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黎拿起棺材里的古籍,泛黄的纸张边缘微微卷起,有些字体模糊已不可考据,顺着字体读下去。
【妾徐林氏,三年无所出,徐郎与我恩爱两不疑,就是婆母出言让徐郎再纳一房小妾,亦被他言辞果断拒绝,妾身很是感动。
但徐家一脉不能断绝我手,我暗中托嬷妈寻良家子替徐郎开枝散叶,不曾想嬷妈告诉我徐郎在外处有一庄子,庄子里有个怀孕的貌美女子,两人亲密无间,女子的肚子已有五六个月大,是徐郎的孩子。
我发疯了般砸东西,恨意日日缠绕我心头,去庙里拜时我祈求的是让徐府上下及那个贱人暴毙而死,走时有一瞽目道人叫住了我,道‘贫道看夫人眉宇间惆怅不展,何不拜海神,神会满足您的愿望的。’我接过他递过的红布包裹的事物,回府打开竟是一樽红黑小像,长相怪异,生有千面千手。
我夜夜用我指尖血供奉神像,我的愿望实现了。那个贱人流产,发疯念叨‘有鬼,有鬼。’失足跌进庄子里的湖中。
我怀上了孩子,徐郎自然是爱护我的,不过怪事也从我怀上孩子开始,府上人开始失踪,夜里传出野兽咀嚼声,我的贴身丫鬟说是夜间看到了怪物在吃人,苦苦哀求我放她离去,我自是不肯相信的。
直到我如往日醒来,躺在我身边的郎君变成了一具尸体,胸膛空洞洞丢失了一颗心,而那颗跳动的心在我掌中,徐郎还没咽气,瞪目血沫从他嘴里溢出,‘怪物…怪物……’
神在我耳边轻唤,她是世间怨念恶意滋养的邪物,让我逃到她的地盘,逃离官兵的追捕,死后获得永生,前提要和她做交易……】
古籍上的字体扭曲潦草,【永生——永生是她的骗局——她寄居在人的身体里汲取养分,重新融合便会重现天日,阻止——】后面的纸张被大团的墨汁晕染,仿佛书写的主人受到了极大的惊恐。
“那是…那是我岩石孔洞里看到的脸……”文晓楠惊呼出声。
八条肢节泛着金属冷的微光,肿大的腹部高高抬起,前端头部却是一张人脸,露出一对螯牙尖端,毒腺等着喷发出毒液给猎物——严黎。
严黎背着身不敢动弹,他感觉与死亡如此接近。
匕首冷芒弹跳进人面蜘蛛的腹腔,白色的丝浆洒了满棺材。
白皎的手微微颤抖,看着被顶在棺木上的人面蜘蛛,道,“黎哥,我们还是快点走吧,这里危险程度是中等以上副本的难度。”
文晓楠惊恐道,“你们…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腰上的绳索断了。”
高盛道,“进墓穴被墓门阻断,或者是被巨型水蛭咬断的。”
白皎皱眉道,“不,从我们经过那片长满海藻的水域时,绳子就已经断了。”
林妄木然道,“海底墓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绳子断了很正常。你们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呼唤我们。”
严黎一脚踢开倒在他面前挡路的人面蜘蛛道,“白皎,我们走。”拉着白皎向原来的路返回。
“怎么会,不见了?”严黎看着光滑的山壁,来时那个甬道被填满了。
若有若无的呢喃从每个人脑海深处钻出,毛骨悚然的古怪叫喊充斥着整个海底墓,一群人嬉笑怒骂,各说各的喃喃自语。
林妄睁大了眼睛,“是永生的林家祖辈,他们与先祖一起回来了。”
一团黑雾从最底下的棺材里冒出,把人面蜘蛛的尸体也吞噬进去。
林氏女的脸从黑雾中显露出来,“我的孩子们,和我们一起永生,那里没有痛哭仇恨哀嚎。”
黑雾没有身子,能够直立是靠着数千张人的面孔组成的人形怪物,大多是永生的林氏族人。
之前开棺含玉的幼童在怪物胸前尖叫,“好多新鲜的血肉,吃掉他们,让他们成为我们其中一员。”
林海生的面孔在怪物大腿处显现,“林妄快逃,我吃了林浩,我不能再犯错了,带着外乡人快逃,他们只能听不能看。”
怪物被林海生的话激怒,肃厉喊叫,向着人类奔跑的脚步声追去。
严黎身手敏捷如猎豹,弓起的腰身充满爆发力,在军事训练中,短跑他可是遥遥领先,第一个带着白皎钻入黑棺中,合上棺椁。
其他玩家看他这样,纷纷效仿。
发霉不透光的棺木里,严黎白皎侧身相贴在一起,手臂挨着手臂,大腿挨着大腿,严黎从未和人这般亲密过,有点尴尬。
严黎带着枪茧的手掌捂住了白皎湿润的嘴唇,用另一只手在两人面前做出噤声的手势。
白皎的唇瓣软软的摩擦在他宽厚的大掌中,严黎神思发散,有点像他小时吃过的牛奶布丁果冻,糯糯的,Q|Q弹弹,好吃到想让人吞掉舌头。
文晓楠抽泣惊慌声在棺材外响起,“救救我,严黎,白皎,王大龙,高盛,林妄,求求你们出来,救救我啊!”混合着怪物蠕动的声音,嘎嘎嘎嘎千张面孔发出的兴奋的怪叫。
文晓楠怎么还在外面?她没有躲进棺材吗?
