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翀！你胆子倒不小，竟跑到这里来做起我二十一军的主了？来人！将他们围了！”

徐良振一声令下，起初场中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也无人响应。可看都尉态度坚决，许多外围不明所以的二十一军将士便立马举刀围了上来。

赫连翀紧了紧手上的横刀，此时周长逸已经挡到了他身前。他们身后三百将士更是擐甲执兵严阵以待。

“徐良振，你好大的胆子，你是想引发军中哗变吗？”气氛一触即发，周长逸厉声喝到，已全然顾不得徐良振的身份了。

赫连翀更是气极反笑，勾结贼匪虽已是死罪，可皆是徐良振一人之过，最多不过再搭上个文晖铭。然军中哗变是以谋反罪论处，届时二十一军便都会被徐良振拖入万劫不复。

文晖铭觉得自己握刀的手都有些抖。那日徐都尉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若是赫连翀碍事杀了便好，可此时真到了这份上，那校尉一声“哗变”吓得他差点就要跪下。

一般将士可能不懂，可是他懂啊。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都尉……”文晖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看向徐良振。

徐良振也是没想到，周长逸那厮反应竟如此之快，这“哗变”之罪若是坐实，他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徐都尉是真的以为与我军对阵还能全身而退吗？”赫连翀厉声质问。

“即便你在此将我斩杀，又如何堵得住这八百人的悠悠众口？”赫连翀步步紧逼，完全不给徐良振应声的机会。

而后，他突然放开喉咙，对二十一军的将士们高声道：“大家的刀，应该是向着贼匪的，向着蛮子的，此刻却在向着自己的同袍，你们是真的要跟着他徐良振造反吗？”

“今日徐良振勾结贼匪在先，煽动哗变在后，本将便在此将话挑明，除徐良振、文昭铭外，降者，既往不咎！战者，谋反论处！”

赫连翀此话响彻全场，威慑之力不言而喻。

“啪嗒”不知是有人扔掉了手中兵器，还是被赫连翀气势所迫，兵器脱手而落。

一时间二十一军将士纷纷效仿，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土崩瓦解。

文昭铭一下瘫软在地，欲哭无泪，他这下估计是死定了。

场中徒留徐良振还举刀呆立，唯余心头慨叹，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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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赫连翀回到驻地营帐。

最终他还是决定先将徐良振和文晖铭暂且就地看管，再手书一封给张恪，阐明事情原委，由张恪派人来接手二十一军事务，并把两人押解回叙州。

他们巡边至此刚刚过半，如果后面一路都要带着徐良振他们行军的话，会严重影响任务进程。

“都尉。属下有事要禀。”是周长逸。

“进来吧。”

可进来的除了周长逸，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将拖进来一大一小两口箱子。

“这是……”赫连翀有些疑惑。

等小将退下，周长逸才指着小的那个箱子道：“这是我们当日击杀屠老二时，从他们身上缴获的银钱。”又指指大的：“这些则是今日山上所得。”

赫连翀不明所以，关于芦荡寨中剿匪所得的财物他早前就已经交代过周长逸，清点完毕后，统统留在二十一军，等新任都尉到任后自行处理。可现下送到他这里来，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周长逸打开箱子，分别从里面各抓了一把铜钱，放到赫连翀面前：“都尉请看，这里面皆是‘恶钱’。”

恶钱，民间也称劣币，顾名思义，就是质料低劣的钱币。这在市面上购买东西时其实很常见。只要能用得出去，一般人是不会逐个仔细检查钱币的真伪的。

而大威常见的恶钱又分为两种，一种俗称“锡铁币”，便是在铸币时，在黄铜中掺入锡或者铁这类常见又价值更低的金属，或者直接用这些材料代替黄铜来铸造；

还有一种是“綖环钱”，就是直接将钱币的内圈剪去，只剩下外轮，伪造成钱币因长久使用导致破损的样子。而剪下的内圈则能再收集起来，用于铸造新的钱币。

虽然大威明令禁止私铸银钱，可因为利益丰厚，所以屡禁不止。

恶钱泛滥的主要原因还是归结为管理难度太大。大威与前朝更替不足二十载，由朝廷所铸新币数量远不足以满足市面流通所需，因此，前朝旧币依然可用。这就给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新旧真假掺杂，便很难辨别真伪。

