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摇星抬头望了望天上月亮。
这会儿才入夜没多久,月亮残缺不满,而且今天并非十五。
地上的尸体们一副阴魂都没生出,看来是无法成形了。人死之后不是一定会化作阴魂,需得天时地利和执念共生。
比如杨士康。
他就是执念太深,加上机缘巧合。
可惜,若能生出阴魂,还可以一同顺手斩了。
血气浓厚,恐怕会招来野兽。百煅门弟子拿出马车中的铲子,主动去挖坑。他们速度很快,挖好了大坑,把十来具尸体扔进去填平。
等一盖上土,荒野就又恢复了无事发生的平静。
他们办事干脆利索,到省了宋摇星自己动手。不过若真是她自己的话,压根不会管,野兽爱啃就啃。
书生们被两个弟子拖进小屋,烤好的野兔肉和炖好的汤不受沾染,四个都不是介意的人,分一分美美下肚。
至于说山上寨子的恶匪们,会不会因为等不到人下山过来寻找,不在他们担忧之内。
尤其是两个弟子,这会儿气势十足,啥都不怕。
开玩笑,宋姑娘在这里,来两个杀一双,来一群正好送他们整齐团聚。
一夜过去。
天光大亮的时候,头晕目眩的书生们苏醒过来。
蒙汗药价格不低,山匪们不可能无限制放,只能晕倒他们一个晚上。
几人捂住脑袋,有些胸闷气短,最主要的是肚子饿,思想刚清明过来,就闻见旁边锅子里“咕嘟嘟”炖的野味汤。
百煅门的几个侠客每人一碗,端着吃得香。
听见动静,宋摇星扭头,于是和书生眼巴巴的目光对上了,后者下意识咽咽口水,有些羞赧地移开视线。
四位侠客中唯一的姑娘容貌绝美,书生们是知晓的。
但众人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他们只敢偶尔偷偷瞄,不敢有其他言行逾拒。
书生们环顾四周,愈发疑惑迷茫。
有个姓高的试探着询问:“几位大侠,我们怎么会在屋子里?昨天晚上喝完了酒,只觉得头晕无比,再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即便没什么江湖经验,他们都清楚昨晚上的“两兄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高姓书生正是昨晚不太愿意喝酒的人之一。
他虽然没有出门经验,到底有些警惕之心。
昨晚上几位大侠都喝了酒,按理说应该和他们一样都中招了才是?
“算你们幸运,遇上了我们。”
陆鹞鹰嗦着骨头,含糊不清地香滋滋说:“昨晚上那俩就是白日遇到的山匪同伙,他们劫道不成,想出歪点子坑害人。区区雕虫小技,怎么可能瞒得过我们的火眼金睛,哼。”
原来如此。
书生们恍然大悟。
这是又一次被人家救了!
“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感激不尽!”书生们连忙起身,朝着他们行礼。那两个身材健壮的书生更是满脸惭愧和敬仰。
他们自忖有点功夫,信誓旦旦保护同伴,结果根本没什么用处。
这才是真正的侠士,高来高去,深不可测。
“小事一桩,不必在意。”陆鹞鹰摆摆手。他早年闯荡江湖,救了不知多少人,压根不放在心上。
况且昨天晚上真正救人的,不是他。
嗦汤的老头偷偷瞅了眼宋摇星。
那人正埋头不起,勤勤恳恳地啃肉。
……
前方就是南华县城。
过来的路上马车行的并不快,书生们得以继续与他们同行。
书生们贫穷,身无一物,打算等到了县城宴邀四位侠客品尝当地特色酒菜,领略南华县风貌。
他们中有人对南华县颇为了解,于是作为向导,带着四人和其他书生同伴游街。
南华县不大,没多出名,唯一带点地方特色的就是当地烤饼,和南华山上不吝自藏、广收弟子的名士卢先生。
众人吃了烤饼和菜肴,从酒楼出来,踏过一座百年青石砖老桥,到对面的湖边欣赏风光。
湖名字叫圣揽湖,传说以前湖底有怪蛇,兴风作浪,年年上岸吞吃两道百姓,后来有个厉害的道人路过,将怪蛇镇压,才得以风平浪静。
在世人心中,许多传说故事都是杜撰出来,给当地增加名气和文化底蕴的。
毕竟南华只是个小县,又非人杰地灵之处,总得有点吸引人的特色,否则怎么能留住卢先生这等文雅名士。
众人正观景作诗,意兴畅快的时候,有个穿着破烂青色衣裳,佝偻腰背,满脸坑坑洼洼的盘发妇人蹒跚着走过来。
宋摇星当即注意到了她。
一双被灵气淬炼的眼睛盯着对方。
妇人给众人行了个礼,丑陋的脸庞上眼眸生的干净漂亮,柔和地落在一名书生身上。
书生姓谢,名叫谢行知,是交州谢家的细末旁支。
因为宗族荫蔽得以上族学,家中稍有田产,如今已经考了秀才功名,正欲拜师于卢先生。
卢先生乃是朝廷钦点,二甲进士出身,虽无官职,是个逍遥散人,可知识渊博名气很大。
“公子有礼,奴家乃是南华县人,想给公子看个东西,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印象?”妇人来到谢行知面前,从袖中取出来个银丝雀鸟簪。
雀鸟簪应该是许多年前的老物件了,现今市面上很少见到这种款式,簪身暗沉中带着一抹常常抚摸的亮色,主人应当格外珍惜。
书生们面面相觑。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丑陋妇人,给同伴看簪子,行为太容易引人遐想了。
谢兄平日里作风高洁、自矜自重,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谢行知比他们更加奇怪。
他并未因为妇人容貌难看、形态佝偻而鄙弃,方正地还了个礼仪,“夫人见谅,在下不曾见过这簪子,夫人可是认错人了?”
