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镇上热闹人多,各家各户多有人这时候出来采买新鲜食材,路中央挨着坐了一条摆摊的人。
徐秀越自觉来的不算晚,按现代的时间算,也就是六点半左右的样子,比她早的人估摸着天还擦黑就来了。
人流密集的好位置都叫人占了,徐秀越带着两个郎,沿着街道走着。
徐秀越抽抽鼻子,又往前走了一段,待瞧见薛家包子铺挂了休业的牌子,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她就镇上的味道闻着不对,原来是少了肉包子的香味。
也不知薛婶子最后是怎么打算的,徐秀越略看了一眼就抛在脑后,正巧街拐角的位置还有个空位,徐秀越忙带着两个郎过去。
这次徐秀越吸取教训,喊何大郎带了个马扎,省得她席地而坐腿疼。
左右两边都是卖菜的大婶,见她摆个地摊还带了两个壮劳力,都好奇地看向他们筐里,可惜筐里盖了布,啥也瞧不见。
左边的大婶就好奇问了句:“妹子你们是卖啥的?”说完还伸长脖子看了看他们的筐。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徐秀越就直接掀开了棉布:“这是家中小儿抄的一些书,待会儿带去书肆。”
读书人都有一种莫名的尊敬,一听徐秀越家中有人读书,两个大婶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左边的大婶上下打量她,许是见她一身破布丁,那种与“书香门第”的隔阂又消失了,笑着道:“读书人好啊,现在苦些,妹子的福气在后面呢!”
徐秀越也笑着客气两句,留下何大郎看位置,就带着何三郎去了书肆。
何四郎被关在家中“苦读”,效果很不错,除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他自己抄腻了换着抄的论语、四书,满满一筐,书肆老板看了都吓一跳。
何四郎笔迹是如今秀才们都练习的馆阁体,方正漂亮,老板看了都捋胡须。
老板却没有直接拍板留下,而是先让徐秀越在店里坐着等会,喊来店里的小厮一页页查验。
徐秀越瞬间傻了眼,这得看到啥时候。
老板似是瞧出了她的神色,解释道:“这位嫂子可别恼我,书本是金贵物,有错别字或是划痕咱们店里都要折价出售,嫂子一次带这么多来,咱又是头回生意,在商言商嘛。”
徐秀越理解对方的做法,就是看那小厮仿佛识字不多,看的很慢,有时还要过来问问老板这字对不对,这就有点耽误她做生意了。
想了想,徐秀越看了眼老板的面相,人品端正是个耿直之人,应该不会昧下他们的银子,便笑着回道:
“这是应该的,不过我还摆着摊子,耽误不了太多时间,我就先回去,留我三儿子在这边候着。”
老板看她好说话,就多攀谈了一句:“不知嫂子卖的什么?看我可有需要的,直接问嫂子买,也方便些。”
“倒是不卖物件,摆摊算些命理。”
“哦?”老板眼神一亮,“想不到嫂子还有这样的本事,不瞒嫂子,在下最喜研究周易八卦,只有些地方不得其法。
前日里看八卦六爻,说到中旬空又分真假,吉凶有宜真有宜假,实在难以分辨,不知嫂子能否指点一二?”
这……
不能。
徐秀越很想说自己要回去摆摊赚钱,没空在这里跟你叨叨,但看那老板拱手作揖求学若渴的样子,想着反正就是些基础知识,也不是什么门派传承,理解起来也简单,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当自己做个好人吧,于是开口:
“一月三旬每旬十天,两月一甲子……”
徐秀越身为学霸,基础知识记得扎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定义到分类,再到各分类对应各种出行、财富等吉凶的作用,再到计算使用的办法一一讲解,听得老板是连连点头。
这段知识其实理解起来并不难,只不过有些长,要掌握扎实不然真假旬空算起来容易混淆。
虽然说的口干舌燥,但看老板一副认真听讲不时点头回应的好学生样子,徐秀越感觉到一阵为人师表的成就感。
又强调了一遍真假分别,徐秀越这才住口,做了总结:“就是这么简单,现在懂了吧?”
然后徐秀越就见老板在听到她这句话后,点头的动作一僵,灼灼明亮的目光缓缓变得暗淡,然后满是迷茫,沉默不言。
徐秀越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出来,这是一句没听懂啊喂!
难道是这段太难了?
可当初师傅只给她讲了一遍她就懂了,难道是她讲的不好?
徐秀越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为人师表的成就感瞬间消息,换成了郁闷。
不可能!她不背锅,她做人的原则就是不背锅,一定是这老板太笨了。
给老板下了笨蛋的定义后,徐秀越郁闷的心豁然开朗。
老板还不知道徐秀越的想法,只皱褶眉头细细回忆徐秀越的讲解,然后拆解出自己不懂的地方,挨个询问。
徐秀越感觉自己这是又把刚才说的讲了一遍,合着老板一句没听懂啊!
