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坠东山头,夜色沉沉。
本该是万般静谧之时,绣房闺院里,却传出一阵喧闹。接着说话声、脚步声、器物碰撞声不绝。
“哇——”瑶娘把刚喂下去的水全吐了出来。
绣雁半蹲在旁,帮她顺背:“小姐,小姐。”
瑶娘捂着胸口伏起身,被酸腐味一熏,作势欲呕。周围丫鬟连忙把痰盂撤下,换上个干净的手盆。
气味一去,瑶娘紧闭双目,强忍嗓子眼里的翻江倒海。待恶心感消退,才略略睁眼。
绣雁及时问道:“小姐,要不要叫夫人。”
“……不,实在不用劳烦母亲。”瑶娘靠回迎枕,缓缓道,“冯嬷嬷不在,你带个小丫鬟去请府医。悄悄来去,勿要惊扰。”
“瑶娘,你怎么了?”徐成毓瞟一眼端着痰盂跑下去的丫鬟,急匆匆掀开门帘问道。
她走近几步,直至床边,才看清瑶娘现在的憔悴样子。双唇只一点淡淡的血色,几乎要和苍白如纸的脸融在一起。
瑶娘闭上双目,虚虚摆手。绣雁得令,回道:“见过公孙小姐。我们小姐不知是何缘故,突然呕吐不止。”
徐成毓矮下身子,一把握住瑶娘的手,触手生凉。又探其中腹部,一片硬块。估计是消化不良,倒不意外。
她吩咐丫鬟们:“把冰拿远点,倒个热水袋……倒个汤婆子给小姐捂肚子。还有,暂时别喝水。”又看向瑶娘,安慰道,“不舒服的话,只漱漱口啊。”
或许是太冒犯,把瑶娘惊着了。她往后一躲,眼微睁,在徐成毓周身打了个转。
徐成毓已换了简便的常服,穿着规规整整的。头发也齐齐束着,只是没戴任何配饰。
瑶娘嗫喏着开口道:“公孙姐姐,我无事,打扰你了。你早点回去歇息罢。”
徐成毓没应,歪坐在床边:“你好好休息先,我身边的小玉和绣雁一起去请李府医。”
瑶娘颔首,终究是默认了。绣雁走前,徐成毓插了一句话:“我不去,别绕路,看病要紧。”
绣雁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睁圆双目。只一瞬间,她恢复如常出门。小玉早提灯笼靠在门边,见她来也不招呼,径直跟上。
徐成毓捏捏瑶娘的脸,手不正经嘴正经:“不是大病,但也要好好修养。别拿身体开玩笑,嗯?”
瑶娘呆愣愣答道:“好。”
徐成毓满意她的态度,撤回手,眼神不期然落在瑶娘靠枕上。
“好可爱的小猫,这也是你绣的吗。”徐成毓惊呼。织锦迎枕侧边,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三花小猫。它眼睛萌萌大,双爪滚着黄绣球。
问出口,她才反应过来瑶娘需要休息。急忙改口道:“对不住,你先闭目养神一会儿。”
瑶娘却眼睛亮了亮,轻轻摇头表示无碍。她也看向那只小三花,眼神温柔,嘴角带笑道:“这是我之前养的玉面狸。”
说完不住瞟一眼徐成毓,隐含期待。徐成毓也很上道,接着应和:“它原来叫玉面狸,这名字挺好听的。”
“……”瑶娘有些哭笑不得道,“它叫花容,我一般称呼它阿花。玉面狸就是猫的意思。”
“嗯,原来如此。”徐成毓礼貌微笑着,心里恨不得拍自己两下。褚玉宣刚不在,自己差点闯出事。要是被发现不对,那如何是好。
徐成毓连忙转移话题:“阿花真可爱。”她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猫的痕迹,也没问什么败兴的话。
只是夸赞:“你女红好,绣什么都栩栩如生,绣阿花肯定也一样。我看阿花被你养得这么胖嘟嘟,一定是只快活的小狸。”
没成想这句话仿佛戳到她什么痛处。瑶娘秀眉按捺着压下,嘴唇拧成一条线,拳头也攥得死紧。
徐成毓暗道不好。难道阿花遇到什么意外,以至于不快活。她以为信国公府小姐养只猫,不会出什么事。
好在这时,外间丫鬟传话:“李府医来啦!”