妇人直直盯着他,乌黑的眼中满是悲哀,再次问了一遍:“公子真的没见过吗?”
谢行知好脾气地摇头,再次回答她:“在下确实没见过。”
妇人没有问第三遍,面上挂了笑:“是我认错人了,叨扰公子。”她说完深深看了看谢行知,眸中温柔似水,转身蹒跚着离开。
谢行知莫名其妙,只是觉得她似乎格外悲伤。
“……”
书生们询问他:“谢兄,你真不认识她?我看那女子瞧你的眼神格外不同。”
“莫要胡言乱语,我确实不认识对方。”谢行知瞪了眼同伴。
同伴哎嘿一笑,不再吭声。
也是,谢兄正值弱冠,年轻风雅,才貌双绝,那妇人已经嫁为人妇不说,还腰背佝偻脸上坑坑洼洼看不出原貌,怎堪匹配。
宋摇星在旁边看了个囫囵。
恰逢一只小飞虫从旁边扇着翅膀路过,她随手拽下来,打入灵法,飞虫懵懵懂懂恍恍惚惚顺着她心意,尾随妇人而去。
妇人无所察觉,一步一瘸蹒跚着来到圣揽湖对岸的百年青石桥下。
桥洞下空无一人,唯独踽踽而行的她。
妇人将雀鸟簪插入秀发间,身影越来越透明,融入青砖桥壁中。
飞虫绕着石桥转了一整周,发现桥头原来有个不起眼的小小雀鸟石墩,桥身上刻的有名字,凹嵌的纹路中爬满了青苔,是三个工整执拗的大字:
苦寻桥。
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在她融身青石桥之后,原本还有些精神奕奕的百年老桥骤然苍老了许多,仿佛失去了某种精气神。
一个走在桥上的行人停住脚,震惊地跺了跺,“刚刚这桥是不是晃了?奇怪,几百年了都结结实实,我怎么感觉它真的有点晃了?该不会要塌了吧?”
男人说完再度跺了跺,脚下似乎真有些松动。
惊恐的他连忙跑下桥,桥上有所感知的不止他一个,纷纷仓皇下去。
不消片刻功夫,整齐矗立的石桥轰然崩塌,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整片街坊区。就连对面圣揽湖这儿都感受到了震动,听见惊心动魄的声响。
湖边人们纷纷伸长了脖子望过去:“怎么了怎么了?什么声音?”
更有甚者直接跑过去凑热闹。
而崩塌的石桥边已经里外三圈围满了百姓,无数人都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话语:“明明前几天还结结实实,怎么今天忽然塌了?”
“县里最有名的桥工都说这桥造的结实,起码还能再撑两三百年,好端端的没风没雨,咋突然塌了?”
“没桥就过不去这道河,还得再花银子造一个。”
“真是奇了怪了。”
圣揽湖边,书生们逮着一个本地人询问:“大哥,怎么回事,怎么人都往那边跑?”
“听他们说是苦寻桥塌了,我正要去看。”被拽住的人甩开他跑了。
“桥塌了?”书生瞪大眼睛。
他们刚来南华县游景,桥就塌了,而且刚刚还走过那座桥来着,幸好幸好。
众书生言语庆幸,只当是件恰逢遇上的事故,并未多想。
或许在他们往后的生命里,提起初到南华县的时候,还会将今日“老桥倒塌”的事料,佐以当时初到的心情讲上一讲。
飞虫身上的咒法解开,扑棱着小翅膀逃走了。
“灵虫观物术”让宋摇星观看了整件事情。
湖边到处都是人,还有许多小摊贩在此处做买卖,距离他们不远。
宋摇星走到一个卖鱼的小摊跟前,看顾的主家是两个妇人,一老一少,询问到:“打扰一下,我想问问那座苦寻桥可有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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