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市夜风吹过年代久远的高楼，汽车的鸣喇叭声、楼上的炒菜声带着人说话的烟火气涌入了静止的黑暗客厅。

一个人影静静坐在黑暗中，穿着沾着血迹的皮外套内搭白背心，脚边是一堆燃尽的烟蒂。

“白皎……他死了么？”严黎似是用牙齿在咀嚼吞咽这句话。

灵尽职尽责播报了一遍存活玩家，【本次存活玩家为严黎，卫嘉，高盛，您在怨魂的攻击下逃脱，获得1000积分。】

【获取小玲的好感度，可获取其身上的兔子玩偶，兔子玩偶有效抵挡一次攻击。】

【玩家通过九个游戏世界，便可用获得主神的垂怜，实现一个愿望，选择彻底回归现实世界。】

严黎指尖上的香烟狠狠一抖，火星烫到了他的手指，他才猛然回神。徐徐缭绕的白雾遮盖了他的面部表情，他喉头干哑，“白皎还有救是么……只要我通过九个世界，我的愿望是复活白皎。”

严黎垂起头，神情庄重的仿佛得到了神父的救赎，顾不得已燃到指尖的香烟。

灵摆弄着层层蛋糕蓬纱裙上的爱心装饰，雾霾蓝宝石眼睛轻轻眨动了一下，零号玩家的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真让人怀念呢。

【下个副本月亮上的大眼睛，地点奉河村，请玩家三天后做好准备。】

严黎打开他的二手安卓手机网页，搜索有关‘月亮’‘眼睛’有关的古怪传闻。跳出来的相关搜索有每当满月时，狼人会控制不了变身杀人……都是一些西方传说吸血鬼、狼人怪物。

严黎狠狠抽了一口烟，难道这次的任务是西式恐怖，可这地点明显不符合。

幽蓝泛着冷光的手机屏幕突然弹出条信息请求加为好友，头像是一群肢体扭曲怪异、腐坏沾血的绷带缠绕、身穿性感超短裙的怪物。

吓得严黎烟呛住了气管，差点把手中的手机丢出去，以为怪物入侵现实世界。

他手速缓慢打出，“你谁？”

对面也打出一个“？”随后附上一句“节哀，严黎以前的好兄弟。”

卫嘉在海神祭的副本中讨要过严黎的手机号码。

严黎知道那人谁了，“卫嘉你有病去治，我没死，你的口味挺独特啊。”

对面是连续的红色感叹号“严哥你没死！不愧是神眷顾的男人，我这头像是寂静岭的小护士，我为了锻炼胆子天天看恐怖片呢。”

卫嘉挠挠卷成泡面的乱发，兴奋的狂热劲过去，他试探的打出一句，“白哥他……”

严黎，“我打算通过九个世界，复活白皎。”

卫嘉，“哥你画大饼啊，之前传闻有个大佬闯过第九个世界，不知所踪了。我的梦想就是咸鱼摆烂活着，不成为打工人。”卫嘉话是这么说，还是把严黎拉进了个名为天启的群，群里一共就他俩，卫嘉给严黎的备注是恋爱脑的天启老大，给自己改成事业脑的天启小弟。

卫嘉，“严哥，我现在在余市扉夜一条街，你在哪儿我们聚聚商量一下下个副本？”

严黎想了想打字，“余市明珠花苑楼下集合，那里的烧烤不错。”

严黎快速洗了个澡，顶着未晾干的板寸小跑下楼。

明珠花苑楼下就是小吃夜市街，各种五色广告灯牌林立，小摊贩支起暖色塑料帐篷叫卖，有卖衣服化妆品包包的、抽奖打气球的、烧烤奶茶米粉糕点各式吃食，人间烟火气浓厚。

严黎选了一家常吃的烧烤店，是熟人祝婆婆开的，早上卖水煎包面食馄饨餐点，晚上和她的儿子儿媳卖烧烤。

十五分钟后，卫嘉依依不舍地和穿着粉嫩的美女朋友挥手告别，严黎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满脸粉红泡泡的他，“你在的地方和这里只隔了一条街，用不了这么久吧。”

