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晞提着一大袋采购的物资，终于到了家门口。

输入密码打开门进去后，她将东西放在茶几上，向妈妈的房间走去。

打开门，看见妈妈坐在床边，还穿着睡衣，低着头，及肩的头发顺下来遮住了侧脸。

“妈妈，你现在好点了吗？”看见妈妈还好好地坐着，陈青晞一个上午噗通乱跳的心缓和了些。

陈和贻转过头来。“怎么不回我消……”陈青晞看清妈妈脸庞的瞬间，声音低下去最后几不可闻。

陈和贻眼睛通红，布满血丝，脸色苍白疲惫，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着，莫名的恐怖感从她身上流出，充斥这个房间。

空气仿佛冻结了，陈青晞小心翼翼地将左手放到门把手上，轻轻喊了声：“妈妈。”

陈和贻冲过来的瞬间，陈青晞用力将门关上。

差了一点点。陈和贻的手，掰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门内门外，陈和贻和陈青晞近距离相望。

陈青晞眼睛有些湿润。恐惧、悲伤、困惑、无助交织在她心间，不明白为什么几个小时不见，从小相依为命的妈妈就变成这样了。

陈和贻抽了抽鼻子，倏而用力扒开门，迅速地将陈青晞扑倒在地。

陈青晞双手抵着陈和贻的肩膀，一边呼唤她：“妈妈，我是青晞，你不认得我了吗？”

陈和贻的力气是大的，头一点一点靠近陈青晞的脖子。

眼泪如流水般，顺着陈青晞的眼角流下去。

似乎能感受到呼吸的气流，陈青晞脖颈间的寒毛竖了起来，胳膊也逐渐发酸发软。

她看着妈妈越来越低的头颅，大喊一声：“妈妈！”希冀能喊醒她。

陈青晞咬牙坚持，浑身肌肉紧绷。

陈和贻的嘴离陈青晞的脖子不剩几厘米，几乎要贴上去了。

猝然，她定住，不再贴近，眼中的血丝退去又浮现，反反复复；脸部肌肉，身体肌肉都在跳动，右眼蕴出一滴眼泪，落在陈青晞的脖颈上。

她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一点点抬起身体，用还在诡异变化的双眼注视着眼前的脸庞；她缓缓地伸出右手，拂过陈青晞脸上的泪痕。

陈青晞红着眼角，呆愣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入户门外传来的轻微动静，吸引了陈和贻的注意力。

她慢慢改变身形，做出狩猎的姿势，红血丝又爬满双眼。她龇牙咧嘴，凶恶地盯着门。

门打开的刹那，陈和贻迅猛地冲了过去。

进门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拿着枪立马对着陈和贻的头开一枪，陈和贻偏头侧身躲过。

紧接着男人冲着她的心脏开了第二枪，陈和贻没躲过这一弹。

子弹擦过她的肩，留下弹痕。

第三枪射到了墙壁上。男人被扑倒，双臂被大力钳制，骨头传来的痛感让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也有些忍受不住。

“啊。”脖颈被咬开，大股鲜血流出，他没叫喊几声，便没了声息。

陈青晞爬起来，呆呆地坐在地上。短短几分钟，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还有些回不过神，但门口的情况，让她强迫自己必须转动脑子想接下来的对策。

陈和贻在对方没有声息后，停了下来，眼里的红血丝渐渐固定，全身的肌肉还有些抽搐。

门外的走廊又传来动静，电梯打开，一位女生走了过来，陈和贻直愣愣地盯着她，头小范围地扭动。

陈和贻抖着身体站了起来，嘴上、衣服上都沾了鲜血。

她慢慢挪进屋内面壁，双眼死死盯着墙壁，双手也小幅度地抖动着，又渐渐握紧。

听到门外的动静，陈青晞立马站起来：‘会是谁？’

进门的女生约一米六五，穿着浅绿色短袖衬衫和灰色直筒裤。八字刘海，扎着马尾，一张娃娃脸，五官比例恰到好处，眼尾微微下垂，略显无辜。

第一眼像个让人心生欢喜的可爱娃娃，再看一眼，尤其是和对方锐利的大眼对视，就从她的外表看到了她这个人，让人不敢轻视。

陈青晞望着一脸沉稳的娃娃脸女生，只一眼，便觉得对方是自己人。

两人心有灵犀，不用过多的言语，几个对视和手势便有默契。

一人将餐厅的椅子搬到客厅，一人找出跳绳和薄被，协同用薄被和跳绳将陈和贻绑在椅子上。接着将尸体拖进屋中，清理门外的血迹，关上门。

危机暂时解除，女生向陈青晞自我介绍，“我是老师的学生，我叫江佑珺。今天老师没去研究所，我打电话也不接，放心不下就来找老师了。”

“我是她女儿，我叫陈青晞。”说完，刚才强迫自己动起来的陈青晞有些茫然无助，看着被捆住的妈妈，心中压下去的哀伤又冒了出来，如小溪般缓缓流淌、绵延不绝。

她本以为，自己大学刚毕业，进入一家不错的科技公司，妈妈研究的项目进展也顺利，两个人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还约了入秋后一起去登山。

陈青晞将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出来，问江佑珺：“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青晞从小到大玩过的游戏不少，但游戏毕竟是游戏，有些脑洞她不敢与现实对接。