还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徐成毓诧异着上前去迎。不过,她看李府医的脸色,比瑶娘这个病号还难看些。
脚一落地,李府医便弓着身子手撑墙,干咳不止。他怒视小玉:“你这人,干甚么背着咱跑。人都要被颠吐了你知道不。”
他只穿着寝衣,胡乱披着件外袍,看上去凌乱至极。外边绣雁抱着灯笼,气喘吁吁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小玉,你慢点。”
徐成毓瞠目结舌,又看着小玉坦然的神情,无奈道:“烦李府医看看二小姐。”
她退到一边,和褚玉宣并排站着。见无人注意这角落,与身边人耳语道:“你也太过——算了,事从权急。”
褚玉宣低声:“怎么样,快吧。我一向最快,谁也追不上。想当年,我经常……”
徐成毓斜睨他一眼,截断话头:“快快快,你最快。夸你两句,你还喘上了。外间情况如何?”
说起正事,褚玉宣收起玩笑,正色道:“绣雁同我说,她们小姐不愿意打扰到夫人。所以曹夫人那边明早才去知会。”
徐成毓微微颔首:“不能白费人家一片苦心啊。时机已至,我们得早做准备。”
折腾小半个时辰,又是针灸,又是喝药的,瑶娘终于安稳下来,在安神汤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绣雁脸上也满是倦色,强撑着去对间敲门。见应门的小玉,她问道:“小玉,二小姐已经安寝,公孙小姐这边?”
褚玉宣笑眯眯道:“无事,我们小姐和李府医聊天正欢。二小姐估计还要守着些时候,若那边有事,你再来找罢。”
绣雁略松口气:“多谢。”
待绣雁回身离去,褚玉宣立即把门关紧锁好。上锁的咔哒声虽不大,但在深夜寂静衬托下格外显耳。
徐成毓听得,用切果皮的黄铜小刀拍拍李府医的脸:“没人救得了你,知道什么赶紧说。”
褚玉宣走来,哭笑不得:“你把人嘴塞上,他能说什么?”
“这不是担心他乱喊,打扰到对面好不容易睡下的瑶娘嘛。”徐成毓无所谓地耸耸肩,“我都打算好好动手了,非得让绑起来才老实。”
“你也太过分了,李府医毕竟是个老人家。”褚玉宣摇摇头,不赞同道,“你这手段,太过时。”
李府医唔唔出声,头拼命一点一点,哀求地看向褚玉宣。
褚玉宣很受用,蹲下身平视他,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李府医,您老了,但总有年轻人。听说您有个孙子,就是两次给我开门的那个小光头。”
“如果把他也绑来问,您觉得他会知道吗?”
“唔唔唔!”李府医头摇得更使劲了,看着十分情真意切。
“他不知道啊。”褚玉宣分外遗憾。
徐成毓踢脚边人一下,劝他收收神通。又清清嗓子:“咳咳,李府医,我找你来,是看你麻烦缠身,邪祟将至。所以助你理清,没料到你不配合,无奈才绑住。”
“在此之前,我需问你几个问题,你请忍耐。”
即使不相信这些胡咧咧,为了缓兵之计,李府医终归平静下来。他紧紧咬着布条,不自觉暴露出愤怒。
徐成毓没在意他的态度,也没有拿开他口中布条。看这目红充血,眉皱死紧的样子,她毫不怀疑如果给机会,李府医定会大喊大叫。
于是,她问出第一个问题:“李府医,你是否发现了主家的一个秘密?”
李府医不由自主身体后倾,惊愕地看着她。
徐成毓了然地笑笑。她说的不是真话,也算不上假话。府医,本来就会知道主家的许多隐秘事。比如某个夫人易过敏,某个公子有脚气。
不过,这句话正中李府医的隐秘心事,才让他如此震惊。
“第二个问题。这个秘密,是关于曹世子的?”
李府医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屏住了呼吸。
曹世子。徐成毓把这人在心里过了两遍。她从未见过曹世子,在几个时辰前更没有怀疑。
因为世子按年纪已是中年人,又是国公府下一位主人。从种种因素考量,应该不是纵火犯。
可按照五朵红梅圈定出的“纵火犯居住地”,和褚玉宣探听到的对话,好几个箭头都指向他。现在一试,李府医的秘密,果然和曹世子有关。
“这个秘密,还伤了人。伤了两个人。”徐成毓言简意深,“这便是你犯下罪孽,业障缠身的由来。”
接二连三被说中,最后居然直接说出两个人。李府医惊疑不定打量徐成毓,浑浊的双目闪烁连连。
看来下的猛药还不够多啊。徐成毓心头一盘算,便知他软肋。悠悠道:“你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孙儿——”
软肋被戳中,李府医撑不住,瘫软在椅子靠背。徐成毓踢踢褚玉宣,示意他把布条抽走。
“现在可以同我们好好说话了罢。”
李府医呆滞半晌,呸呸好几下,把嘴里线头吐掉。开头一句话便是:“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祖父一辈,我一辈,皆蒙受信国公府大恩。我什么都不会说。”他像是要引颈就戮的勇士,神情坚毅。
徐成毓叹息一声,为他松绑。边解疙瘩边道:“你错了。我不需要你说什么。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伸出援手。自个儿不愿意,别人又如何呢?”