卫嘉用手扇着脸上的汗，拿过严黎便利店买的气泡柠檬水，咕咚咚狂灌下去，“和女性朋友逛街实在太累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做单身狗算了。”

烧烤摊的生意非常火爆，祝婆婆收拾完隔壁桌朝着严黎问，“严仔，点些啥？”

严黎随口道，“烤鸡皮、烤掌中宝、烤牛肉串各来十串，烤小章鱼、烤鱼排各来五串，秘制烤鱼一条，孜然和胡椒粉要重，微辣，一半洒葱花一半不要，再来两扎冰镇啤酒。”

严黎报菜名的时候把烧烤单子给卫嘉，让他自己按着喜欢的点。

卫嘉看着菜单里的各类海鲜烧烤，苦哈哈道，“严哥，真吃海产品啊，别忘了上次我们经历的那个。”

严黎用两指弹着菜单，“怕，就看我吃，对了我下个本叫月亮上的大眼睛，在奉河村。”严黎大致说了一下副本的背景设定。

卫嘉顿时留下了羡慕的口水，用手背擦擦嘴角“严哥，你这现代种田多好，我是荒岛求生，能不能给我来点正常的副本。”

“奉河村的资料我一点没查到，月亮眼睛怎么会和乡村联系在一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游戏世界的设定都是虚拟的。”

烧烤上来的时候两人有意停止了交谈，严黎一口一个章鱼小脑袋，看得卫嘉胆战心惊的。

油滋滋充满弹劲的章鱼脑袋在口腔中爆开，外面是微辣的酸辣椒亮晶晶的涂在油光亮泽的表面，烤得爆皮焦香的章鱼足翻转露出了红色圆点肉的一面。

秘制烤鱼盛放在铁盘里，红油辣子浇盖在上面，翠绿的黄瓜并乱七八糟的花生土豆片一股脑洒在里面。黄蓝色的小火在下微微跳动煨煮着，鲜红色的鱼汤咕隆隆冒着气泡。

严黎用长木筷挑着烤得焦香的脆皮鱼吃，卫嘉馋的口水都咽干了，他放弃了吃起可爱的鱼鱼，好吃得能干三碗白米饭。

严黎热得脱下了外套，露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来。他感觉裤腿上有拉扯感，低头一看，一只绿玛瑙眼睛的大肥橘蹲在地上，用两只爪子拉扯他的裤子。

他讶异道，“大橘？”无怪他能认出这只流浪猫，他实在肥得眼睛挤成了扁扁的，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卫嘉伸手去撸猫，“这猫看起来好肥得有70斤了，是不是天天蹭吃蹭喝，呦，碰一下，还挠我，有点像你啊严哥。”

“我有那么胖？别闹了大橘，你吃不了烧烤，会拉稀的。”

大肥橘不依不饶喵喵叫，都快窜上折叠小桌了。

严黎喝了口清透上面冒着白气泡的啤酒，透明的玻璃杯外布满了冷气的细小水珠，他舒叹一声，全身他放松下来。

按着猫咪的毛绒绒的大脑袋，朝祝婆婆要了一串不加任何作料烤熟的小黄鱼，大橘看着比自己猫爪还细的黄鱼，默默低头吃了起来。

大橘粗亮的胡须上沾着烤鱼碎屑，警觉得弓起背，漂亮猫瞳危险的束起竖线，对着一个方向发出汽车急刹车的嗷呜声。

严黎疑惑地撸着大肥猫的背，“大橘，怎么不吃鱼了？”

食客中有人大声交谈，“那里好像有小情侣吵架闹自杀，快去看看。”

烧烤摊大半的人都跑去围观，祝婆婆端着收拾着竹签串，“听说还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

大橘一下子窜出去，严黎丢下还未吃完的烤串跟着跑，卫嘉抓着一把烤牛肉串，嘴里塞满肥瘦相间的黑椒嫩牛肉，大叫道，“严哥你等等我！”