文晓楠抽泣声越来越微弱,伴随着怪物咬碎骨头的声音,“严黎,救救我,你在水蛭面前救了大家,你再救我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拔高的声线像小提琴拉弦断裂的崩断声,凄厉嘶哑。
严黎心一横正打算冲出去救人,他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看着同为人类的伙伴被怪物啃食。
白皎用舌尖舔了舔他干燥的掌心,所幸他这只手的潜水服被水蛭围攻已经撕掉了,白皎用舌尖轻轻描绘出一个字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鬼’?文晓楠怎么可能是鬼?
白皎那夜和其他玩家进入文晓楠房间的时候,发现她的床下有大量的水渍,带着咸湿的海水味,再结合后半部分严黎推测的‘鬼’可能诞生在玩家中,文晓楠是什么时候转变成‘鬼’的?
是和邵月月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是阴人抬棺进入小木屋这段时间?
文晓楠低呜的抽泣声停止了,她平静道,“怎么就不听话呢,严黎,你们一个个和我玩捉迷藏,只能我当‘鬼’来找你们了,呵呵呵呵”
“第一个是谁呢?啊,找到了。”
严黎白皎棺材上方传来重物沉沉的落地声,使得整个棺身一震。
严黎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白皎的手脚死死缠住严黎,不让他动弹。
“猎物要慢慢折磨死才有趣呢。”文晓楠不知是有意无意在棺材上笑道。
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是他们隔壁几具棺材的王大龙,文晓楠借用触手上的吸盘一具具棺材爬动了过去。
骚臭味从王大龙的裤子中传出,他被吓尿了,文晓楠用浑浊的眼球厌恶的看着这个不中用的人类,“恶心!”
她用几根粗|黑的触手绕着王大龙的脖子,活生生拖拽到千人千面的黑雾前,王大龙的双腿踢蹬留下一道长长的泥痕。
“母神,敬请享用衹的食物。”
林氏女早成了母神的一部分,一个个在黑雾中哭悲喜怒的人成为了母神身体的一部分,他们确实获得了永生,不过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世间只要有恶意悔恨愤怒…这些负面情绪,邪神是永远不死不灭的!
黑雾一点点侵蚀了王大龙的脚,腰,随后是整个身体。
王大龙的脸也出现在了黑雾的,惊恐的盯着文晓楠瞧。
文晓楠慢悠悠的边在棺材四周游荡边诉说,自己是如何变成‘鬼’的,慢慢折磨人类,他们的恐惧惊叫是滋补母神的养料啊。
“当我拿到黄符时,我喜悦极了,以为能活着逃出这个世界。这张符根本不是保命符,是催命符,村长骗了我们。”她愤怒地把符咒丢在棺材上,黄符上厚厚黏着一层白液,那是一颗颗鱼卵分泌的粘液,完全成了一张白符。
“那天暴雨时你们抬棺,我怀中的黄符也湿透了,我以为是雨打湿的,就到木屋中想着晾干。没想到符怎么也晾不干,晚上我梦中感觉有东西游进了我的鼻中,我以为是蚊虫,可是大冬天的怎么可能有蚊子,那是破壳而出的幼鱼啊!”
文晓楠吃吃笑了起来,“我变成了鱼人,那你们也陪我好了,第二个会是谁呢?”
文晓楠一改之前柔弱胆小,心中的暴虐全被激发出来,强大的玩家可以看着弱小者去死,甚至替他们挡怪物的攻击,抽身而逃。那现在就是她的绝地反击。
她向着严黎白皎躲着的棺材游去,“早就知道你躲在那里,出来吧,严黎。”
文晓楠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正要掀开棺材。
棺材盖的大耳光子就忽扇着打在她脸上,把她算得上清秀的脸刮出道血印。
棺材里还藏着一个男人,白皎!
女人都是爱美的,文晓楠也不例外,她嘶吼狂怒进入暴走模式,“白皎,我吃了你!”
文晓楠的所有触手攻向白皎,像朵暴怒盛开的食人花。
白皎一刀一朵带刺的触手花瓣,和严黎绕着上千具天坑狂跑。
坑底的黑雾无数张脸朝上望去,听声音人类似乎是绕成一个圈跑,把她绕得晕头转向的,该死的人类。
母神的攻击能力并不强,只是靠吞噬血肉转化,养孕她的孩子,一批守卫她的人鱼。
严黎喊,“林妄快告诉我们逃出去的路,高盛别他妈做缩头万年王八了,快出来帮忙。”
白皎快支撑不住了,汗珠颗颗在他苍白的发际,快速起伏的胸膛表示他做不了太久的极限运动。
“你他妈的才是乌龟王八蛋子。”高盛脸色绿的吓人,凭空给他戴上一顶绿帽子,他也知道再不出来帮严黎,没有他们拦一拦,下一个死的就是他高盛。
林妄动作僵硬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他出来不是因为严黎的呼喊,而是母神咕哝的低语,“林妄,好孩子,来到我怀里。”
林妄如提线木偶,神色呆滞,雌雄莫辨的阴冷面孔上只剩渴望,一步三晃向着黑雾走去。
黑雾吞噬了他的半边身子,林氏女的面皮上露出宽慰的笑容,真是个好孩子啊。
“林妄,想想你的阿哥,你不是说要活着回去见他,他在等你回家!”白皎在赌,林妄在说他兄长时脸上疯狂的表情,让同类者的他感受到了。
林妄迷茫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清明,是啊,他的阿哥在等着他回家,他要医治好阿哥的癫病,阿哥清醒时会坐在家门口的花树下,为他拂去肩头的落花,温柔的捧上一碗热腾腾的青菜肉丝粥,阿妄,放凉了喝,别烫坏了我们家的小馋猫。
他们要逃出海神村,去大城市见见阿哥向往的繁华。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海神祭世界还有林妄与他阿哥的副线感情,土著NPC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