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毓和褚玉宣同时看去,果然是阿薏。
阿薏抹着泪想往巡检司里冲,执勤的侍卫骂骂咧咧把他隔开:“小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滚!”
徐成毓走上前:“且慢,我会带他离开。”
她使了个手势,褚玉宣了然。他快走几步,把阿薏的嘴捂住,人抱起,往咯吱窝里一夹。
徐成毓颔首:“刘都巡检,你不用送了。这小孩不懂事,我们带他回去。”
刘征信无话可说,只道:“好,好。”
直到走上街,阿薏还像条鱼一般不停地摆动,踹了褚玉宣好几脚。
徐成毓看不下去,她拍了阿薏一巴掌,低声:“你那天早上给我开门,还记得吗?如果想见你妹妹和师傅,就安静些。我说到做到。”
这人真的是那天早上的那个贵客,阿薏瞪大眼睛,身子也渐渐放松,不再挣扎。
褚玉宣松了口气,温声对阿薏道:“我们找间店家,先吃午饭。看你肚子扁的,你也没吃饭吧。”
他说着话,慢慢把人放下来。
阿薏也不言语,自觉低头跟着走,眼泪一滴滴砸在路面上。
徐成毓和褚玉宣谁也没有戳破,二人心里蒙上了层阴霾。
就近找了家酒楼,褚玉宣特别要了间包厢:“你们先上去,我点完菜再上来。”
徐成毓并不意外,她把一张纸塞到褚玉宣衣襟里,主动牵着阿薏上楼。
褚玉宣点了几道招牌菜后,自己走出店,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他接过纸筒,用炭笔写了两张字条。
「速查章丘南」
「调查此药方」
从昨日到今日,章院正从没有碰过香,他却两次在同一个地方露馅。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难道是太熟悉,所以对药方信手拈来?
徐成毓特地把这个药方塞给自己,应该也想从它查起。至于嫌疑最大的贝愉,她又会怎么试探呢?
等褚玉宣回到包厢,菜还没上齐。不过二人已经吃起来,阿薏眼睛虽红,表情也自然许多,想必徐成毓开导过一轮。
“褚玉你快来,我们可不会给你留菜!”
“哼哼,等下谁抢不过谁还不一定呢。”
三人吃得肚饱溜圆,阿薏问出个最重要的问题:“谁付钱呢?”
徐成毓先耍无赖,甩着袖子:“别看我,我两袖清风,像是有钱的人吗?”
褚玉宣笑笑,一摸口袋,糟糕,这套衣服第一次穿。
“出来前我换了衣服,没带钱。”
阿薏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他俩,最终掏出了个小口袋。
他嗫嚅:“我带了我全部的钱,本来想去救妹妹和师父……”
褚玉宣有些脸红:“拜托你先垫付,我们打欠条,没还你来香月楼找我拿钱。”
“你们不用还,刚刚大师说了,只要调查清楚,妹妹和师父都能回来。本来这些钱也是用来干这个的。”阿薏眼睛又泛上泪花。
徐成毓叹息:“无妨,打欠条和还钱本来就是应该的。你放心,我会认真破案,不是,认真算命。让你能早点见到缕儿和杨大夫。”
“我掐指一算,最近你不要乱跑,不要来巡检司,在家里陪父母。如果有结果,我们会马上告知你。”
阿薏很敬服这位温柔和气的风水师:“好,我听您的,徐大师。”
送走阿薏后,褚玉宣戏谑道:“逛了一圈,徐大师,你现在要去哪?”
“怎么,我去哪你都敢跟着吗?”徐成毓调笑。
“那当然。”
褚玉宣想,不是我敢不敢跟着,而是我必须跟着。纵使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要……
“下一站,拜访公主府。”徐成毓皮笑肉不笑看着褚玉宣,“我昨儿个不请自离,今日也该去赔罪。”
“而且,这郡王也该去会会。怎么,你不敢?”
“我要不算了吧,你回来和我说说就行。”褚玉宣干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实在不想和贝愉有交集。
徐成毓拍拍胸脯:“放心,我给你使个法子,定让小郡王绝不多看你一眼。”
“什么办法,你别!”