碎花连衣裙在夜风的吹拂下晃晃悠悠飘起，如一朵夜空中绽放的蕾丝金露花，女孩黑长直的头发在背后捆成一束高马尾，背对着楼下拥挤的人潮坐在民租房的天台上。

脏乱差的群租房电线弯弯绕绕纠缠在一起，楼下垃圾桶上围满了嗡嗡飞舞的苍蝇，还有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她怎么不跳啊，我都等了半小时，倒是快跳啊。”冲着楼上的女孩喊。

大妈嘴里磕着瓜子，“现在的小姑娘就是矫情，你看他男朋友在旁边多焦急，要跳早跳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教唆群众跳楼，涉嫌故意杀人罪，应当判处刑事责任。”

那名喊跳楼的大哥拎着啤酒瓶，满嘴酒气囔囔，“谁啊以为自己警察，这么屌！”

人群里走出一名白背心赤膀黑色长裤的男子，腰带带头银徽金属扣闪亮，眉眼冷峻，盯着人的时候眼神里有股凶煞的气质。

严黎拿出自己的警官证，“我是余市公安局的一名刑事警察，负责侦查刑事案件，并对罪犯进行预审。为了大家的安全，请尽快撤离！”

喝醉酒的大哥没想到真是警察，和围观群众远离楼下，在附近远远看着。

严黎让卫嘉在楼下冲着女孩喊不要激动劝诫，自己悄悄上楼挽救跳楼女孩。

居民楼没有安装电梯，严黎一口气冲上十四层楼，喘着气在天台的消防门前，当他看清女孩的模样，如遭雷击，那是文晓楠。

文晓楠看到进入了个陌生男人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仰着头对着她男朋友道，“翟浩言，这是你请来的帮手吧，你个狠心的男人，我毕业为了你蜗居在出租房天天吃泡面，给你买iFeng14，你倒是和公司女同事眉来眼去，那天下班等你回家我看到她从你车上下来，你还送了他一束满天星蓝色妖姬……”

不算英俊的翟浩言急得不停解释，不是她看到的那样子的，只是顺路让同事搭便车。

严黎看文晓楠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冷静开口道，“这位女士，我并不认识你的男朋友，只是楼下路过的热心群众。你男朋友既然和别人嗳味不清，脚踏几条船，为何不分手，留着过年吗？”

文晓楠哭得更加绝望，“我也想和这个渣男分手，可是我的工作没了，我的工资卡还在他手里，瞒着家里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严黎用微妙的眼神看翟浩言，认真对文晓楠道“你别想不开，我是警察，按照法律规定，不得无故扣留当事人的钱财，你收集足够的证据可以起诉你男朋友。工作没了我帮你找，命只有这一条，活着还有无限可能，你可以再找好男人。”

文晓楠似乎是被说动了，要下高高的天台水泥墙，严黎慢慢挪动确保能及时救下文晓楠。

就在两人都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严黎眼睁睁看着文晓楠身前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把她推落后翻，明明她双脚已经站在天台平地上了。

文晓楠如纸折的纸鸳鸯轻飘飘跌落半空，整个人再重重落地，美丽的脑袋在水泥地西瓜炸裂开红色的汁水，引发楼下一阵惊叫。

严黎趴在天台高墙上，手臂往下伸着，明明只差一点他就可以抓住文晓楠的双手，游戏世界中死亡现实中真的会死，被不可知杀死。

严黎眼神中透着惊惧，“你刚刚是不是看到她被推下去的？”

翟浩言哆嗦着伸着手指，指着脱墙皮的水泥，那是文晓楠刚刚坐的地方，“我看到晓楠自己跳下去，她就站在那里，往下一跳。”

他人视角和自己看到的不同，这是否就是游戏世界的限制，玩家能看到怪异，他人看到的是意外。

闪着红蓝二色鸣笛的警车很快赶到现场，严黎和翟浩言作为当事人做了笔录，很快被释放。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意外事故，只有严黎心情沉重出了警局，游戏世界的力量实在太过恐怖，可以改变人的认知和视觉。

昏黄的路灯睁着惺忪的睡眼，冷冷的光芒照着灯下一人一猫。

卫嘉蹲着逗猫玩，打着哈欠道，“严哥，你终于出来了，这只大肥橘非要跟着我，你和自杀的女孩没关系吧？”

