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听到这两个字。
丁宝儿眼中的茫然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活了快十八年,从小在这与世隔绝的山上长大,她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家”,更遑论回家。
然而,两位保镖认真的表情却告诉丁宝儿。
他们并未说谎。
非但如此,两个保镖叫自己宝儿小姐。住在这鸟不拉屎的白云山上,名字里又带着宝儿两个字的,不就她丁宝儿一人吗?
难不成还是师父养的那些猫啊!
于是丁宝儿心下便立刻了然,两位保镖的确是来找自己的。难怪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她都算不出来,差些败坏了白云观和师父的名声。
不过,了然归了然。
脾气是脾气。
丁宝儿在听了两个保镖说明来意后并未流露出半点开心的表情,非但如此,原本热情的态度也登时消散不少,看上去恹恹地:
“哦,这样啊。”
徐青林海见状却也不意外。
来之前管家交代过情况,说是丁家大小姐自小在外长大,18年里从未回过家,一开始铁定是不愿意跟二人回去的,说不定还要发脾气。
不过,遇到这种情况。
管家说二人可以请出她的师父来规劝。
于是林海说:“宝儿小姐,具体的情况丁总应当已经和您的师父商量过了,不如您去问问师父张三道长再做打算吧。”
……
说实话。
丁宝儿是不愿意回家的。
就算师父出来劝她也没用。
哪怕这个山上的道观又破又小,可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而两个保镖口中的所谓“家”,这些年她是连见都没见过。甚至那个被叫做丁总,名义上是她爸爸的人,她也没见过。
18年不闻不问。
如今孩子长大了一句话就想让孩子回去认祖归宗。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但此刻保镖都找到道观门口了,两人还大有一副不接走她就不善罢甘休的模样,丁宝儿又不能打不能骂的,也只能找师父前来处理。
她只好郁闷地离开主殿,不情不愿地走到道观后院一个外表破旧的小房间前,重重拍响木门:
“师父,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再不起床天都要黑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丁宝儿对此也是见怪不怪,见师父不搭话,手一推就把房间门推开了。
进房间后果不其然发现自家师父正盘腿坐在床上睡觉,一副老神入定,天塌了都不会醒的模样。
“师父,有两个城里来的保镖来找你。”
她先是开口道。
老头子不肯醒,意料之中的事。她也不急不气,只是做出转身欲走的架势,说:“既然不醒,那我把观里的猫全都送人好了。”
说罢扭头就走。
全然看不出半点犹豫。
而这时终于,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老头儿却火急火燎地睁开了眼皮:
“使不得使不得,那可都是你的师兄师姐啊!”
什么师兄师姐。
分明都是师父你捡的流浪猫!
但心知自家师父对这些小猫看得比什么都重,丁宝儿并未反驳其“师兄师姐”的说辞,反而是顺着张三道长的话说:“师兄师姐就更该为本门做出一份贡献。”
丁宝儿又理直气壮地掰着手指算:“这每个月的猫粮,猫砂钱,那可不是一笔小数。”
“哎呦喂,小孩子不要这么市侩,都是些小钱,为师改日下山算上几卦不就都有了。”
张三道长睁开眼后一边哎呦着,一边吹胡子瞪眼说。
“师父也知道要下山干活才有钱啊?”
丁宝儿气得腮帮子鼓起,双手叉腰道:“那师父还装睡不醒?”
“哈哈,师父这可不是装睡,你今后就知道了。”
张三道长笑着捻须。
丁宝儿才不吃这一套,她觉得自家师父就是偷懒,但眼下并不是批判这个懒师父的时候,两个保镖还在前殿里等着呢。
“说正事儿,有人来找您了。”
丁宝儿说。
这时,便见张三道长又捻了捻自己灰白的长须,不急不缓道:“不是来找我,是来找你的啊,乖徒弟。”
丁宝儿白了师父一眼:“我当然知道是来找我的。”
但她这不是不想走么!
张三道长身为丁宝儿的师父,又是天下第一神算,不可能不清楚自家徒弟的心思,便劝她道:“这么多年一直在山上,难道你就不想回家吗?小时候你还经常哭闹着问我爸爸妈妈在哪里呢!”
“师父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丁宝儿顿时有些生气,瞪着猫儿般的圆眼:“都这么多年了,我都快18了,早就习惯了自己是个没爸没妈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孩子,现在接我回家,早干什么去了?”
“这……”
张三道长被说了个哑口无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好等徒弟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后,方苦苦相劝:
“其实,你的爸爸也是有苦衷的。天底下又有哪家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陪伴在自己身边呢?”