老板听完之后却一脸满足,蹙眉继续在脑中回忆徐秀越的讲解,旁边翻书的小厮喊了他三遍他也没听见,还是徐秀越喊了一声老板,他才“啊”了一声回过神来。
小厮是个十来岁的男孩,恭敬朝老板一拱手:“师傅看完了,没有错别字划痕。”
老板闻言似乎心情颇好,脸上浮现出大大的笑容,让徐秀越怀疑他这不是收了几本千字文,是收了几本古籍,还得是白菜价收的。
老板拿出算盘,算道:“百家姓咱家收的是一本十八文,千字文二十三……”
笨蛋老板算盘打的噼啪响,一本一本的用珠子相加,打了半天才终于算出徐秀越早就算好的答案,三百七十文。
这里的读书人大多不怎么学算数,更何况是乘法,徐秀越也没觉得笨蛋老板算的慢,只是内心对自家无用的四郎表达了鄙视。
抄了好几天才这点钱,都不够她三儿子一顿饭的,比起她来真是差远了。
何三郎想的就不一样了,他心头酸酸的,还是读书好赚钱,都是娘的亲生儿子,咋的就只送四弟去读书?
那边老板嘱咐小厮收好书,从柜台中拿出二两银子双手递上,恭敬道:
“今日得嫂子一句指点,平律甚为感激,一点心意算是今日的学费,望嫂子莫要推辞。”
徐秀越瞧见银子就两眼放光,对笨蛋老板的印象从教不会的蠢学生到人美心善的金主爸爸火箭上升。
何三郎也是看的眼睛发直,这是二两银子啊,足足二两啊!
再想到读书的何四郎,何三郎又觉得大字不识咋了,还是他娘有本事!
“这怎么好意思呢!”
徐秀越一边客气着,一边快速接过银子,又跟人美心善的老板倒了别,这才带着何三郎走了。
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何三郎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书肆老板竟然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心头就是一个咯噔。
他看了眼满脸喜色的徐秀越,压低声音道:“娘他咋给咱这么多钱?”
徐秀越撇他一眼:“人家不是说了嘛,这是学费。”
“可也太多了,我怎么觉得……那老板许是看上娘了呢?”
咳咳咳——
这一句话惊得徐秀越被自己口水呛住了,转头瞪大眼睛看向何三郎,然后指指自己的脸:“你瞅娘这样,谁看的上?!”
何三郎还真打量了下他娘,机智地没做评价,而是说:“要不咋给这么多钱,二两都够娶个媳妇了。”
徐秀越摇摇头,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对咱们来说二两多,对有钱人家来说,这就是零花,要不咋说老爷们手指头缝里漏一漏,足够咱们吃三年呢。”
这么一说何三郎有些懂了,可还是觉得二两银子赚的太快,不真实。
昨个儿是大哥跟娘一起来的镇上,他晚上满心都是肉骨头,那五两银子的冲击远没有今天的二两大,二两,这得买多少肉包?
还能买烧鸡、猪肉、白面……
徐秀越看了眼何三郎神游天外的样子,暗道一声没出息,拍拍何三郎肩膀,找个舒服的位置喊他背起自己,手一挥:“走,咱买早饭吃去!”
听到吃这个字,何三郎两眼冒光,兴奋的应了一声,就抽抽鼻子,循着自己之前闻见的香味走去。
买了六个刚出炉的火烧,徐秀越啃了一口就皱眉。
这饼子不知道是发过了还是掺了粗粮的缘故,略硬还带了点苦,也没放油,吃着不香,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
别说比前世的油酥火烧,就是比普通的发面火烧都差远了。
徐秀越咬了两口就没了吃的心思,此时何三郎已经啃了两个,正眼馋地看着剩下的饼,徐秀越就将手里的半块多饼给他:“娘不饿,你吃吧,给你大哥留一个尝尝味就行。”
然后徐秀越就看到自己的三儿子面上充满了感激,他响亮地应了一声,狠狠咬了一大口。
何三郎:娘果然最疼他了!比疼大哥多!
徐秀越:她儿子好像看着精其实傻,吃的是真多,哎。
两人又买了六个大肉包,何三郎就看到方才还说不饿的娘,连续吃了两个。
何三郎:……
好在徐秀越把剩下的包子都给了何三郎,也是留了一个给何大郎,这才没有损坏她在何三郎心中的形象。
见徐秀越没有叫停,左右看看,指着不远处的糕点铺子试探道:“娘,给狗蛋他们买点糕饼吧。”
徐秀越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想吃,也没戳穿,挥挥手,两人就去糕点铺子扫荡。
徐秀越也不知道什么好吃,反正何三郎的肚子都能装的下,不好吃就给何三郎,什么白云糕、桂花糕、糖饼、绿豆糕都先来一份。
两人大包小包走到摊位前时,何大郎面前围了几个妇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