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城外。
沈熙禾侧躺在步撵中,身边是捧着果盘的小狐妖,正是在妖界给过她伤药的那只狐妖。
她从魔尊那继承无尽力量后,就把小狐妖从妖界接到自己身边,给予他最大的保护。
小狐妖名唤阿苏,被沈熙禾接过来时内心是忐忑的,对他来说,侍奉魔尊,等同于从一个魔窟到另一个魔窟。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魔尊竟然是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阿苏心中五味杂陈。
垂眸托着果盘静静站在一侧,耷拉的狐耳微微动了动。
在一众魔兽中,他无疑是块肥肉,内心紧张难以磨灭。
菖诃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个人,衣衫灰土,却难掩他身上清冷的气质。
正是褚凜是也。
沈熙禾娇娇笑着,豆蔻指尖无聊地把玩,不难听出她话中的嘲讽:“褚凜啊,你怎的混得这么惨啊?”
褚凜混得再惨,也没想到投身魔族。他行事不端不假,但多年的教养告诉他,纵是生死之际,也绝不能投靠魔族!
菖诃面无表情摔下人,转身看向远处。
褚凜愤愤拍去身上的灰尘,掀眸凝望步撵上的女子,心底划过一丝讽意:“沈熙禾,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与你相比,我比你好太多。”
他受沈熙禾表面蒙蔽,干出的那些事不能全归咎到她身上,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仙根没了后,他没有宗门庇护,往日的仇敌找上门,肆意践踏他引以为傲的自尊,他毫无还手之力。这段时间他也算想明白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要怨也该怨自己。
沈熙禾看着他面上露出自愧的神色,面容微微扭曲,眼底翻腾出自嘲。
他褚凜凭何做出这副姿态,她被世人谴责,堕入魔族,他却能一脸看淡,凭什么?!
眼中爬上缕缕血丝,几乎充满整个眼球。
沈熙禾猛地掐住他脖颈,眼神阴翳,冰冷的气息喷洒而出:“褚凜,你我落到如今的田地,全都是江拂瑛害的,你居然还能看淡一切?呵,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褚凜涨红了脸,呼吸逐渐不畅:“你、你想、做什么?”
沈熙禾抿唇一笑,周身魔气争先恐后钻入他鼻息、口齿、耳蜗中,侵占他的神志,操控他的身体。
褚凜面色扭曲,瞬间没了动静,数息之后,平静掀开眼皮,空洞地望着她:“尊上。”
沈熙禾满意地松开手,又躺了回去,语调散漫:“菖诃,把他带下去。”
“是。”
阿苏瞳孔颤了颤,竭力控制自己发颤的身体,呼吸急促,跳动急促的心脏好似随时都会蹦出来。
沈熙禾凉凉撇去一眼,旋即阖上眼,什么也没说。
阿苏大概是她最后仅存的一丝善意了。
……
叶夫人醒来时,两方已经交战,屋内只剩几个照顾她的丫环。
丫环打湿巾帕盖在她头上,转身小跑倒了一杯茶水回来。
“夫人可有哪里不适?”
叶夫人摆手,饮尽茶水,手背抹去唇上的水渍,听不到外头的动静,略有些疑惑:“怎的这般安静?他们呢?叶知沂呢?”
丫环放下茶杯,垂眼回答:“城主他们都去城墙上了,魔族又发起进宫,小姐也跟着去了。”
叶夫人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有关叶知沂的半点消息,等战事结束,她再和叶知沂好好清算。
缓了一会,她抄起骨鞭,大步流星离去。
“好好守着叶家,等本夫人回来!”
丫环眼眶微热,含泪点了点头:“是,婢子等着夫人回来用膳。”
城墙上一片火热,有结界抵挡,魔兽靠近不得,那些魔兵也被拦在外面。魔族运来了大炮,正火力凶猛的发起进攻。
炮弹打在结界上,结界肉眼可见震动几分。结界是守护望月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结界破除,望月城就危险了。
结界那边有阵修维持,其余修士在云将军的指挥下依次出城,剿杀魔兽魔兵。
江拂瑛等人是第三批进攻。
望月城这边有宋燕礼等人协助,四宗有花妤带人守护,两边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而今之下,花妤在煊孚传输全部修为后,一跃成为和宋燕礼一般顶尖的存在,由她带人看守四宗,再合适不过。
叶夫人急急赶过来时,江拂瑛等人已经出城了。
正在和宋燕礼商议事宜的云将军望见她,略略颔首:“叶夫人是在寻叶家主他们吗?已经出城了。”
叶夫人低头望去,果然见他们已经和魔兽魔兵厮杀起来,遂保守作揖:“云将军,也让我下去吧!”
云将军作为战事指挥者,所有人都要听从他的命令行事。
他知叶夫人心情,没有多加阻拦,淡声嘱咐:“叶夫人一切小心。”
待人离开,宋燕礼倾眸,声音多了一分沉重:“魔尊复活一事尚未查清,望月城就先靠将军守着,待我一探究竟。”
城下狼烟四起,吹拂的风都带着血腥味,惨叫声和激昂声交错混杂。云将军抱拳致意,面具下的眸子静穆肃然。
“我等静候仙君归来!”