她把绳子一甩:“走罢。”
褚玉宣虽然不解,但知道徐成毓自有法子。主动过去,把门锁解开。
又是咔哒一声响。真到解脱的时候,李府医又踟蹰了。他有些无所适从:“老夫真走了?”
“请。”
李府医迈出一步,又退了回来:“你刚刚说得那个业障,邪祟,又是怎么回事?”
徐成毓闭紧双嘴,不开口了。
“我就算了。但我的孙儿,你能否帮他看看?保证他没沾上任何事!”
徐成毓欲言又止,在李府医催促的目光下,最终还是说出口:“你的孙儿,还想着学习你的医术,济世救人。可你这样,唉。”
听闻此言,李府医顿时垮下双肩,身形更加佝偻。他再没说一言,默默离去。
徐成毓扶着桌子坐下,若有所思。
褚玉宣左右看无人,忙把门关好,凑来细问:“怎么?”又自言自语道,“这种忠仆,又是老人。拷打或者口头威胁,对他作用不大。”
“嗯,他不会说的。”徐成毓长叹一声,把脸埋在手心,闷闷道,“我不是担心他,我是觉得很乱,很割裂。线索像一个个小线头,却抽不出一条完整的线。”
褚玉宣却没那么迷惘。他已经盯紧一个人:“曹世子,先从他身上查起。如果能找出口供或证据,那再慢慢抽线。”
徐成毓还是捂着脸,静静沉思。
“我要见他。”
突然一句话,把褚玉宣一惊。
“你要见谁?”
“我要见曹世子。我必须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才能知道。”徐成毓拉下双手,让自己的脸成个囧字。希冀地看着身边人。
看这样,褚玉宣差点没笑出来。但知道她已下定决心,思考该如何助她成事:“见面?或许有机会,就是不太能把控。”
徐成毓可怜巴巴盯着他,郑重道:“如何去见暂且不论,但你曾见过他。我要你把他当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告诉我。”
“这些信息都很重要。”
褚玉宣愣了愣。
“我第一次见曹世子,并不是在今日,而是在十多年前,你也要听吗。”
褚玉宣也记不得那是他第几次出任务。当时,整个暗部,只有他一个人。当时,贝惇然还是个小皇子,也只有他一个心腹。
“就是一次宴饮,我凑巧在那。”他含糊不清混过去。
那次宴会上,曹世子还不是世子,只是曹大公子。宴请他的是贝愉的父亲,当年称呼周驸马,现在称呼周罪人。
“我那会儿是酒楼跑堂的,来为贵人端盘送菜。所以也见到过曹世子,但就这么几面。”褚玉宣道明前情。
徐成毓点点头:“无妨,但我要全部的细节。你能记起来的,都告诉我。”
“他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褚玉宣对曹世子的第一印象就是耷拉着眼皮,眼睛周围一圈黑。肤色苍白,衬得黑更显。
无论周驸马说什么,他都懒洋洋不应声。或者只顾着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戳着戳着还觉得有趣,嘿嘿一笑。
盘子里那扇乳鸽,没吃一点却被戳得坑坑洼洼。酒楼后厨,众人会分食撤下来的菜。为着那乳鸽样子太惨,给人的印象最深。
“所以你就记得个乳鸽。”徐成毓白他一眼,“你描述乳鸽比描述曹世子还详细。再说我都饿了。”
褚玉宣无奈道:“席间又不止他一人,重心也不在他身上。我已经尽量回忆了。之后我或许见过他几面,不过更多的是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一些八卦消息。”
这八卦消息,也是徐成毓才来不久,所以没有耳闻。全京城贵胄有谁不知信国公世子是个不学无术、一无所长之人。
世子有这等名声,“多亏”现在的信国公,处处抱怨,时时感慨。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就差咬牙切齿来助力。
可能是为了名声不好,曹世子很少出门,更多时候只待在府里。也极少参与任何活动。
“比如皇族贵胄出行,他从来都是留守的那个。连宴席也从不过夜,必须回信国公府。”
明面上,关于他的消息也很少。只是成亲、生子,略略有些讨论。
“说到成亲,曹夫人是一落魄士族长女。但她的家族,传承三朝,在前朝就有名有姓。那族谱简直能堆满一间小屋。”
徐成毓虚着眼看离题的褚玉宣,分外无奈。说起曹世子,挤不出什么消息。说起曹夫人,就眉飞色舞。
褚玉宣恍如未觉,继续说道:“曹夫人的母亲就是宗妇,最重旧时的礼仪规矩。我们猜,咳咳,我猜,信国公府选中曹夫人,是想让自己往世家宗族方面发展。”
