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弟子吓了一跳，呐呐不能回应。

宋摇星把此行的详细缘由，仔细告知鲲。

“这样啊。”潮汐想了想，奶声奶气：“我家藏了不少宝贝，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你需要的，你跟我去看看吧。”

它话音刚落，硕大的脑袋忽然往水下扎去，巨大的惯性让两个弟子俯冲，连着直挺挺的祖师爷都要掉下去。

宋摇星用法术拉住他们，牢牢绑在鲲背上，袖中一颗明明灭灭的光珠取出。

乃是真正稀罕的宝物：镇水珠。

下山之前爷爷给了她人间金银珠宝、渔网法宝、信、四块碧玉令牌，以及这枚镇水珠。

“噗通！”

滔天浪花掀起，鲲扎入深海之中，头顶太阳的光影顷刻朦胧昏暗起来，入目全是昏昏暗暗的水流，和来来往往形状各异的海洋生物。

“咕嘟嘟。”

两个弟子口中吐出泡泡。

神奇的是他们居然能自由呼吸！

看看睡得六亲不认昏天黑地的祖师爷，他舒服地挠了挠屁股，没有什么窒息的样子。

昏暗的水中，镇水珠光芒温润，一明一灭，和先前刺眼夺目的洞照披霞珠截然相反。

两个弟子无比稀奇地看着它，宋摇星笑道：“这是镇水珠，能够让人在水中自由呼吸讲话，且不畏惧水下压力。”

当然，镇水珠的功效远不止此。

镇水、镇水，它真正的作用是定江河湖海之水，免起灭世风浪、四海动摇，诸生灵涂炭。不同力量的镇水珠能庇佑的范围不同，这一颗护佑万顷没问题。

此次和潮汐交换神石，她正准备用此宝物。

“你居然有镇水珠！”脚底下的巨鲲惊呼出声，俯冲的速度更快了，笑声如铃：“摇星，你可真厉害，我爹娘找了上千年都没找到一颗。”

“这珠子是爷爷送的，我自己也没有。”

宋摇星摇摇头。

她通身的本事和法宝，都是白鹤爷爷相传相赠。若非如此，宋摇星这个人生下来没多久就死在了藏珑山，野兽口中。

两个弟子麻木地听着她们谈话。

什么“镇水珠、什么找了千年”。

实在是鲲下游的速度太快了，即便有宋姑娘帮忙束缚在背上不至于掉下去，可那种俯冲的速度仍旧让他们头晕目眩。

有种晕鱼的感觉。

强烈的刺激让陆鹞鹰也醒了一次，迷茫地眨眨眼，看着陌生的海底世界，嘟囔了句“奇怪的梦”，复又继续呼呼大睡。

“对了，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我把洞照披霞珠放出去，你就能过来接我了。”宋摇星问。

潮汐不好意思道：“我去外海的岛上清理藤壶去了。”

她抱怨道：“那些讨厌鬼，总喜欢黏在我们身上，偏偏难以清理，需要外海蓬莱岛专门的一种花汁涂抹才能去掉。蓬莱岛距离这里遥远，我游了好久呢，回来就看见你的珠子发光，过来找你啦。”

宋摇星听过蓬莱岛，据说是个神仙居所。

不过昆仑山也有类似传说，实则山上根本没有神仙。

“蓬莱岛上有什么神异之处吗？有没有剑术通天的仙人前辈？”抱着希望，她还是问了问。

两个弟子这会儿顾不得头晕了，竖直了耳朵全神贯注听。

“我们只在岛边缘徘徊，不曾进过岛中心，上面确实有前辈大能久居，学不学剑就不清楚了。至于仙人嘛，我娘说天底下没有仙人。你要去吗？我可以带你去呀？”

鲲十分高兴，嗓音压低了偷偷开口。

“爹娘不许我进岛，说上面很危险，咱们俩偷偷过去，不让爹娘知道！”

“……”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吧？

主打的一个小兔崽子不听老人言。

宋摇星翻翻白眼：“我俩要是私自过去，被坏蛋抓住，一个做成烤人干，一个炖鱼汤，撒点香料，味道美滋滋。”

鲲干笑几声。

谈话间，海底一座宏伟壮阔的建筑近在眼前，仔细看才发现，居然是个庞大的骨架，体型如山岳般的潮汐在骨架面前，小的仿佛玩具。

骨架停落在海底不知多少岁月，上面附着满了藻类，有的藻长达几十米，垂帘般随着海水飘荡，犹如水底孤魂的长发。

古朴、寂寞、震撼。

骨架看不出形状，不知原形为何。

“我娘说，这里原本是一条鱼怪的住所。鱼怪有几千年修为，在附近海域称王称霸，威风不凡。后来我爹把鱼怪吃了，这里就成了我家，我打生下来就住在这里。”