宋燕礼牵唇浅笑,目光越过城下的混战,似有火光在灼灼燃烧。
朱红身影消失。
云将军目送而去,捏紧腰侧的剑柄,心情沉重万分。
城墙下,尸骨遍地,方圆十里血流不止,魔兽疯狂撕咬着,火器和冷器的碰撞,倾泻出的是浓浓的战意。
江拂瑛收回雪翎剑,腕间的灼烧感愈发激烈,已经让她有些失控。
她尝试把手串脱下来,却怎么也脱不动。
手串发热必有大事发生。
她身处战场,这突如其来的灼烧感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这场战事,恐不简单。
“师姐!”
宋惊鹤慌忙跑过来,握住她手腕,看见那抹红痕,眼底流过杀意:“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江拂瑛试图安抚他:“没有,不用担心我。”
手串的事鲜有知晓,即便是宋惊鹤,她觉得还是不说为好。手串关系到仙府,仙府中的力量非同小可,不能落入他人手里。
宋惊鹤抿唇,心知她有意隐瞒,便佯装真的信服:“嗯,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告诉我。”
“好。”
后方观战的沈熙禾捻着手中葡萄,冷笑看着他们,朝菖诃招招手。
菖诃会意,下去把人提过去。
魔尊座下有两大魔君,一个泠钺魔君菖诃,一个雁雲魔君昭箐。昭箐不常在魔界居住,比起魔界,她更喜欢外面的山山水水,此番被魔尊调回来,安排进攻仙门,她是蒙的。
进攻仙门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关键是魔尊怎么变成女的了?行为语气与魔尊天差地别,菖诃怎的还对她毕恭毕敬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昭箐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跟上来。
沈熙禾身上的魔气确实是魔尊不假。
沈熙禾睨了眼一旁出神的她,心里虽有疑惑这人是如何成为魔君的,到底是不敢说出来。
“昭箐。”
昭箐俯身:“尊上。”
“你带人去攻了四宗。”
“是。”
四宗?
昭箐顿了一下,旋即想到不久前听到煊孚回宗的消息,登时心花怒火,喜滋滋的带人去了衍洛宗。
哎呀呀,她可好久没见到煊孚了,自从煊孚不做掌门后,她到处打探煊孚的踪迹,都是一无所获。
这下好了,见人和完成任务两不误。
昭箐兴奋的加快速度,到了衍洛宗门口,却见满目丧幡,灵纸飞扬。
她瞪眼望去,随手抓过一个魔兵:“衍洛宗这是怎么了?何人死了?”
魔兵胆怯地望着她,哆哆嗦嗦:“魔、魔君大人,属下、属下也不知情。”
煊孚已死的消息是对外隐瞒的,除了个别知情人,他人都不知道。
昭箐既兴奋马上能见到煊孚,又害怕这飘着的丧幡是为他所挂,这种交织的情绪缠着她,思绪一阵混乱。
煊孚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了,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魔兵压近,声势浩大,昭箐又有意让煊孚知道,没有特意隐藏什么,是以他们还未到衍洛宗,花妤便先一步得知雁雲魔君到来。
花妤对这位魔君有些印象,从前在煊孚身边修行,听他说过不少当年击杀魔尊的事迹,这位雁雲魔君更是令煊孚头痛不已。
倒不是打不过,是雁雲打不过他,就会调戏他,趁他羞恼之际逃窜。
花妤抬头望着灵牌,目色坚定,缓缓从团蒲上起身,拿起煊孚的剑,冷眉迎战。
昭箐就在门外,神色略显不耐,指尖不住地点着手臂:“煊孚呢,叫他快些出来与我一战!”
她为了打过煊孚,这些年一直苦修,才不想在这丧幡下与人纠缠。
花妤持剑走来,眸色清冷,睨着神态嚣张的女子,举剑亮声:“衍洛宗掌门花妤,持剑迎战!”
一身素缟飘然,凌乱飞舞的灵纸宛如滚滚霜雪,她迎风自立,眉宇间清冷疏离,周身灵气翻涌。
昭箐眼睛一眯,煊孚的徒弟,她是知晓的,不愧是他教出来的,气质都和他一模一样。
垂眼瞧瞧自己暗紫的衣裙,嘴角下压,沉声道:“我不和你打,叫煊孚出来!”
花妤冷冷睨着这人,眼底有怒火升起:“尔等魔族,杀我师尊,此仇不同戴天,你有何脸面提他!”
昭箐惊骇,猛地抬头盯着上方挂着的丧幡,眸子瞪得死死的。
煊孚,死了?
大脑空白一瞬,一眨眼,人已至花妤眼前,失态般钳住她手腕,厉声逼问:“煊孚死了?他怎么可能死了……”
她逼问的态度在看到花妤眼中流动的水色时顿住,接下来的话如鲠在喉,刺得她说不出来。
良久,她似接受了这个结果,红着眼眶又问:“何人所杀?!”
谁杀了煊孚?她定要那人千倍万倍偿还!
花妤嗤笑,话语扎人的很:“何人所杀?自是你的魔尊大人!”
昭箐脱口而出:“沈熙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