“那曹世子呢?”徐成毓试图拉回话题。
“曹世子成亲后,更加深居浅出。加上信国公府……”褚玉宣可疑地停顿了下,“我也是这时候才再接触他。”
“行,那从你接触他时说起。就早上的事儿,应该记得很清楚罢。”徐成毓站起身,“我演你,你演他。任何细节,我都要知道。”
“你谁?怎个没见过你。”
一道沙哑男声从身后响起。
这声音也做了模拟,还真够专业的。徐成毓迅速转身,半跪在地:“我是新来的小厮。”
这个角度看不到脸,褚玉宣也不会让曹世子看到自己的脸。她盯着面前这人衣摆、鞋子。想来褚玉宣从中判断出,这人大概是曹世子。
“抬起头让我看看。”说着,褚玉宣弯腰捏住徐成毓的胳膊,停顿了下,再手指头动来摸去。
“你干嘛,这样怪怪的。”突然这么一触碰,徐成毓鸡皮疙瘩都起了半身。
褚玉宣无辜道:“我是在模仿曹世子。他是这样攻击我的。然后我就把他手拉脱臼,又把人敲晕藏好。”
他见徐成毓发着愣,立马撤回手,声调拉高:“打人就不用再来了,你下手没轻没重——你怎么了?”
徐成毓没和他多说,反手握住他手臂,感受着肌理的触感。鲜活有力,饱满有弹性,单按着确实挺好摸的。
褚玉宣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好,欲言又止。可面前人的手一直没停过。他脸越烧越烫,连冰盆在旁边都降不下来。抬脚想后退,又想靠近。
“你不觉得冒犯吗。”
“不觉得。”一瞬间,他脱口而出。
“那是你太迟钝了,明明这样就很不对劲。”徐成毓收回手,后退一步。
“那个,嗯,我大概有些想法,但没有实证。既然如此,我们先休息吧。”
话一出口,徐成毓三两步奔进内室,飞跃上床。再左右一拉,把纱帐放下。
透过纱帐,她只看得人影还远远站着,并不知道褚玉宣又被气笑了。
“我休息了啊,你也快点。不然明天没精神。”
终于,人影动作起来,去到屏风后。听声音,好像是在有条不紊地收拾洗漱。
徐成毓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但她手不自觉握住自己另一侧手臂,似乎想试试是什么触感。
“好像没什么感觉。”她嘀咕着。接着躺床上无语望天,“啊——到底怎么了!”
没忍住躁动,挥手蹬着腿翻来滚去。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索性趴着把脸蒙住,双手捂头,效仿鸵鸟钻地。
纱帐外,褚玉宣半倚屏风,抱着双臂,看徐成毓影影绰绰挥拳蹬腿一百式,又有点想笑了。
他有些手痒,想着出去后养只小龟也不错。在壳上敲一下,头和四肢立马嗖回去。见外边风平浪静,又会颤颤巍巍把头伸出来。
徐成毓正在颤颤巍巍扒拉开帘子,把头伸出来。褚玉宣人呢,突然间没声音,也看不到在哪。
“嘿!”边上突然窜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头,“捉住了。”
徐成毓感到血液倒流,一瞬间脸变得苍白,欲尖叫出声,又被捂住嘴。
“别,现在在信国公府。”
褚玉宣悄声提醒着,突然感觉自己大拇指一片湿润。定睛一看,是徐成毓的眼泪。
她哽咽着,止不住打着哆嗦,泪珠一串串落下。
褚玉宣像是被眼泪灼伤,立马松开手。但看着流泪的人,又束手无策。
“对不起,我的错。你别哭了。”他蹲下身,仰头望着面前人的脸,用帕子为她拭泪。
徐成毓回过神,按住帕子一巴掌推开他。缩进帐曼里,双手抱膝默默哭泣。
她不知自己为何流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害怕。只知道,今晚的眼泪拧开了心里名为恐惧的阀门。
“你是最棒的,你是最棒的。”她喃喃自语。
她曾这样无数次催眠自己。从知晓父母和孤儿为何意的时候,从认识到自己穿越异世的时候。
“爸爸妈妈……”徐成毓想起故人,泪水更加止不住。她明明已经在那个世界扎上根。可现在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直到泪流干了,她才昏昏沉沉和衣睡去。闭眼前,好像看到纱帐外有个人影,直直站着。
作者有话要说:褚玉宣:(手足无措)(想呼呼没得呼)(自己罚站)
徐成毓打出横幅「V我收藏营养液,看我明早手拿把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