大橘甩着蓬松的大尾巴，迈着优雅的猫步踱到严黎脚下，它才不是缠着卫嘉，他馋严黎喂食的小鱼干。

严黎没有理会讨食的大橘，神情凝重的说，“跳楼的女孩是文晓楠，她好像不记得游戏世界有关的一切，她的死是那个世界搞的鬼。”

六月炎热的夏风，吹在人的身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卫嘉闭着的眼睛瞪大，“什么！？她是文晓楠，看来有玩家就在我们附近，我们以后谈游戏世界的事情还要谨慎些。”摔烂成西瓜的样子他是真的没认出来。

“卫嘉，这次见面所发生的事情保密，记得好好准备，活下来，希望再有会面的时候。”严黎双手插着口袋，靠着路灯细长的杆子，又抽起了廉价的凉烟。

随后用皮靴把烟磨灭，他朝着卫嘉挥手道别，一人一猫在淡黄色的灯光下影子拉得老长，最后隐没在黑暗里。

流浪猫大橘在严黎一室一厅一厨卫的老房子里定居下来，无奈脸皮厚钻进了防盗门铁门，找了个沙发角睡下。

严黎躺在柔软的床被里，黑暗中他呼唤系统，界面右下角的灵悠闲的在花园里开茶话会，桌前摆满了下午茶小蛋糕马卡龙，她优雅地拿起陶瓷杯碟，小口抿着卡布奇诺拿铁上面奶白色的爱心拉花。

灵幽怨的看了一眼严黎，【请问玩家有什么需求】

灵似乎越来越人性化了，还是倒时差的外国生活，严黎想了想，“我要兑换道具，确保下个副本存活。”

页面切换到了金光闪闪的系统商城，【玩家现在的积分为1000，可兑换的最低级道具都在上面。】

严黎看了一圈，幽蓝色散发着冷光的金属下面方框内的标价是10000，几行金色小字漂浮在上空，带着冰霜属性的金属，融入到兵器中可以冻结任何范围一米内的生物。

缠绕着藤蔓草的透明玻璃香水瓶里装着无形液体，小字标注滴入到眼睛里可以看到鬼魂怨气，让他们实体化，价值6666。

严黎冷道，“这上面的物品标价都是1000以上，就没有便宜一点的道具？”

灵用银叉子挖着提拉米苏上面的大草莓，在页面上一划，【这个很适合玩家，上次你在大转盘上看到的拳击手套，可以触摸到鬼魂，甚至可以暴打他们哦。】灵诱惑着给出了这个提议，甜美的草莓汁水染上她红艳艳的小嘴。

严黎确实很心动，上次海神祭副本就是因为触摸不到林浩的鬼魂，让林浩可以慢慢折磨他，甚至白皎在他眼前死去，让他反思自己的实力太弱。

这双黑色皮质手套，手指扣上有一圈圈的银指环，玩家的手指关节正好卡扣在银指环里，借力可以挥出最猛的拳风。

拳击手套的积分是1100，严黎购买以后游戏积分余额为-1100，严黎心底暗叹系统真是奸商。

严黎现在身上有的道具为一副拳击手套可触摸鬼魂，小玲残念化作的兔子玩偶替玩家抵挡一次伤害。

灵轻盈笑道，【请玩家三天后五点到达余市交通大学门口，迟到系统概不负责。】

交通大学五点正是放学晚高峰，大批浪潮学生抢着冲出校门去吃晚饭，严黎背着包蹲在无人售货机旁，像个流浪汉目送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他刚刚目送一对小情侣购买完小雨伞，女学生看他穿着洗得发旧的白背心，还往他面前丢了枚硬币。

银色的硬币叮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停慢镜头旋转。

严黎刚想抬头解释他不是流浪汉，世界如模糊的车窗被雨刷冲刷，一点点褪去颜色，变成了黄色的尘土飞扬，学生青春活力的谈笑变成火热朝天的施工场景。

两段不同调子的录像映带被剪辑在一起，及其怪异，严黎就是那个连接纽带的中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