,暗地里说教。希望他这个弟弟能够别这么混不吝,走上“正轨”。
“宋氏实业”那么大的招牌。养得起一个闲散人员。但宋诚肯定不希望自己小叔的独子是个富贵闲人。
顾淮为人处世经验不多,但大半辈子都跟坏人交锋。这点道理,他是明白的。
重要的是,他拿着十万块的月薪,不能做个吃干饭的。
而且……
顾淮想了想。苦笑了出来。
大概是他从小到大,带孩子带得太多,当一名大哥哥,已经成了骨子里的习惯。看到一个这么年轻的大男孩,总是会想要说教。
宋筝踢着滚到门边的易拉罐,踢得咕噜咕噜响。
顾淮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看,就看到……好一片……狼藉。
桌子旁边堆满了垃圾袋和矿泉水瓶。饮水机早就干涸了。电源处亮着红灯。
床头柜放着半瓶无糖可乐。只有一半底座搁在柜子上,另外一半悬空,摇摇欲坠,随时能在被子上流下一摊污渍。
洗衣机旁边的衣篓里,白的黑的外套跟短袖T恤混在一起。叮叮当当的链子全都缠住了彼此,难舍难分得很。
还有一摊疑似棒棒糖融化后流下的彩虹印……
顾淮作为退役特种兵的洁癖彻底发作了。
他闭上眼,努力回想着今天的任务,再度开口,“收拾好。我带你去上课。”
“不去。”
“为什么?”
“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
宋筝还在叮里咣当踢那枚罐子,魔音贯耳,听得顾淮都要爆炸了。
怎么能有……还是这么漂亮的omega,活得这么脏!乱!差!
顾淮一把推开宋筝,力气太大,差点把柔弱青年推了个踉跄。
“你做什么?”宋筝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顾淮大步流星闯入了他的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私人领域!我要告你侵犯隐私权了喂!”宋筝崩溃大喊。
顾淮不理他。
“你干嘛啊?”宋筝抓狂了,“我要打电话给我哥!”
顾淮二话不说,低下头,将垃圾归拢到一起,收拾出两个大黑袋子把洗衣篓一拎,衣服全都倒到了好不容易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
“他那是给我找了个保镖啊,这是引狼入室吧——喂喂,大块头,我的衣服很贵!”
顾淮将链子拆分开。各归各类。其中掺杂着不少袜子和打底裤。顾淮另外找了个小盆,扔进去,放在洗漱台上。
宋筝大吵大嚷了一番,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悄咪咪把门虚掩了,赤着脚跟在顾淮身后。看着他忙东忙西,从南到北。
不到二十分钟,把整个屋子收拾得利利索索。连被子都叠成了极其标准的豆腐块。
衣服分门别类,沾了糖水必须得手洗的,可以机洗的。按照颜色清一色排开。
垃圾归拢,地面整洁。桌子一尘不染。窗帘全都拉开了,原本阴森森跟盘丝洞似的小窝,一下子有了光亮。
顾淮看着崭新的小房间,舒心地叹了口气。
他抬手看了看表。
七点五十。现在狂奔下楼,狂奔上车,风驰电掣开进大学校园,冲到教学楼下,教室层数低于三楼,还是可以赶上早课的。
但是,估计那少爷不肯。
就在顾淮也有些疲惫了,想要就地靠墙歇一歇的刹那,宋筝软绵绵的声音响了起来,有气无力。“送我上课吧。”
顾淮有些吃惊,“嗯?”
“上课啦。背着小书包,小么小二郎。”宋筝唱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顾淮有点疑惑。
“上天送了你这个田螺先生给我。我也该振作起来!”宋筝笑得灿烂,“小二郎要去乖乖上学啦!”
顾淮没想到他这么好打发。本来以为是件棘手的挑战,结果被他重度洁癖提前治愈。也算是意外之喜。
顾准带他下了楼,打开迈巴赫的门,目送他走进去。
宋筝舒舒服服坐在后座上,斜躺着玩手机。顾淮刚想提醒他,“不系安全带有危险”,就看这少爷用一个高超的动作,拿安全带把自己缠了起来。
顾淮拧动车钥匙。发动了车辆。这匹配的保姆车超出了他的档次,导致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点发颤。这倒不是说,迈巴赫是他开过的最贵的车,部/队里的装甲车比他贵了不止一倍,他也握得稳稳的。
仔细想想……大概是车上多了一个富贵少爷,又是个娇弱的omega,手无缚鸡之力。就跟一块水晶雕刻的人偶躺在他车上。手一抖,十万月薪就没了。
“坐稳了。”顾淮道。
从公寓楼到教学楼,走路十五分钟,开车不到五分钟。
顾淮出示了宋诚专门交给他的通行证,畅通无阻地进了校园。心底还在琢磨为什么,眼睛先看到了音乐系教学楼侧面悬挂的三个字:“景和楼”。
顾淮念了出来,还在琢磨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就听到身后,宋筝伸手,凌空招了招,“行了,停车吧帅哥。我大伯真是爱显摆,去年重修了一次A楼,他就把自己的名字摆在了最前面。”
顾淮后知后觉,“这是你家捐赠的地皮?”
“是啊。还是我家出资修的呢。不然你觉得,我爹这辆迈巴赫又不是什么招牌,哪能随随便便开进来?”
顾淮笑了笑,“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他念过书,懂点文化,所以给自己取了这破名,‘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兴’。娘不娘炮?”
顾淮不好附和,“还好。那老先生的原名是?”
“哦,忘了说了,宋浪。浪里个浪的浪。”
“那你爸呢?”
“宋帆。现在改名叫宋景山了。”宋筝说,“但我还是叫他:‘送饭’。”
“……”
顾淮没忍住笑,噗嗤一声,有点失态。连忙说:“你快进去吧。我看教室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他们在睡觉呢。”宋筝淡淡道,“早八的课,哪里起得来啊。待会你就听吧,早起的鸟有虫吃,早起的音乐生献给世界的唯有魔音穿耳。”
“不至于。”顾淮笑道,“吃艺术这碗饭的,再烂能烂到哪去。”
宋筝轻蔑地笑了笑,“你懂个屁。待会你就知道了。”
果然半个小时后,顾淮就很想收回这句话。
他这辈子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交响乐。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明明很难听,他却还不得不听的情况。
顾淮站在窗子边,初春的天气,鸟鸣混着花香。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透气。钢琴、风琴、长笛和他实在听不出的乐器声慢悠悠飘了出来。
顾淮打开手机,试着用听歌识曲识别了一下,似乎是贝多芬的某一首名曲《月光》。歌声悲怆
到识曲软件都有点怀疑。《月光》两字旁边用红笔打了个鲜明的问号。
顾淮默默走远了。同时塞上了耳机。免得被这鬼哭神嚎波及。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全文30w,已全文存稿,放心阅读。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