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孟聿风拍桌子的动静终于小了下去。

底下挨骂的人面面相觑，又不敢在孟聿风怒气正盛的时候开口，生怕引火上身烧了自己。

孟聿风坐回了椅子上，抬起下巴在这些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是怎么想的。”

说着，他笑得恣睢，眼神里透露着邪气，隐隐还有红光浮动，“程予知要是真死了，出于这么多年的同窗情谊，到时候我也总要杀几个人祭奠一番。”

“滚吧！”

跪了一地的人如蒙大赦，迅速离开了这里。

孟聿风按着眉心，心里烦躁，面上也透露出几分。

“现在人怎么样？死了没有？”

站在一旁的亲兵低头禀报，“几位军医都表示对程大人的伤势无能为力，只能暂时遏制住伤口恶化的趋势，但……也撑不了多久，顶多还能拖个半月。”

越说，这亲兵越是语气小心翼翼，“现如今，程大人高烧不退，已经昏迷。”

孟聿风闭上眼，好一会儿没说话。

“信送出去了么？”

亲兵点头，“已经送出去了。”

“……也罢。尽人事，听天命。”

孟聿风想着想着又气得咬牙切齿，怒骂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家伙，“这混账脑袋是被驴踢了吗？我让他先去养好伤，结果自己又偷偷跑回来，真的是不要命了吗？！”

亲兵在一旁察言观色，适时道：“可程大人赶来的及时，当时如若不是程大人出手，将对方将领斩于马下，我们才能以如此优势击溃敌军。”

“呵，反正他是胆大得不要命，我管不着他，迟早有人替我收拾他！”

哪怕亲兵对孟聿风口中这个能替他收拾程予知的人感到好奇，也没有出声询问。

“程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熬过此次劫难。”

……

“方先生，您看这……”

“知道了，”方疏辞低头从病人身上收针，“让我去吧。”

夏天无听了这句话不免也松了口气，前线突然召集医术精湛的大夫过去，听闻是某个将领身受重伤，命悬一线。随军大夫都无能为力。

如果方疏辞出手，想来定是能将人从生死线的边缘拉回来。

心中想着事，夏天无有些期待地搓了搓手掌，“方先生需要带几个人在旁协助吗？”

方疏辞思忖片刻，“最近营中大夫的压力小了不少吧。”

夏天无有些激动地道：“可不是嘛！先前您没来的时候我们每天忙得的脚不着地，经过方先生这么一指点，我们总算是有了足够的休息时间。而且士兵的伤口恢复速度也更快了！”

效率上来了，他们花在救治的时间上就少了许多。

方疏辞收好自己的银针，将躺在榻上的人搀扶起来，“下来走两圈，看看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看病人一脸激动轻松的模样，方疏辞便知道没什么问题了，让他自己离开。

“既然营中压力减了不少，就让雨青跟着我一块儿去吧。”方疏辞对旁边的夏天无说道。

这话不免令夏天无心生遗憾，但他也没办法强行要求方疏辞带着他去。

当天，方疏辞就收拾好行囊，带着兰雨青一同前往前线。

“疏辞哥，这回我们会见到聿风哥哥吗？”

方疏辞闭着眼小憩，“应该会吧，听闻是他亲自下令召集大夫前往救治的。”

想着，方疏辞睁开了眼，温和清亮的双眸里噙着笑意，“看上去，你好像很想见到聿风。”

兰雨青非常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啊，那可是领着这么多人造反的大人物，感觉和我印象中的聿风哥哥完全不一样，就很好奇。”

方疏辞用手支着脑袋，“那你想要留在他身边帮他吗？”

兰雨青性子纯善，也向来直白，脑子里想着什么嘴巴里说出来的就是什么，这样干净的一个少年，很难让人不喜欢。

“如果聿风哥哥需要的话。不需要我也可以跟着疏辞哥你回来。”兰雨青也总是乐观的。

两人很顺利地进了军营。

这里和他们先前待的伤兵营不同，一走进来，就能被这里面的气势所震慑住，玩笑的话都不敢说了。

兰雨青不免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表情都变得严肃。

两人被带到一个大军帐中，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方疏辞视线随意一扫，不难看出这些人的身份职业。