赫连翀抓起几个铜板摊在掌心。其中三枚都是綖环钱。而锡铁币用肉眼不太能分辨出来，只有靠称重方有可能发现其中端倪。

赫连翀皱起眉头，一旁的周长逸继续道：“原本发现恶钱并不奇怪，可在我们收缴的财物中，此等差不多的恶钱竟占三成左右，如此之多，实在引人怀疑。”

赫连翀了然：“你是怀疑有人在私铸银钱？”

“属下不知，只是这山中并不存在铸币作坊，应当不是匪贼自己铸造的。”

赫连翀颔首，这群匪贼要能有这手艺，也就不会靠收买路银子过活了。所以这些恶钱，很有可能都是劫道所得。

“你还记得当日那个谢领队说的吗？这条通路是贯穿东西的重要渠道。西面蛮荒，且靠我们又近，若是有人大量铸造铜钱，我们没道理发现不了。那就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恶钱多由东面流入。东面……那可是东临王的地方。”

赫连翀摩挲着手中的钱币，东境富庶，可临王若还私铸钱币，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这两箱钱我们先自己留下，其余的盘清后还是留给二十一军吧。”

“属下明白。”周长逸拱手。

“还有，明日起，我们每到一个地方，你就派人试着去用用这些铜钱，也去市面上收一些，看看能不能找到差不多的。”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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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窟崖。

李复在自我纠结了一番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好好地完成姜怀恩交代的任务。

即便姜怀恩是有意试探他，但既然赫连翀已经决定了不杀他，还把他送到这里喂了“清欢”，那姜怀恩应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大不了扔他出去，“清欢”的药效时间到了，他便也化归尘土了。

可是，如果他真的凭本事得了姜怀恩青眼，那即便还是出不去百窟崖，但要是能混成个管事的当当，日子好像也能过得去。

两相权衡下，李复决定还是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不说崭露头角，但至少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率先从李平初留下的账册入手。果然，这又是一本流水账。里面记录了从太初十六年秋到目前的，商队最后一次外出买卖的过程。其中，每十天会有一小结，三十天会有一大结。

当然，从李复的角度出发，他所擅长的是营销学，而不是会计学。所以他的关注点则更多地放在商品、价格、销量、渠道、利润上，而不会去盘点账目是否清晰以及核算是否准确。

他把账目提及的内容进行了重新分类，一为售，二为买。

李复将售出与买进的每一种货物都进行单独列项，并汇总其经营情况；又把涉及到的所有生意合作对象摘了出来，做成了一本大客户联络簿，里面包括了客户的地址，经营货物等等。

经过一番盘点，李复对这本账册所记录的经营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可是其中记录的信息实在有限，他也仅能管中窥豹，分析一二而已。

这两天姜怀恩也确实没管他，甚至早间去巡视庄园都是自己去的。

其实姜怀恩在收到赫连翀来信时，对李复颇具经商头脑这一点是将信将疑的。

毕竟叙州府的商贾他虽然打交道的不多，但各家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几分。若谁家真出了个商业天才，他必有耳闻。

可李复此人名不见经传，年纪又小，虽是市籍，却是庶子，放在各家都并非重点培养之良才。若说李复聪颖，耳濡目染下能力或有几分，可非说是个天纵奇才，姜怀恩那是十分不信。

所以姜怀恩确实是抱着试探的心态给李复布置任务的，若真是个可造之材，放在身边用用也无妨。毕竟百窟崖情况特殊，要找个能用之人也着实困难。

他见李复这两天忙得热火朝天，倒还真是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说不定此人还真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很快便到了李复“交作业”的时候。因为本身内容就不多，便也就不需要太多时间整理。

姜怀恩翻看着李复重新整理的册子，时而点头时而深思。李复就在一旁背手站着，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

“非常不错，里面条理清楚，记录明晰，确有几分独到之处。”姜怀恩由衷夸赞。

虽然李复对账册的处理方式与常见的不同，但确实有几分巧思在里面。而且整篇通读下来，书写干净整洁，看得出李复是个做事仔细之人。姜怀恩表示挺满意。就以李复现在这个年纪能做到如此，确有几分优秀。但要说李复如何天资超凡，惊世骇俗却还差了点儿。

“多谢先生夸奖。”李复对姜怀恩的夸赞欣然接受。他自己写的东西，要表述哪些内容，能展现几分水平，他心里其实是有数的。虽然他在处理逻辑上采用了现世的手法，可在书写的表达上，他依旧沿用了古人更能理解的风格。

注①：锡铁币，参考铅锡钱，改了下名称。勿考究。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大家发现有虫或者bug要给我说哟~我好修正~求评论~求收藏~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