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录闲!”
一道惊雷炸响,天色被照亮出一瞬的白昼,翻涌的云层被驱散开,衣摆猎猎作响,泛白的指尖不住颤抖。
雷声轰隆,狂风吹得发丝毫无章法地往四处飘散,间断的惊雷让紧闭着双眼的脸庞不断被照亮,额角的汗珠汇成一股流过眼角。
狂风呼啸之间她嘴唇轻动,像是在唇瓣开合之间说了一句话。
下一瞬,她睁开双眼,金光笼罩到天地之间!
“不要!”
……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高铁动车组列车,我代表动车组全体乘务人员向您问好,祝您旅行愉快。”
“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南岛北站。”
机械女音从座位上方的广播里传出来,干巴巴的不带一丝感情,平铺直叙的语调像是一条直线滑进耳朵里。
“不要!”
梦境里几乎要被人声嘈杂掩盖完全的嘶吼又冒了头,像是尖锥一般要刺破耳膜,已经在破音边缘的声音和电子音格格不入,让人像是眼睛里揉了沙子一样有些难受。
遮阳帘被前排的人拉上去,刺眼的阳光顿时透过玻璃洒进来。
川录闲紧皱着眉头抽了两下肩膀,醒了。
车厢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是在最炎热的夏天里都会觉得冷的程度,仔细听还能听见出风口呼呼工作的声音。
但她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轻薄的纯棉短袖背部都被润湿,在她微微前倾的时候还像是被水糊了的纸一样贴在她的背上。
脊背离开椅背的一瞬间里冷风趁机钻进来,陡然的降温让川录闲又再缩了两下肩膀。
她背过手去把贴在背上的布料轻轻揭开,黏腻感消散了半数,刚醒转时还滞留在梦境里的神思也被抽离出来。
窗外的景象急速后退,日光在树叶的遮挡之下断断续续地照进车厢,川录闲伸手活动手腕——她刚睡得太扭曲了,手腕一直扭着。
或许是车厢内的冷气实在是太足的缘故,窗外将近四十度天气里的阳光落在她的手上也没什么灼人的热感。
她的手指细长,在天光的映衬下像是白瓷做的,指尖也不像一般人一样会泛着些微的粉,从来都是近乎死气的白。
但她转手腕转到一半,动作却顿住了。
泛白的指尖太让她熟悉,不仅是她自己本身被师父说是象征着命格缺损的苍白指尖,还是在她反反复复做的这个梦中在电闪雷鸣里颤抖着捏诀的苍白指尖。
刚从梦里清醒过来的思绪,转眼就又陷进去了。
从她有意识以来,做的梦就从未变过内容,也就代表着她看过无数次自己在从来没见过的场景下捏着一个自己完全不知道的诀,也听了无数次那个凄厉到变调的女声嘶吼着叫她名字的声音。
“川录闲!”
没有人会以那样的语调叫她,那个语调听起来像是——
撕心裂肺的绝望。
川录闲猛地闭上眼,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她用指甲掐着手背上薄薄一层的肉,又在心里快速念了几遍清心咒才把又要混沌的神思拉回来。
耳边的雷声逐渐弱下去,翻飞的衣摆变成窗外厚重的云,金光换成日光,嘈杂人声变得安静。
呼吸吞吐之间,川录闲已然换了副心境。
“你们能不能让孩子安静点?!”
突然又有惊呼在她耳边炸开,她睁眼,看到是前排的一个女生对着附近带着孩子的一家人在说话。
嗯?
川录闲略挑了眉,抱起手臂又往椅背上靠,恰好旁边D座没人,她稍微转头就能把情况尽收眼底。
“你家孩子一直吵一直吵,看样子也上小学了还一直哭,你们大人一点也不管吗?”
