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头。这里就像是从没有人居住过。虽然建筑物还很新，但里面表面上看已经没什么值得搜刮的。一片灰突突。连树枝上新结的野果也被摘下来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看起来一片破败。

帕沙回头跟上已经走出很远的一行人。

他们不敢挑明显的大路走，但也不敢往太深的丛林里钻，害怕会遇上对付不了的缔结生物。就算碰到一只大型的食肉动物也要费好大一番力气才能勉强脱身。他们要去找巨鹰。

山崖边还是没人，甚至连一只动物也没有。按照来时候的路线，一只蜂鸟队员带帕沙飞上去。巨鹿和乌鸦被他留给了人鱼族。里面有愿意和他们缔结的人鱼，带他们去水下生存暂时来说是最安全的。如果后面他有机会回来，会把它们接到陆地上。如果没有，它们也能得到人鱼族很好的照料。

可帕沙没想到它们会追归来。

就在他打算起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乌鸦凄厉的叫声，然后帕沙就被一股力量掀翻，再一转身已经到了摘星的背上。

“你们怎么跟来了？”爬山惊呼。乌鸦站在地面上，身高知道瓦索尔的胸口。角角这头身形庞大的雄鹿看起来也很不爽的样子，站在那里前蹄不耐的刨弄着地面。

听到他的问话，巨鹿仰头一声呦鸣，身后还跟着几头已经长大了的幼鹿，看起来跟他一样毛发油亮。三只里有两只继承了他的毛色。

帕沙很感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它们留下。

巨鹿原本的傲性已经没有了，现在有的只是对帕沙的依赖。它知道海水里可能更安全，可是它恐惧去未知的领域，特别是在熟悉的人不在的情况下。这里的一切都让它害怕。所以他不能放心的将幼崽交到人鱼族的手里。相比于那些人饿，它更熟悉帕沙。哦。

巨鹿居高临下瞥了一眼曾经企图拔光它毛儿的那条讨厌的人鱼，还有他。

接收到巨鹿挑衅的眼神，瓦索尔无所谓的耸耸肩。样子闲适安逸的很，完全不受它眼神的挑动。

巨鹿翻了个白眼脑袋偏向一边不再看他。这俩个一看就不对头。

拱开乌鸦，巨鹿上前站在帕沙眼前用强大的气势压过周围任何动物。从它的眼里帕沙看到了强势的占有。

它在示意帕沙骑上它，这次不是以伙伴的形式，而是以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臣服。它钦佩于帕沙强大的生存能力，在这个处处都是杀机的末日时代，它需要依附于强者，也希望他的眼里只有它这头可以带来速度的代步动物。

帕沙还记得它曾经有多排斥给人类当坐骑，现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还有些不习惯。巨鹿的态度让他感到不适。这种臣服意味着他必须要对它们的生命负责。

“你别这样。我不骑你。你要跟着可以，保护好你的幼崽，我们可以一起走。”

巨鹿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感到不安。旁边的三只小鹿也跟着迷惑的刨刨前蹄，歪着头。

“哞……”

这时候曲茶已经翻身骑上了那头银黑色的幼鹿。幼鹿没有任何准备受惊，在他身下来回跳动着，企图甩开这个讨厌的人类。

“诶，别，你别，再让我享受一下。我不骑你，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你就让我骑一下嘛。”他和巨鹿打着商量，然而对方丝毫不讲情面，还是不留任何余地的挑高想要把他甩开。最后曲茶耍赖抱住了它的脖子，巨鹿这才消停了。

曲茶清明的眼神扫过它的侧脸，幼鹿像是对这种亲密适应不来，不安的来回刨动着前蹄。

曲茶笑了，用脸在它柔软又厚实的毛发上蹭了蹭。

“角角。”帕沙无奈的推着它长长的鹿角，“我真的不能骑你，我现在要到悬崖上，你跑不上去。你在这里等我。”

最后跟它商量了好久巨鹿才允许他离开自己坐上摘星的背。接受到它的眼神，乌鸦立马将脖子揣到耳后的绒毛里，一头扎进去眼不见就不会害怕了。它还是很敬畏这头给它带来身形改变的巨鹿的。