和昨日不同,公主府外边多站着两排侍卫。他们见徐成毓要拍大门,先把人截下。
“干什么呢,有事直接说。”
褚玉宣在徐成毓耳边轻轻提醒:“这应该是公主府的侍卫,昨天承恩侯拍门闹的动静太大,所以。”
徐成毓摆出一副和蔼近人的态度:“在下是公主的客人,徐成毓徐大师。现下要来拜访公主,烦请通报公主身边的朱嬷嬷。”
听到朱嬷嬷的名号,侍卫也没那么紧张。
“好,你在这等着。”
不多时,朱嬷嬷来把徐成毓二人迎进们。她一面带路,一面交代:“徐大师,长公主叫我带你们去小郡王院里。”
长公主也是心知肚明。徐成毓想起昨日长公主看郡王的眼神,是柔和欣慰的。
她相信儿子说的是真话,也骄傲儿子毫无隐瞒。看来,长公主从未怀疑过郡王半分。这是母爱,还是母爱滤镜呢。
旁边的褚玉宣也在回忆。他很熟悉公主府,年少时常常来玩。可是,物是人非。
朱嬷嬷瞅了两眼褚玉宣,她看着这人怎么有些眼熟。但瞧这黑口黑面的样子,可能哪天上街时遇见过。
“徐大师,到了。长公主已经知会郡王,您进去就是。”
和贝愉的穿衣风格不同,这间小院只铺着青石地砖,衬得红瓦房古朴典雅,空旷幽静。甚至连绿植也很少,只在廊下摆了几盆针叶松。
徐成毓也不奇怪,能找到一年四季都不掉叶子的植物并不容易。
贝愉正在书房窗下迎风练字,他抬眼看见二人已经进了院子。于是放下笔,净手擦干。
他随口吩咐丫鬟:“正好一上午没打扫,待我客人走后,全洗一遍。这些字,都烧了。”
“又见面了,徐大师。”贝愉语气热情,人却停在她三步外,“有事就坐这边石椅聊。”
“还有,这位是?”贝愉打量了褚玉宣几眼,眼神高深莫测。
难道被认出来了?褚玉宣当场想放个狠话找回场子。徐成毓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别丢脸。
贝愉忍不住颤抖,好像遭受莫大的刺激:“这位,无论你是谁,请马上离开这个院子。”
他看到了什么?这人衣领袖口全是油渍,鞋面也有一大片。贝愉仿佛已经闻到油烟味。他感觉菜汤油渍通过这人,蔓延自己的整个院子。
徐成毓低声:“我说过保证你赢。”
说罢,不待褚玉宣反应,她高声道:“那个,你站院门口去。”
褚玉宣一走,徐成毓歉疚拱手:“对不住,这是我的侍卫,他糙惯了,不修边幅。郡王,您还好吧?”
贝愉退后几步,咬牙切齿:“我很好。你要问什么快问。”
徐成毓正色:“我只想问一句,昨日在上书房,您说的是真的吗?”
贝愉就直直地站着,双臂自然垂下。他坦然回视:“是真的。我曾立过重誓,绝不说谎。”
徐成毓换了副嘲弄的嘴脸:“小郡王,你可不像会信鬼神的人。”
贝愉呵呵一声:“这个誓言不是向神明立的,是向我曾经犯的错立的。无论别人相不相信,我都不会再说慌。”
徐成毓也没心思继续打机锋:“好。如果你是清白的,必然会还你清白。如果你是……你知道的。”
撂下话,徐成毓转身就走。褚玉宣在院门口探头探脑,他实在想知道这二人说了什么,但听不清楚。
待朱嬷嬷将两人送出公主府,褚玉宣凑在徐成毓耳边:“怎么样,他有嫌疑吗。”
徐成毓被菜汤味熏了满鼻子:“离我远点。”
褚玉宣委屈后退,但想起眼前人是罪魁祸首,不由得又凑上去。
嫌疑还是有的,只是我的直觉不是他。
徐成毓发现自己的判断已经带上主观因素。她努力设想,假如贝愉欺骗所有人,假如他是一个天生的犯罪分子。
难道是自己掺和进这个案子,让一切都改变。所以他才会放人,选择及时止损吗。
徐成毓禁不住,喃喃自语:“我来到这个世界,改变了什么?”
褚玉宣不理解,他接话:“你出现改变了很多,你改变了……”他闭口不言,徐成毓改变了他接触徐陆川的机会。
借着祁娘请风水师一事,褚玉宣本意想让她请徐陆川。没想到她带回来个女扮男装,不伦不类的徐成毓。
徐成毓没有注意褚玉宣的停顿,她在回想这五天发生的一切。
如果她没有穿越,恐怖屋那晚,祁娘受到惊吓。她会立马去找楼主褚玉宣做主。
褚玉宣是个聪明人,可能不用多久,会拔出缕儿。有缕儿和阿薏这一层关系,顺藤摸瓜找到杨大夫。
甚至,褚玉宣也会想到慧娘和皇后娘娘的长相。慧娘也会被陛下保护,被救出去。承恩侯照样上公主府抢人。贝愉照样被怀疑,变相软禁。
徐成毓醍醐灌顶,她穿越过来,掺和到这个案子后,唯一受大影响的恐怕只有他。那个人本来铁定落不着好,现在却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