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受害者吗？”

大王的声音轻微。

今峪无言片刻，道：“是你想要害死他们的吗？”

大王顿时摇头，“我不想他们死，我想他们活着。”

今峪又道：“既然不是你，那凶手不就只有一个吗？”

它说的有理，但是大王总觉得哪里不对。

今峪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人修不是有很多话本子故事吗？假设，喜欢楼清平那坏女人的有三个老头子，然后还有一个秃顶的，秃顶的气急败坏地将其余三个都杀了，你觉得楼清平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吗？”

大王：“……”

“情况不一样，他们是我的‘朋友’。”它加重了一下语气。

今峪翻了个白眼，“有什么不一样？”它的王怎么跟个没出阁的小姑娘似的，这也担心，那也忧愁。

大王倒也和它开始理论，“虽然我只和他们见过几次，但是，如果死的不是他们，而是……亲近之人呢？他们因你而死，就不该愧疚吗？”

“今峄挡在我面前替我去送死的时候，我可不会感到愧疚，只会将仇恨记到人修头上。”今峪讽刺一笑，“你有时间在这里自责，不如去替他们报仇算了。”

“我会去的。”大王点着头，郑重其事说。

今峪霎时间打起了精神，“要杀清光的人修吗？我可以帮忙。”

大王一顿，“你莫不是有法子知道那些内鬼？”

嘴比脑子快的今峪：“……”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它还是能分清的，它可就指望那些人给楼清平带来点麻烦呢。

“今天的天气不错。”今峪镇定道。

大王侧头看了一眼，此时已接近日暮时分，远处的云层渐染红意，白苏估摸着就快从西峰回来了。

“你有办法。”大王的语气已是肯定。

见瞒不过去，今峪勾嘴一笑，“有答可以得出答案，但是妖域那边的白泽，在帮神宗的人掩饰。我要想知道答案，就一定会惊动它们。到时候追根溯源之下，难保你不会被它们发现。”

所以，今峪此前说，挡住了看不见为真，只是它有办法掀开幕布。

大王忍不住叹气，它的实力太过弱小，而王位此时给予它的不过是枷锁。不能被人修发现，会被抓走，控制起来；不能被妖修发现，也会被抓走，拿去找混沌。它就是个香饽饽，要怎么做，才可以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自在地活动？

大王琢磨着，没有再追问。它抓起今峪刻印的阵核，眨眼的功夫就拆成一地碎片。

“这是我花了一炷香才弄好的。”今峪语气微凉。

它此前未曾接触过人修的阵核，在短短的时日内，却已经可以独自制作五个单阵组成的叠阵阵核，就算有答帮了它不少，也算得上人修的阵法天才。

大王抓出一个黑亮的小圆球，端详了一会，道：“你想把参天阴阳阵融进去？”

虽然制作手法有些粗糙，但确实是参天阴阳阵的运转单阵。

“嗯。”今峪应了一声，大王侧头问：“对付谁？”

神识、丹府堪称真元界两大疑难杂症，一旦有损，难以彻底恢复。参天阴阳阵是隐藏在辅阵中的攻阵，它们那日布置的阵，只是粗浅地用一些材料替代品模拟。真正的阵，需要用到的材料珍稀，威力也会更加强大。它怕今峪一个“不小心”就跑去给宗主试阵去了。

今峪不答，只道：“鬼阵子将攻阵藏进辅阵的思路大有可为。”

“别乱来，我会看着你的。”大王叮嘱。

今峪轻笑，“你想哪里去了？我这几天可都在研究阵法，没出去过。”

大王将信将疑地扫向它脚上的同生环，快速翻找了一下它的命途，点了点头，“好，我信了。”

今峪沉了一下眼眸，道：“把阵核装回去。”

大王不置可否，它刚刚也只是发现了一些蹊跷，“你就不觉得这阵核怪怪的吗？”

哪里奇怪？不是能运转吗？今峪低头想着。

“你确定要在金阵里用三度化生阵吗？”金克木，这样只会消减阵法的能力。这种低级错误，是今峪太过有答导致的。

大王猜今峪光顾着阵法的效用，根本没理它们合不合适。

今峪一僵，硬气道：“效果越弱，越不容易被发现。”

“……行。”大王又拆了一个阵核，边说着：“你可以试试把三度化生阵替换出去，兼容性强的阵法并不是只有这一个阵。你用有答强行将它们组在一起的时候，多考虑一下如何将它们的效果充分发挥出来。像这方铸阵……”