帕沙又是无奈一笑。不过他们耽搁的时间太多了，它们来的路上又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人的注意，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帕沙不再犹豫，立刻示意摘星往悬崖上飞。蜂鸟队的一员跟在他身后。

悬崖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只动物。帕沙本以为会看到一头带着幼崽的巨鹰，然而什么都没有，连一根羽毛都没有。他不仅感到疑惑。

去哪儿了？难道是发觉危险躲起来了？不会吧。

帕沙左右移动着视线寻找，最后在山崖角落里一处隐蔽的地方找到了他安排在这里的人和一窝已经破壳儿很久的幼崽。

那男孩儿看到他们来了，高兴的从藏身的石头缝里钻出来，蹦跳着跟他说这里来了一只会飞的金雕。金雕的个头很大，看起来和巨鹰不相上下，而且也有一个人类跟在它身边。金雕不让他骑，那个人类就只能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这都是巨鹰告诉我的。它可以和我交流，我不知道怎么弄得，它就把自己的想法传到我脑子里了。这真的太神奇了。”

“它让我看着幼崽，有事就大声叫出来，它能听到。现在它去捕猎了，大概很快回来。我们要现在离开吗？”

“不。”帕沙仰头看着天空。“我们等它回来看看能不能一起走。”

可是没等到金雕回来，他们就看到天空中黄色的身影一闪。一只巨鹰以强大俯冲的姿势朝着这边飞来了！

“快跑！！！”曲茶示警，并用从体内分离出的植物藤蔓缠住了队伍里剩下的几个人，将他们带离巨鹰的攻击范围。

他不知道金雕会攻击哪里，虽然上面的人看起来更危险，但很明显他们这里的人也在金雕的攻击范围内。

俯冲到悬崖之上是会死的，一个控制不好。可是他们就不一样了，金雕有足够的时间做转圜，万一它只是用悬崖上的人做个圈套虚晃一招，那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幼鹿受惊正要四散奔逃，曲茶拍拍角角的后背，巨鹿示意那几个没被人照顾到的人骑到它和幼崽的背上。这样所有人都暂时安全了。

比他们更快的是瓦索尔，在帕沙还没反应过来是他就已经带着人缩到石缝里了。后面跟过来的蜂鸟小队早就在帕沙的之前安排下飞远了，这会儿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金雕根本找无可找。这时候保命要紧。

石缝里空间很大，但露出来的地方只够一人来回出入。里面有很宽敞的空间留给幼崽。

那几只已经长出毛的幼鹰熟悉帕沙身上的气味，他一靠近就凑过来，亲昵的在他身上蹭。还没破壳儿时候的胚胎仍然有记忆，除了巨鹰他们最认的就是帕沙了。现在再加一个看护他们的人类。

少年很快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隔老远帕沙能看见一只巨大无比的鹰正快速朝这边飞奔而来。

“巨鹰！”少年忍不住从石缝里跳出来大叫道。帕沙眼看着上面的金雕恶狠狠的眼神，赶紧一把将他摁下。

“不要命了？”他训斥道。那傻小子还在嘿嘿傻笑。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大的鹰。以前住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很少看到动物，还是这么大的动物。现在虽然是末世，但和以前相比他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帕沙叹了口气。忽然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

“我们等一下看看情况，如果不好就在恰当的时候出去帮帮巨鹰。”

“怎么帮？”小伙子迷茫了。那两只老鹰看起来那么大，他们出去估计只有被啄的份吧？

帕沙继续叹气：“你刚才的勇气哪儿去了？现在才说一句出去帮忙你就怂了？”

少年一缩脖子，不好意思，也不出声了。

“我们用绳索。”帕沙的眼神里露出坚定。“既然要让它当我们的同伴，那就得拿出点价值来才行。”

巨大的黑影很快覆盖了这片土地，帕沙能看到一个展开的黑色阴影在一步步靠近放大。他紧张的握紧了旁边瓦索尔的手。

“别担心，它会赢的。”

