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阵阵刮着柿子树的枝叶,发出可怖的沙沙作响声,严黎衣兜里贴心收好的照片不止何时掉在了脚后。在他观察着周围地形的时候,照片里的脚印一半超出了照片边框,照片渐渐鼓胀起来,就像被风吹拂起来,里面待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鬼突破了照片的限制,出来了。
树上的红飘带吹动,拖在严黎的脸颊上,严黎感觉脸上湿湿的,他僵硬的抬头往上望去,红艳的飘带上淌着血水,林荫中一张面目模糊的脸悄悄探了出来,原来是虞茵羊角辫上的红绸带滴血,她苍白肿胀的死人脸上咧开嘴,“表哥怎么跑得这样快,让茵茵一顿好找啊!”
严黎感觉脚腕冷飕飕的,他的影子下还有个灰白蜷曲的身影,他终于意识到身下还有个鬼物,无声无息在他没有发觉的时候缠上了他。
两只小鬼缠上一个玩家,必死的死局。
严黎五指上道具闪现,残缺的银亮环扣一瞬间击打在脚上蠕动着的鬼东西,那东西生有四手四脚,脸上幼童的脸交错变换,发出细细的啼哭声。
指环不出所料陷入软软的肉团中,鬼物的血肉侵蚀银环,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严黎快速拔出五指,皮肉下见了指骨,陪伴他一路前行的道具完全报废。
虞茵冷眼旁观,看跳梁小丑般看严黎这番动作,“表哥,谁都逃不过祗的指引,整个奉河村是他的巢穴,你们外来的玩家对于他来说是新鲜的食材,可寄生的新皮囊啊。”
她说着,咧开嘴到下巴,越张越大,严黎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吞如无尽的黑暗中。
*
滴答滴答……
严黎是在一片水滴声中悠悠转醒的,他眼前是个男人的背影拖着宽大的树叶收集叶上的水珠。在那幕布黑的夜色下,他只能依稀看到男人戴着个黑色鸭舌帽,只觉他异样的沉默。
严黎尚在沉思虞茵化作的鬼怎么没有杀了他,而是放过了自己一命。
男人打断了他的思绪,“杜明,你渴了吧,喝点水。”
严黎看清男人样貌的时候,悚然一惊,“陈吏你竟然没死!白焦蕉同你在一处,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吏苍白的脸颊神色不耐烦起来,“都到这关头了,你还有空关心姓白的怪物,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吏说到白焦蕉时,眼里透出股隐晦的恐惧,仿佛白焦蕉是他生平见过最可怕的存在。
陈吏的神色转而缓和起来,关心道:“严黎,我山上摘了些野果,你快吃些补充体力,接下来的路才能好走些。”
严黎眼前是枚红艳艳的果实,果皮外是透明的荔枝红,轻轻一碰就能磕破吹弹可破的外皮,果实散发出阵阵香气,把他肚里的馋虫都勾引出来了。
严黎看到陈吏拿出果实喉结还轻微的吞咽了一下,没仔细多想,以为是果实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他接过果实,果实上有一张小小扭曲人脸,等他细看时又不见了。
陈吏眼中透着股期待,期待严黎把这枚红色的果实吞入腹肚。
严黎确只觉怪异,所有的一切说不出的怪。
他醒来的地方莫名熟悉,好像哪里见过,他们的前方是个光秃秃的山洞口,整个洞穴像暗黑的画框,镶着不可言说的禁忌。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这幅场景不就是杜明父亲留给他的遗物——那封印着鬼物的黑白照片。
严黎试探道:“陈吏,你是如何到这里的?”
陈吏只管望着严黎手中的果子微笑,“我被鬼抓住了以后,一醒来便在此处。”
“这么说鬼先来找你了?”
陈吏点点头。
严黎看他盯着红果,便把果子递给了他,强忍着果香,“你吃吧,我还不饿。”
陈吏狼吞虎咽吃下红果,严黎也没看他如何吞咽,只一骨碌吞下果实,还意犹未尽的舔舐碰过红果的手指。
这一切都不对劲,包括身边的陈吏也透着股诡异,而白焦蕉不知所终。
系统的声音不适时宜响起【游戏后半场倒计时,请玩家尽快进入山洞探索,祗在最深处等着各位的到来。】
严黎心中一紧,【月亮上的大眼睛】副本已进入了最后关键剧情,说明洞穴里的是他们要面对的真正大boss。扮演张春燕身份的玩家不知所踪,光凭陈吏和他两个人还远远不够。
洞穴是垂直向下的,他们好不容易向下攀爬,通过狭小的通道出口,月光溅射进来,这是无比巨大的一个天坑,向上陡峭而圈闭的岩壁望不见尽头,血红色的圆月在暗夜中犹如一盏遥遥不可及的灯火,眨巴着眼睛注视着天坑中渺小的人类。
“这是……树?”陈吏讶异的声音响起。
血色月光环绕散在天坑中最显眼的事物,庞大的树干蟠结错杂,没膝的蔓草和蓬蒿杂乱生长着,树枝上长着一颗颗鲜艳欲滴的红果果,就像人参果,果肉里一张张人脸若隐若现。
“李婶!教授!妈!!!”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脆弱的果皮上浮现出来,奉河村村民的脸表情各异待在小小的果实上,杜明母亲流露出几分绝望,最终又被果肉上的漩涡深深吸入,变成大树的养分。
粗壮的树干上层层叠叠用枝条绑着名瘦弱女子,她垂着头,乌黑的短发遮住了她的眉眼,黑色紧身衣下的后背深深嵌入树干,就像是这棵树活着在吸食她的生命力。
“张春燕!”