“不知道，再看看。”江佑珺在陈青晞暗自神伤的时候，戴上手套做事，现在已经给老师做完了几个检查。

“老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江佑珺站在陈和贻身前，慢声问话。

陈和贻愣愣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手还在不自觉地抽动着。

江佑珺转头对陈青晞说，“你这有纸和笔吗？”

“有。”陈青晞向自己房间跑去。

江佑珺在纸上写下大字：“老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而后举起给陈和贻看。陈和贻动了动脑袋，盯着纸上的字看了将近一分钟，才缓缓点了两下头。

“你现在是在控制你自己吗？”江佑珺写下第二句话，瞥了一眼老师的抽动的手。这次陈和贻反应的时间缩短了些，她再次点了两下头。

江佑珺写下最后一句话：“你会伤害我们吗？”半分钟后，陈和贻缓缓摇头。

陈青晞看完妈妈的三个反应，心中悲喜交加，忍不住开口道：“这是不是说明，妈妈还有意识？”

江佑珺将纸和笔放到桌上，“可以这么说。”她正视着陈青晞，“我不怕老师，你呢？”

其实之前她出电梯，老师没攻击她的时候，她心中就有推测；后来老师站起来面壁，接着随她们摆布捆绑，现在还对三个问题做出回应。至此，江佑珺完全放下心来，做出大胆决定。

看着严肃的娃娃脸女生，陈青晞心中的希望更加坚定，一脸认真地回答她：“我不怕，她是我妈妈。”

两人小心谨慎地将绑着陈和贻的跳绳和薄被解开，站定在几步之外，观察着陈和贻。

陈和贻慢慢站起来，向左边走去。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还是陈青晞先问出口：“妈妈干嘛去？”

江佑珺摇头表示不知道，两人再次看向陈和贻。

陈和贻慢慢地走入卫生间，抬起右手将洗手池上的水龙头开到最大。

水哗啦啦地流着，她将头慢慢地侧低下去，用流水冲洗口腔。

目睹陈和贻这一系列动作，两人心中的喜悦加一分，忧虑暂时放下一分。

江佑珺转头和陈青晞聊起现在的情况，“我来的时候，看到医院出现人咬人的新闻，现在这个新闻估计没了。路上见到的情况也不大好。还绕了好几次路。”

“门口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他手上还有枪。你家暂时不能待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上门。”江佑珺接着道。

说到枪，陈青晞忽然想起来妈妈身上应该是中了一枪，急忙对江佑珺说：“妈妈身上中了一枪。”

“我之前检查的时候看到了。问题不大，子弹没留在肩上。你这有碘伏、纱布吗？”江佑珺问。

“嗯……”陈青晞想了下：“碘伏有，纱布没有，创可贴可以吗？”

“医药箱给我，我看着办。等去了我家再重新处理。”江佑珺当机立断，快速决定两人接下来的事。“你写一下要带走的东西，列个清单。我们抓紧时间收拾，最坏的情况是不会再回来了。”

陈和贻站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着床上一堆她从衣柜里薅出来的衣服，慢慢将手伸向其中一件上衣。她拎着衣服左看右看，没有其他动作。

陈青晞整理好其他东西，就差妈妈的衣服了。

她跑去卧室，进门就看见这静止的画面，大约猜到妈妈想做什么。她慢慢靠近陈和贻，“妈妈，你是想换衣服吗？”

陈和贻扭过头看她。

陈青晞现在觉得这呆愣愣的妈妈也不可怕了，甚至有些可爱。

她伸手将衣服拿过来，想着到江佑珺家重新处理好伤口后再帮妈妈换上。但看着一床的衣服，也带不走全部，她整出一套衣服帮妈妈换上。

换好后，陈青晞握着妈妈的手腕拉着她往客厅里去：“妈妈乖乖呆在这里，我再收拾一些你的衣服带走的。”

陈和贻于是呆呆地站在客厅，看着两个女生忙碌。

陈青晞拿出母女俩的登山包，将整理出来的内衣裤、卫生巾、几套夏装、部分日用品、少量医药、食物等等，分别塞到两个包中。

还有些塞不下的，凌乱地散在茶几、沙发上。她看了眼沙发上的鲨鱼抱枕，拿起它用力地抱了抱蹭了蹭，最后拿进房间将它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望着陈青晞的背影，江佑珺想到不久前第一眼看到她的样子：呆站着，双眼茫然，头发蓬松，发尾乱翘；本应落在额上的刘海向两边分开，中间还有一缕竖了起来。

江佑珺还以为陈青晞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收拾好，没想到她有条不紊，一点就通；以为她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没想到比自己还高的她还喜欢抱可爱的抱枕。

江佑珺收回目光，扫了几眼地上的枪，弯下身去将它捡起。就在这时，旁边的尸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一直站桩的陈和贻，歪了歪脑袋，又偏过头看着它。

从房中出来的陈青晞，惊骇地看着似乎是努力起身的尸体，发出惊呼：“啊啊啊啊啊！！！诈尸了！！”

江佑珺却仿佛预料到了，熟练地对着它的脑袋开一枪，尸体又躺下去了。

来的路上看到的画面和消息让江佑珺心中已有猜测。此时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她内心纷扰，脸上却无悲无喜，平静地看着那脑袋。

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门前，陈青晞深吸几口气，牵着全副武装的妈妈：墨镜口罩手套长风衣运动鞋，和江佑珺一人背着一个包，心中充满力量，打开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