“为什么？”帕沙问他。

“不知道。就是直觉。我觉得，这一场巨鹰未必会输。你等一下看就好了。”

黑影还没落地旁边的金雕就看准机会一个俯冲，企图趁着这段对方不放心幼崽过来查看的时机偷袭。就在所有人看到这一幕睁大眼睛惊呼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巨鹰忽然一个快速的右旋并且立刻挥动着起飞，那只金雕冲力过猛，又没想到对方还留了这一手，差点一头栽倒地面上。

就在它快要落地的时候，巨鹰的已经完成一个落起，一双钢筋一样结实的爪子稳稳抓在了它的背上。

“啊！”少年发出一声惊呼。“它竟然还能这样，我以为它死定了。”

帕沙想起瓦索尔之前的预测，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玄妙，难道说精神力的进化还能预测未来局势的发展？不。

帕沙变得冷静下来，细想瓦索尔的说法，忽然有个念头闪过脑海。

“瓦索尔，你是不是能感受到两只巨鹰身上散发的能量？”

应该是大概类似于能量的这种东西，他怕太抽象了瓦索尔理解不了。但这种几乎每个时代都会用到的抽象名词，他相信瓦索尔能理解。即使再古老的时间断层人鱼会说的语言应该也能听懂。

“对。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大概是一团模模糊糊的物质，我凭感觉感受到的。你们感受不到吗？”他看起来很困惑，仿佛不能理解。“我晓得时候就能感觉到。”

帕沙想，或许是他从小就有这种天赋，这是任何人想学都学不来的。难道说，从一开始人类就拥有进化的资本，只不过缺少特定的条件来触发？所以一进入末世人类身体里的进化机制就被迫启动？

但是这种启动是要付出代价的，人逐渐变得不再像人，来换取在末世中获得更强大的生存能力。

或许人体只是能量的一种稳固形式，当地球上恒定的常量开始变化，比如说核辐射影响下导致植物和人类的基因突变，这种稳固的形式就会被打破，然后新的生命形式随之演化。

有什么东西在帕沙的脑子里彻底融会贯通，他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

“瓦索尔。”他叫道。“就是现在，放绳索。”

两人心有灵犀的一起将一根有手腕粗的麻绳绑上石头丢了出去，绕圈引起的重力旋转很快在绳头石头的带领下狠狠的在金雕的脖颈上缠绕，那巨大的黑影啄食的更快了！

它竟然就当着几个人的面嚣张的开始边拔金雕的毛一边吃它的肉！

金雕疼的在地上不住的翻滚，疼痛也激起了它原始的野性和对身体的保护欲，爆发力比起之前翻了一倍，但这时候绳索来的刚刚好，用力套牢了金雕的脖子，让它出气进气都不能，战斗力一下子减弱。

最终惨败于黑鹰之下，成为了黑鹰的食物。侵略者总是残忍的，但下场不一定都好。就像这只巨鹰，明明是侵袭的一方，最终却落了个被吃掉的下场。

眼前血腥的一幕让几人都感到不适。他们不是没近距离的看过厮杀，城市被侵袭的那两次他们杀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看似很强大的动物，但那都隔着很远的距离，血腥味也是在后来才飘散开来的，根本没有眼前这一幕来的直观。现在几个人躲在石头缝隙中，亲眼看到巨鹰是怎样将金雕的皮毛扯下来的，上面甚至还沾着血肉。

残暴的力量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对于这几个经历了很长时间安逸生活又猛然觉醒了末世食物链低端底层生物的人类意识而言，冲击力简直不可估量。

少年咽了口唾沫，再也不敢提自己要骑巨鹰了。

一旁的丛林里有鹿蹄踏过的声音传来，帕沙钻出来一看就看到提前逃开的曲茶正骑着黑鹿从茂密到泛黑绿意的树林里走出。后面紧跟着巨鹿和其他几头幼崽。

他没说话，两人只是短暂的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但同样的在心里感到胆寒。

他们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弱小的人。在惨无人道的暴虐面前，人性显得那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