它说得头头是道，今峪低头看着一时有些怔忡。

大王总是会将自己所了解的阵法知识，自然而然地告诉它该怎么做，无论它做了些什么，错误的、拖累它的事情，也从不指责它。唯一一次，义正言辞地责备它，是在后山它发动那场妖乱之时。

身为王，它的实力太过弱小，性格也软弱无比。见不得妖和人拼命，入府一级就敢进危险的后山来阻止它；见不得它孤零零地进令明司，非要说是它的朋友，两千多件役使任务也没让它帮过忙；还会因他人受牵连而死自责……趋向于人修性格的王，却有着比任何生灵都要高的目标——它想要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王。

如今想来，是为了什么，才让软弱无能的王生出这种想法？

今峪向有答发出了疑问。

［有答：生命、和平、自私、无私、弱小、无畏、未来……］

一如既往的，它得不到任何准确的答案。

“你为什么要成为唯一的王？”

今峪忽然出声打断，大王侧头看它，有些奇怪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因为得不到答案。”所以，来找唯一的答案。

大王思索片刻，道：“记得段如意说的话吗？强者为尊，只要我站得足够高，所有的人和妖，都会忌惮我，他们的敌人都是我。”

“只要我不死，那大家都不会死。”

大王笑了笑，“这就是我的答案。”

人修的善良在妖看来，着实是软弱，可今峪突然觉得它的王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起码，它也不想死，还想跟王一起活蹦乱跳的，成为这世间万物的“敌人”。

今峪咧嘴笑道：“那你就好好地利用我吧，白泽可是仁王的第一近臣。”

大王眨了一下眼，虽然不太明白今峪为什么突然愿意为它所用，但它还是说道：“你是第二臣。”第一臣，它得给白苏留着。

今峪：“……”

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今峪僵硬地为它没有常识的王普及知识，“在妖界，第一近臣是王最有力的臂膀，可能是一个族群，也可能只有一妖。仁王就有六位第一近臣，分别是天狗、霸下、貔貅、孟极、雨师妾和白泽。”

原来如此。大王小手一挥，“不错，你就是第一近臣。”

心里更凉了。今峪郁闷地即刻想以下犯上，反正它的王看起来就好欺负。而且实力那么弱，现在又打不过它，呵呵。

……

自天上划过的流光降落在崖边小院。白苏收起湖朱，手上提溜着三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她兴冲冲地用神识扫过附近，忽皱了皱眉，迷惑地眨眼。

敞开的窗子蓦地探进一颗脑袋，拿今峪当猫抓板的大王停下动作。

“大王？”

白苏打量着那只猫，语气有着八分肯定和两分好奇。

忽然想自己变了模样的大王急道：“可以变回去的！”

“嗯……”白苏悠悠地拖着调子。大王最近都在看那简卷帙，她倒是没想到它竟又给她如此惊喜。

大王折起耳朵，神色恹恹，飞到了白苏面前，道：“等我再研究一下演化决，就能变回去了。”

白苏闷笑，摸它的脑袋，“看着挺有意思的。不过你要是以这幅样子出去，一定要把身份玉佩晃出来，要不然就要被当成妖抓走了。”

今峪轻啧，第一臣和第二臣待遇实在明显，它不好说。

大王犹疑道：“真的？”

“真的。”白苏含笑点头。

大王放下外貌包袱，向白苏展示它的手，“看，长长的，好用。”

人的五指，抓握东西很是方便。

白苏很是捧场，“演化决还能变成这样？”

大王便解说演化决的奇妙之处，总结道：“……师父给的功法，像是藏了自然道法的奥秘。”

“天级功法是这样的。”今峪插话，在大王和白苏惊讶望它之时，继续说：“人修的天级功法，已经涉及到妖天赋的那个层面，是被天地所承认的法术。”

妖生来就强大，孱弱的人要不是脑子好使，总是能捣鼓出奇怪的东西，早就灭族了。今峪想着，又说：“你手上的是残卷，楼宗胜好像不知道。其它部分在谈牁一个叫张永和的人手中，你让你师父找他拿。”

它说得理所当然，大王默了默。

“今峪，下次你应该也要参加小审核吧？”

它该看看人修的礼法，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它师父是能轻易使唤的人吗？？？

今峪笑了笑，“你跟他说，他肯定会答应的。”

白苏看了眼气急败坏般挠上今峪的大王，笑出了声。它们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变化，她衷心地感到欣喜。

大王它啊，跟着她从凡间到这里，虽长了智慧，但也开始变得忧心忡忡的。明明还是个一岁多的小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情要想。不过，它现在也有自己的好朋友了。

白苏神色柔和，提着手中的鱼，往东厨走去。

她是要煎鱼好呢？还是烤鱼？炖汤好像也不错……反正，有三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