女生站在过道里和那家人说话,从川录闲的位置上看过去,隐约能看见她眼下的青黑。
她放在小桌板上的电脑屏幕也还亮着,看上去像是在做ppt,一旁的无线鼠标翻了过来,晃晃悠悠的,应该是女生忍无可忍站起来的时候没注意放回去。
川录闲敛了眸,细细回想在自己出神的时候旁边是什么情况。
上小学的孩子在高铁上吵闹多半是大喊大叫和到处乱跑,但旁边这家人带的小女孩是一直哭,家长反复问她怎么了也没得到回答。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二十分钟,女生才终于忍不住出口询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以前出门也从来不哭不闹的,真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小女孩的妈妈搂着孩子,连胸前一大片衣服都已经被眼泪润湿,但是孩子依旧是难受至极的样子,大颗大颗的泪珠接着滑落。
小孩子的哭声虽然比不上尖叫的声音,但照样让人心烦,女生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看着孩子又开口:“不会是哪儿不舒服吧?你们要不然到站之后直接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她看着小女孩确实难受的样子,声音放缓了几分。
孩子爸爸点头,女生又瞟了一眼手忙脚乱的孩子妈妈,接着伸手进自己外套的衣兜里摸索了几番。
几个眨眼过去,她掏出一包纸巾,先拆开抽出一张递给正用手给孩子抹泪的孩子妈妈,又把剩下的一整包放到他们面前的小桌板上。
“给。”
“您好。”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女生回头,看到移到D座上的川录闲。
“有什么事吗?”女生歪了歪头,像在疑惑。
川录闲放下举起来吸引她注意的手,转了转手腕后用手指着女生座位上已经在电量提示的电脑。
“我想,您需要注意一下您的电脑,它快要没电了。”
女生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才着急忙慌地扑到座位上翻充电器。
过道上少了一个人顿时显得宽了些,川录闲收回指着电脑的手转而接着转手腕,她偏头,对上一直哭闹的小女孩的眼睛。
周遭瞬时安静下去,像是空气都被抽离,从上高铁以来没停过的广告声都戛然而止,空调吹出的冷风停在半空。
川录闲轻笑一声,气声成了近乎真空的车厢里唯一的声响。
小女孩还能动,但却不接着哭了,红肿眼皮下被眼泪朦胧盖着的眼珠现出惊恐。
“小鬼,下次要附身记得找个年龄大点的。你说你找个刚上小学的,是想体会一下九年义务制教育吗?”
说罢,川录闲摊手冲着小女孩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顿时一团浓重的黑雾从小女孩的额中腾出朝着她急速袭来!
“嗯?现听现用?你还真挺聪明的。”不知道是贬是夸,川录闲又笑了一声。
她舒展开五指,对着黑雾做了个抓握的动作。
细长冷白的手指握在一起,尚且只扑腾到半空的黑雾即刻就像是被设定了程序一般乖乖地归到她手中。
显得它刚才意欲攻击川录闲的动作是个笑话一般。
原本大团的黑雾被压缩,川录闲细细打量了手中的东西两眼,而后又皱起眉,很嫌弃似的抿了抿嘴:“你现在看起来好苦啊。”
没等掌心里的小药丸发出什么抗议,她就抬起手往窗外的方向一扔,玻璃微不可查地震动了两下,黑雾消散在窗外静止的景色之间。
川录闲收回手,双手合在一起拍了拍,又抬手把头上已经散乱的丸子拆掉,如瀑的长发搭到肩膀上。
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南岛,闭目养神也比睁着眼睛发呆好。
她抱起手臂正要闭眼,耳边的喧闹也起了一半,但不过瞬息之间又静下去,她复而睁眼,双眼里有些烦躁。
“你又是什么东西?”
声音里压着无奈,她起身站到过道里,先伸了个懒腰,再左右动了动脖子,坐太久了,活动筋骨时隐约能听见骨骼的咔咔声。
原本围绕在她身边的东西像是远了,川录闲勾起嘴角:“别怕,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不伤人的话,我就放你走。”
她抬手,三指成诀,指尖银光流转,往那东西逃窜的方向一指,瞬息之间就现出了个人被击倒在地!
“啊!”
那人猛撞上墙壁,发出极大一声闷响,嘴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叫喊,而后就歪歪斜斜地靠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
她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面容,胸腔快速起伏,像是被川录闲一招伤得极深。
空气里只剩沉重的抽气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干呕似的咳嗽。
川录闲背过手,在原地停了两秒后提脚走过去,她走在狭窄的过道里,倒像是在悠闲踱步一般。
她穿的是个运动鞋,走路时声响不大,不如高跟鞋的声音一般清脆抓耳,只会有闷闷的脚步声。
但她走一步,倒在地上的那人就又瑟缩一下,和易受惊的猫一样。
看这样子,不过就是个胆小残魂,应该没什么本事去害人,说不定人家打个喷嚏就能把她吓个够呛。
想到这里,川录闲轻笑着摇了摇头,地上的那人却又像是被吓到了,一个瑟缩之后抱起膝盖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别害怕,我不会再打你了。”川录闲走到她面前蹲下,语调放缓和了几分。
面前的人还是不把头抬起来,甚至还往回收了收脚,抱着膝盖的手臂也还在轻轻发颤。
川录闲静默了半晌,才又试探着抬手戳了戳面前缩成一团的人,她的力道放得极轻,说是点了点也可以。
“你抬头,我问你几个问题就放你走。”
没理她。
川录闲把手缩回来,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细长的手指往下垂着,看起来有点久违的无措。
“你——”
她刚又开口,耳朵却捕捉到细微的啜泣声,气声急促,混着喉咙里渗出来的几丝嘤咛,像是强忍却没忍住后溢出来的哭声。
眼前的人抖得一阵一阵的,川录闲皱了眉。
“你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人啊刚见面就把老婆打哭了(指指点点)
开新文啦开新文啦!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