却不想丁宝儿完全不吃这套,捂着耳朵说:“又来了又来了,这么多年都是一个说辞,我早就听腻了。”
“……可是你的爸爸是真的有苦衷啊。”
张三道长辩解道。
“有苦衷把我寄养在山上,也不至于十多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吧?”丁宝儿抬起头来,想起这些年的遭遇,饶是性格再怎么乐观积极也不禁悲从中来:“我看他别不是早就忘记了我这个女儿,早就在山底下另有家庭了! ”
“……”
张三道长沉默。
丁宝儿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质问张三道长道:“师父你这是什么反应,难道真被我猜中了,他的确另娶了?”
“这个,那个……”张三心虚地避开了徒弟犀利的眼神,声音也不由得弱下去几分:“你妈走得早,你出生那天就没了。这一晃眼都过去十八年了,你爸他另娶也不算太罪大恶极吧?”
“……”
还真另娶了啊?!
丁宝儿无语半晌,干脆扭头往椅子上盘腿一坐,大有一种今天就是神仙下凡也别想把她赶下山的劲头。
张三道长见状又赶忙凑过去劝人:“你气归气,别跟前途过不去!方才你也看到了,你爸爸有的是钱,来接你的保镖都开的是奔驰越野。等你回了家,师父跟你保证,至少开辆保时捷!”
“我不想开保时捷,我还不满18岁,连驾照都没有。再说了,就算我有驾照,我也不想开他买的。”
丁宝儿此刻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
但张三道长还有办法,又苦口婆心说道:“你不想开车,空调总想有吧?这些年你不是总埋怨为师没钱给你的房间装空调吗?等你回了家,家里不仅有空调,还有暖气,冬暖夏凉,保准你一年365天都舒舒服服的。”
“这……”
丁宝儿的态度肉眼可见出现了犹疑。
不愧是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师父,知道什么对徒弟来说最具有诱惑力。关于装空调这件事,自打在长大过后,每年的夏天,冬天,山上最热和最冷的时候,丁宝儿都要闹腾阵子。
可张三太懒。
每年都用明年一定的理由搪塞过去。
一年复一年,眼看着小徒弟都长大了,从一个瘦瘦小小的小豆丁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空调还没装上。
毋庸置疑,能够享用空调对丁宝儿来说。
绝对是个不小的诱惑。
这还不够,张三道长又加码道:“还有,你不是总觉得饼干,豆包它们半夜里打架吵闹吗?等你回了家,就再也听不到它们打架的声儿了。”
饼干豆包都是张三道长收留的流浪猫。
也正是前头提及的“师兄”“师姐”。
可惜虽为长者,师兄师姐却相当不守规矩,尤其最爱在半夜闹腾。张三倒是无所谓,只是苦了丁宝儿这个小师妹夜不能眠,年纪轻轻黑眼圈都挂上了。
“我都说了他们不是打架,是发情,做个绝育手术就行。”
丁宝儿还是不肯松口,只是从语气上,态度上,能明显看出和方才的十分抗拒有了极大的区别。
显然,小丫头有一些动心了。
可还不够。
张三道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终于是拿出了自己最后的砝码来:“还有一件事,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学艺有成,想出师下山闯荡吗?”
“什么?”
果然,一听这话丁宝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师父你是说我回家以后就可以给人算命了吗?”
“嗯,可以。”
张三严肃点了点头。
“太好了!”
丁宝儿一时没忍住,从凳子上直接蹦了下来。
也不能怪她太激动。
实在是这一天她等了太久。
自小在道观长大,耳濡目染,外加精心钻研。其实早在她十岁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可以出师独当一面。
可师父硬是拦着她不让她出手,还说什么,小孩子福薄命浅,自己的命都还活不明白,哪轮得到给旁人算。
这么一拦就是整整八年。
可把丁宝儿憋坏了。
谁懂啊?
什么都知道结果却什么都不能说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丁宝儿十分怀疑自己迟早会被憋出毛病。
也就是方才保镖主动凑上门来,趁师父睡着丁宝儿这才趁机解了禁,顺带给自己挣了笔零花钱。
现在好了。
有了师父的点头,等下了山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听说最近山下流行直播——
不如以后就当个算命主播吧?
正所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互联网云算命,省的她跟曾经的师父一样,还要在天桥底下摆摊儿受尽日晒雨淋。
以她的本事,想必很快就能赚钱。
等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房间把空调安上。
然后再抽空给师兄师姐把绝育都做了。
如果再有更多钱了,还可以修葺道观,给白云山上修路。
至于回家什么的——
冷知识,人的腿长在自己身上,也没人规定她回家了以后不能再回山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冷知识,收藏一篇文后,你就可以在收藏夹里随时找到一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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