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毓睁眼,扒开丝被,依旧阴恻恻的微笑道:“怎么。”
绣朱不解:“小玉姐姐说公孙小姐您找我。”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徐成毓看到褚玉宣的眼色,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只能又叹气:“是的,找你说话。”
她重复之前的流程,把枕头支起垫靠着,又叫两人在脚踏上坐下。
她拉家常似的:“你贵庚,不,你几岁啦。”
“我今年十七。”
“大姑娘了。有没有定亲啊。”
绣朱脸羞红着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半晌才悄声:“没有。”
喔豁,看来是有喜欢的人了。徐成毓精神一震:“他长得俊吗。”
“俊。”
说出口绣朱才反应过来,怒中带嗔:“小姐,你怎么戏弄人家。”
“是小姐的错。来。”徐成毓翻出两个银珠子,“赔罪的,拿去玩。”
绣朱喜滋滋接过:“谢小姐!”
“你在夫人身边伺候多久啦。”
“有六年了。”
“六年,时间可够长的。”徐成毓感叹。
“我娘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绣朱积极解释,“主子身边的人,都是府里老人。六年不算长,咱们一辈子都要在府里呢。”
这绣朱明显是忠心曹太太的,很难找突破口。如果冒冒失失问了,反而会令人怀疑。
徐成毓瞟一眼褚玉宣,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诸如走火等问题是一个没问。
直到小玉出言提醒:“小姐,夜已深,您是时候休息了。”
徐成毓看确实已经太晚,于是放绣朱回去:“你去罢,走时把门关上。”
带绣朱恭敬离开后,徐成毓才问出口:“你怎么突然叫她来。获取信任要时间,应该不需要那么早就向她们打听。”
褚玉宣答道:“我是为了桦川。”
看着面前人困惑的样子,他起了解释的兴趣:“刚刚你把桦川叫过来,说了那么久的话,再加上她拿多了赏钱,定会被那两人排挤。”
“懂了。如果只叫一个人过来,又说了一堆话。那么她们也不能抱团。”徐成毓恍然大悟。
褚玉宣颔首:“是啊。而且剩下的那个绣紫,也会努力讨好你。这样我们能省些事。
他补充:“如果她们没那个心思,自然不会受影响。”
“啧啧。”徐成毓看着他,摇头又咂舌,“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为什么可以呃,你为什么可以在香月楼当楼主了。”
她迅速躺下,拉起被子,做好防御后才开口:“因为女装不是谁都可以穿的哈哈哈。”
褚玉宣气急,但盯着床上一团鼓起,无从下手去抓。心里自动联想到乌龟缩壳滑溜溜。
最终,他没说什么,自顾自洗漱去。
徐成毓瞅着他背影哼一声,果然被窝防鬼有奇效。她合上眼睛,闭目养神,第三次准备入睡。
意识蒙胧之际,远方似乎有人在翻书。哗啦啦声音不绝,在催眠和扰人之间达到了一种平衡。
她恶狠狠睁眼,可一,可二,不可三。再这么打扰下去,今晚干脆别睡了。
一睁眼看见褚玉宣举着个纸,在床边挑灯夜战。他手不停抖动纸张,见徐成毓醒了,嘴里还发出啧啧声,像是在用骨头招揽小狗。
徐成毓一怒,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一把夺过那张纸,恶声恶气:“你这个——你这纸上画的是什么?”
怒火渐退,转而染上淡淡的惊愕。再然后,她眼睛粘在上面一点也移不开。
“信国公府的舆图。”褚玉宣嘴角一翘,淡淡道。
徐成毓惊呼:“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她捧着地图,如获至宝。但看半天也没看出个啥。
“我们住在这左边,还是右边。这又是什么小框、大框。”
褚玉宣嘴角一勾,荡漾着邪恶的微笑。他拿回地图,在徐成毓眼前晃着笔,说道:“这是信国公府建造时所用的图纸。可能有些对应不上,也没有标注。”
“徐大风水师,你说我要不要现在把我们早上走过的标出来。”
徐成毓想想早上走过的古建筑,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深知这是自己所不能及的。
于是殷勤给褚玉宣捏肩敲背:“楼主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呗。”
见人还不动笔,她立马下床,噔噔噔噔倒一杯茶来:“别生气了,我给你斟茶赔罪。”
褚玉宣嘴角僵了僵,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呵呵,你说合作关系,不使唤人?今天叫我小玉,呼来喝去多少次。”
“还有——茶凉的,我不要。”
这不是凉茶,是煽风点火的扇子啊。徐成毓放下茶杯,后悔莫及道:“不是合作关系,你是我大爷,行不?”