严黎认出了这名虚弱不堪的女子,用她脚下的三棱冷钢刀去砍缠着他呼吸的树枝。
陈吏在旁冷眼旁观,露出抹讥诮的笑容,“没用的,严黎你既然见到了神树,就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用的,放弃挣扎,和我一样吃下这美味的果实。”
严黎,“你既然选择成为这妖树的一部分,就相当于放弃了回归现实世界的资格。只有强者才懂得斗争;弱者甚至失败都不够资格,而是生来就是被征服的。”
张春燕睁开了那双坚毅的眼睛,对严黎摇头道:“你别管我快走,只要杀了奉河村信仰的神树,我们就有机会回归现实世界。淹死虞茵的湖中不知淹死过多少女童,反抗有良知的人统统都被他们杀死了,这一切都是他们犯下的恶,恶滋养着这棵神树。但是神树也有虚弱的时候,趁着祗蜕皮的时候,杀死他的方法……”
张春燕还未说完,便沉沉闭上了双眼,粗糙的树干起伏的幅度更大了,在榨取她的生命力。
怪不得白焦蕉跟严黎说过,一年多前村子通往外界的通道,因暴雨山体崩塌,死了很多人,看来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奉河村种下的恶果太多了。
陈吏背后传出道生冷声,“玩家不会有杀死祗的机会,你们将永远成为祗的一份子,我将代替祗获得永生,拥有掌握这个世界的权力。”
神树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蜕树皮,把消化不了的人类废料排出,这是他最虚弱的间断,人类能够有机会异化成神树的一部分。
黑色笔挺的西装裤,白衬衣打上藏青色的领带,华美的衣袍下是恶心丑陋的恶魔,给自己装扮上一层绅士的身份,说话的人赫然就是红桃A,严黎在实验室的录像带里记住了那张恶魔的脸。
“陈吏,去把这两名玩家变成神树真正的养料。”红桃A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轻点唇瓣,看死人的目光看向严黎。
“遵命!”
陈吏心思深沉,现下甘当一条走狗,焉知狗有一天会不会反咬主人一口,红桃A掌握神树的力量后,自然不会放过陈吏。
陈吏额头上裂开第三只眼,从里钻出细长的黑色触手,四肢异化拉长,更像是畸变的异化种。
灵活的触手向严黎袭去,严黎举起手臂砍断,陈吏细长的手臂像弹力双面胶一样拉长,防不胜防刺穿了严黎的肩膀,血水洒在了树皮上,树皮皲裂出一只只红色的眼睛,眼睛里钻出扭动的长虫尖叫着涌向严黎。
严黎足够狼狈,陈吏丑陋的触手贪婪舔舐着严黎翻出的血肉,形容不出的色|情模样。
神树上的长虫往他的口鼻处钻,这具英俊的皮囊祗自然不会放过。
白而带着寒意的森森白骨如一把利器穿透重重黑暗,带着浓厚的东方色彩,像镀了光的白瓷釉观音菩萨,只不过镀光的是位男菩萨。
“焦蕉!”
“白焦焦,你竟然没死!?”
惊喜和恐惧的声音同时响起。
白焦蕉逆着月光,半边身子浸在银纱水色中,暴露出莹白如玉的白骨,空荡荡的衣袖盖住指骨,半边身子由骨架子组成,他的半张脸血肉褪得一干二净,雪白的下颌骨僵硬扯动,立在那里无声地笑着,静静的笑从他空落落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像眼泪似的流了一脸。
“哥哥,你怕我吗?”怕我这幅鬼样子,这才是真正的我,我是被神树寄生改造的怪物,半身的血肉被吸食殆尽,要不是他逃的快,也会是树上红果一样的结局,变成神树的养料。
他无力的指骨发出牙酸的摩擦声,想要去触碰他的爱人,衣袖飘开来,露出一截白里子,终究还是没有触及。
严黎嘴巴里满是铁锈味,呼吸的空气里也生了绣,他咽下血腥气,断然摇头道:“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在我眼中永远是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你遭受过的痛苦先前我不曾知晓,在未来你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希望一直陪伴守护在你身边。”
严黎经过长时间的观察试探,推断出了一个结论,他有极大的可能就是第一个世界死去的白皎。他们的性格外貌迥然不同,但是相同的点笑得时候会露出小虎牙,爱吃甜食,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他爱上了同性,就要勇敢的迈出那一步。
“啧啧啧,真是伟大的爱情。白小姐,哦不,我应该称呼您一声白先生,何必搅进这趟浑水里呢,既然你执意要救他,那我们就是敌人。”红桃A金丝边框眼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细细的打量这两件完美的艺术品,即将要成为滋养神树的养料,真是让人期待呢。
红桃A的声音转冷,“陈吏,去杀了这两个人,待我成了祗将赐予你更大的力量。”
陈吏畸变的脸上表情难看,仿佛被人带了顶绿油油的帽子,同时捉奸原配和男小三在床。
他的鸭舌帽变形踩在变异的手脚下,头上的黑发变成拉长的蠕虫向白焦蕉袭去。
“去死!”
白焦蕉用仅剩的那只琥珀色的猫儿眼视物,眼中倒影出万千道流光,倏然间,他抬起了那只白玉骨掌,红玉珠滚动在他泛着幽冷暗光的面骨上,平添了三分艳色,如成精千年的鬼魅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