骨架虽然寂灭了不知多长岁月，无形的威压仍旧恐怖。

若非镇水珠护体，宋摇星也会有些吃不消，更别说三个凡人了。往周边望去，方圆数里连条游鱼都没有。

潮汐打小住这里，早已习惯，浑然不觉，开心地邀请朋友进家。

宋摇星抬头，仰望气势铺天盖地的死寂骨架，心中忽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滋味。

纵使强大如斯，亦有湮灭的一天。

……

渔村。

小船靠岸，船上的三人沉默地下来，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在天境崖待了很久，久到日暮西垂，天边都开始泛着昏暗色。

村里出海的人回来了，有几个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张口打招呼：“老陈，你们也出去了？今天怎么没见着你们？”

陈满船勉强笑了笑应付。

那村民喜滋滋继续道：“商号收鱼的马上要来了，最近收价又涨了，正好给俺闺女做身新衣裳，马上就要出门了。对了，你婆娘身体还好吧？”

“老毛病了，还行。”陈满船敷衍。

“唉，这明珠鱼，虽然价钱高，却也难抓，好也是因为它，不好也是因为它，咱们村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

那人连连感慨，忽然提了一茬：“老陈我跟你说，今天出海，听见神鱼的叫声了。”

渔村都信奉海神娘娘，世代流传的故事中，海神娘娘座下有高大如山的神鱼，叫声奇特悠长。

陈家三人盯着村民。

见他们这么感兴趣，村民满脸八卦分享：“真的，好多人都听见了！只不过没看见影子，经验丰富的老一辈说是从天境崖那边传来的，天境崖那边礁石多，平常没啥人去，不过我爷爷说那边是神鱼的家门口，不知道真的假的。”

他聊了几句，和陈家人告别回去了。

原地只剩下满心思绪的几人，儿子冷不丁开口：“爹，你说我要是天天去天境崖底下守着，会不会还能再看见一次？”

陈满船下意识想要批评儿子，天天守在天境崖底下不捕鱼不谋生，难道要饿死吗？

可话始终说不出来。别说年纪轻的儿子，就是他见了如此难以忘怀的画面，也不能心无任何惦念。

“唉。”

他拍了拍儿子肩膀，蹒跚着朝自己家走去。

女儿复杂地看了眼哥哥，跟上父亲的脚步。出来这么久他们得回家了，家中母亲还生着重病。

儿子一个人站在原处，低头失落了许久，抬起沉重的步伐，跟上他们的身影。

平凡的生活，终归要继续。

……

“醒醒，祖师，快醒醒。”

吵杂的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

陆鹞鹰咂咂嘴，不耐烦地挥手试图把声源赶走，奈何就是魔音绕耳，不得不睁开惺忪眼睛。

“喊什么喊，觉都不让人好好睡，那鲲来了没？”老头挠着自己的脸颊起身。

一张硕大的鱼脸凑了过来。

门板大的眼睛清澈地盯着他，犹如一面镜子，倒映出他乱糟糟的影子，空灵稚嫩的声音从鱼头中发出：“我来啦~”

“！！！”

陆老头差点灵魂出窍。

他“噗通”仰倒栽在地上，指着近在眼前纹路清晰可见的庞然大物：“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鲲把脑袋往他脸前又凑了凑，老头已经贴在地上了，它离老头的鼻子只有几寸，声音荡漾出层层水纹，震的陆鹞鹰头发胡子乱舞。

“我是鲲啊。”

潮汐老实地回答。

陆鹞鹰嘴巴大张，呆滞的犹如石雕，伸出手把面前的巨物往后面推了推，潮汐配合地倒退，他这才回魂，喘着气重新坐起来。

“你是鲲？”

他扭头四下环顾，发现自己居然置身水底，光线幽暗，却能呼吸能眨眼能说话。

“祖师，您没事吧？”两个弟子忧心忡忡，生怕唯一宝贵的祖师爷惊坏了脑子，回去没办法跟门主交代。

陆鹞鹰看看两个弟子在水中飘摇晃动的身形，再看看不远处挂着木剑驻足的宋摇星，再看看大如山峦的鱼。

摸了摸自己额头，喃语：“这酒后劲儿真大，这都不醒？”

“祖师，您没有做梦，鲲已经来了，咱们现在在她家。”

陆鹞鹰茫然：“鲲还有家？”

潮汐插话：“是的！”

陆鹞鹰扭头看看她硕大的鱼脑袋，“你还能说话？”

“那当然。”潮汐得意洋洋：“我灵修百年，区区说话，不值一提。”

“还会用成语。”陆鹞鹰恍恍惚惚呓语。

宋摇星道：“陆爷爷，这位就是我的小友鲲，她名叫潮汐。这里是潮汐的家，我们现在待在她家门口，正准备进去。待会儿潮汐要带我们去她的宝库挑选铸剑材料，所以才把你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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