都是大夫。

方疏辞和兰雨青进来的时候倒是引起一阵侧目，毕竟两人长相出众，又过于年轻。

这种怀疑质疑的目光，方疏辞早就已经习惯了，完全视若无睹，神情自然。

带着兰雨青找了个位置坐下歇息。

也不知道这么大张旗鼓救治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方疏辞随意想着，耳边就传来一道压低了的声音。

“……谷主？”

声音里还含着不可置信，兰雨青率先反应过来回头看，看清楚对方后一脸惊喜，刚要张口说什么，就很快被对方制止。

对方示意兰雨青别说话，然后又看着方疏辞，“……您怎么来了？”

方疏辞也看着对方，心想，这也难怪。

医谷弟子众多，先前回谷的在游历弟子当中只占了一半，剩下这一半，有个别的进入到孟聿风的阵营当中也不算什么奇事。

这个医谷弟子看着方疏辞，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方疏辞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安慰道：“出门在外，想做什么都是你们的自由。”

医谷没有什么绝对不能打破的规矩。

对方松了口气，“我比您先到一天，这里的情况也了解了大半。”

说着，他脸上浮现担忧。

方疏辞问：“见过病人了？连你也没办法吗？”

对方摇了摇头，“……估计，要您亲自出手了。”

他脸上的表情过于古怪，方疏辞也起了好奇心，“病人到底是何身份？以至于这么大张旗鼓。”

“……”

他有点不敢说，但是面对方疏辞的目光，又不得不说。

“是……”他硬着头皮开口，语气犹疑，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完整的名字。

方疏辞催促道：“怎么，对方身份这么难以启齿吗？”

“不，我只是担心您会有些接受不了。”

方疏辞听着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我会接受不了？难道受伤的是聿风吗？”

可如果受伤的是孟聿风，必然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找大夫，那可是军中主将，受伤的事情藏着掖着才对，否则就是动摇军心。

“呃……不是。”

这人想着，反正方疏辞迟早都是要知晓的，便不再犹疑，“是予知。”

方疏辞：“……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眉头拧紧，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太能理解的话。

“受伤的是予知，且伤势有些……严重，听人说，这伤有段时日了，原本是让他到并州养好伤才回来的，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几日又突然在战场上出现了，还出手将敌军将领击杀，只是一下战场，便直接昏迷不醒了。”

这话的语速并不快，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方疏辞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迟钝。

那人说了一长串，方疏辞心中只被昏迷不醒四个大字压着，令他的心跳都延缓了稍许。

……

等见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程予知时，方疏辞身体一晃，眼看就要站不住。

“疏辞哥！”兰雨青赶忙扶住方疏辞，看着床上生死不知的程予知，心中也很紧张，担忧问道，“予知哥不会有事吧？”

方疏辞眼皮一跳，“当然，不会有事。”

这话也不知道是安慰兰雨青还是安慰谁，方疏辞让兰雨青扶着自己到床边。

他如今心慌气短，觉得双腿都似乎不听从自己使唤了。

“疏辞哥来了是不是？”

外面响起一道激动的声音，像是在问谁，紧接着脚步声快速靠近，孟聿风小跑着进来。

等他看到方疏辞的身影，差点热泪盈眶，“疏辞哥！程予知他活腻歪了，根本不听我的话上赶着找死，你回头可得好好收拾他啊！”

此时方疏辞已经听不进其它的话了，他上手掀开程予知的衣服，看到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手指抖得都快抓不住掀起的衣角。

“他的伤口一直无法止血，其它人说是伤口太大，如果一直无法止血，他迟早会死于失血过多。”孟聿风在旁边叙述着程予知如今的情况。

方疏辞查完完毕后，便立刻让孟聿风给他准备各种所需的东西。

伤口长久没有愈合，表面部分皮肉已经老化僵硬，这种情况，必须要开刀。

等待孟聿风去准备东西的时候，方疏辞坐在床边，一点点拆开那些已经湿透的纱布。

苍白修长的手指上沾满了刺眼的鲜红。

方疏辞一边拆一边想，所以，他从来就没有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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