他回杠:“大爷穿女装?”
两人同时想到些什么,一阵恶寒。
“女装好,女装香。人美就该多穿穿。”徐成毓狗腿道。
褚玉宣站起身,用笔狠敲了下她的头:“看你还叽歪。”
气也出了,人也服软了,事情耽误不得。最后,徐成毓捂着头,面负屈看着他画图。二人面对着面,图置于中央矮榻。
“这信国公府的排布还挺规整,四四方方的。而且完全对称。设计师怕不是有强迫症。”
褚玉宣失语。他已经不想问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涵义,反正身边这人不会给出解释的。
徐成毓完全没注意自己说漏了嘴,兴致勃勃:“原来中轴线最中是老太太屋子,西边是世子住处,也是我们客居的地方。那么东边就是国公的地了?”
“没错。”褚玉宣应声,“梅兰竹菊四个园子,分别在东北、西北、东南、西南方向。世子院子北是梅园,南是竹园。”
徐成毓接话:“信国公院子北是兰园,南是菊园。按照我们刚从老太太那屋回来的情况看,各个院进出口应该都有人把守着。”
褚玉宣点点头,在竹园中间标了个小点:“最起码可以确定有一场火发生在竹园,只是还不知道具体点。明儿问问桦川。”
“这小黑点……”徐成毓凑过去细看,总有一种连线的冲动。可是只有一个点,至少两点才能成线。
不过,画圆的话,一点足矣。
“圆、线。”
褚玉宣没听明白,问道:“什么线?”
“现在能画圆。如果多些点,我们就能连线。”
“连什么线?”
徐成毓转头看着他,眼睛映着烛火,像是在发光:“犯罪地理画像。”
“……你能说些我听得懂的吗。”褚玉宣分外无奈,“如果不是想吊人胃口,也请你平日你注意点。”
徐成毓夺过笔,拿过张空白纸,在上边点了个小黑点。以小黑点为圆心,虚虚画了个小圆。
笔尖指着小圆,示意身边人:“我现在解释给你听嘛。倒也不复杂,你想象自己是罪犯,小黑点是你的犯案处。平日里去犯案,是不是不会挑离家近的地方?”
褚玉宣还真的代入了罪犯,特别是想到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任务:“确实不会。大多数人也会选得特意远一些罢。”
“如果离家太近,岂不是很容易暴露?”
徐成毓赞同地点点头:“没错没错。以小黑点为中心,所画的这个小圆范围,代表着你不会住在这里。”
她又在小圆外边,虚虚画了个大圆。引导启发道:“以小圆为范本,现在看到大圆,你有什么想法吗?”
话一出口,徐成毓猛然一惊。她这句话,直接复制了当时课堂上老师的原话。
她牵动下嘴角,强颜苦笑。万万没想到,自己用上所学知识的这天,不是在家乡派出所,也不是在某个警局。而是在另一个世界。
褚玉宣眼睛死盯着套圆,没注意到身边人的情绪。假设小黑点是犯罪点,小圆圈为太近,不居住。以此类推,离犯罪点太远,也不居住。
他眉毛一扬,想到了关窍:“你是想说,罪犯只会住在圆环内部,是吗?”不等回答,他眉头又皱,“可和我们现在的纵火案,有什么关系。”
徐成毓没说话,用笔随机点出两个点。再以同样的方式,画出两个大致相等的圆环来。
加上最开始的小黑点,三个新圆环赫然形成一个交叠处。她信笔把交叠处涂黑。
这么一圈一点,褚玉宣迁思回虑,仿佛抓住了一条线索。他把笔抽走,伏在矮榻上,不停尝试着画点描圈,嘴里念念有词。
“如果这三点是我犯罪的地儿……交叠处,最中间这块,就是我住的地方!”
大致弄懂套路,褚玉宣抬头道:“现在线索太少了,我们必须要找出确切起火的地方。越多,越能找出——你怎么了?”
为着不引人注目,他只留了一盏小宫灯看地图。现在,灯被推至矮塌前,徐成毓的手边。
徐成毓垫着手靠墙,脸颊肉挤出一块,嘴角还挂着淡淡微笑。烛光透过红纱,为她镀上一层绯色的光。衬得她朱唇粉面,下巴细致如玉。
视线慢慢上移,便看到那熟悉的柳眉星眼。此时她眼睫低垂,虚浮望着宫灯。眼睑下刷出一道道睫毛的影。
褚玉宣手指不受控制搓了两下,忍住触摸的冲动。
二人围坐灯前良久,不觉时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