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在百窟崖的日子那是过得相当的优哉游哉。
每日早起,先练一遍拳。然后要么去帮着阿七他阿娘做早饭,要么就去帮着阿七在鸡笼捡鸡蛋。
饭后,李复会陪着姜先生田间地头地转一转。
他发现,百窟崖所有的农田好像实际上都归姜怀恩管理。
但农户们并不像外面一样,以租佃的形式来获取土地去耕种,而更像是被姜怀恩“雇佣”来干活的“员工”,每人每户都会被分配到一定的耕种任务,然后由姜怀恩定期给他们粮食或者银钱作为酬劳。而一切生产资料都由姜怀恩来提供,比如农具、粮食种子、耕牛等等。
姜怀恩手下还有十多号管事,由管事们对农户和田地进行直接管理,再定期向姜怀恩汇报农田的种植情况即可。
所以平日里李复陪着姜怀恩巡视农田的时候,都有一种秘书陪董事长寻访基层员工的即视感,像是在核实管事们所报是否有假,或者看看“员工们”工作有没有偷懒。
不过好在姜怀恩这个“老板”当得并不苛刻,所以姜怀恩带着李复见那些农户的时候,大家都笑脸迎人的,有些还会主动送上些自家额外种的蔬菜瓜果。
当然,就像姜怀恩一开始说的那样,李复还得帮他整理粮册,这确实也属于“秘书”的工作职责。
可渐渐地李复发现,说是粮册,其实更像账册,他得负责把管事们报上来的农具的损耗情况,种子的出库情况,秧苗的存活情况,甚至耕牛的死亡情况,农户们的“工资发放”情况等事项全部一一记录下来,好形成一本流水账。再定期盘点核查,进行补充。
好在,这个时代的记账方式还很简单。一般只需要记录好时间、会计对象、涉及数额、具体事项、以及属于支出还是收入即可。
这个工作虽然繁琐却并不复杂。即便财务并非李复的专业强项,但只要是做营销的人,多少都会和销售数据与报表打交道。何况,管事们都会先将自己所辖区域的各项情况进行梳理,报过来之后,李复只需要全部誊抄汇总即可。
其实这样的账册李复看起来是一个头两个大的,因为所有的事项全部混在一起,虽然有一定的格式和标注,但对于李复这种用惯了现代可视化图表的人,他很难适应。好在,姜怀恩也并没让他往深了做,账目的最终统计结算都是姜怀恩后面自己完成的。
李复自然也知道一些更方便统计的记账方式,可在经历了市调被抓的那一遭后,他就不太想将那些“标新立异”的东西暴露于人前了。毕竟姜怀恩人虽然不错,但具体什么底细他是不太清楚的。就像那白无虞,李复也是之后才从姜怀恩口中得知,他乃赫连太守的侍卫。
一个侍卫张口闭口都是杀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手呢。李复如是想。
李复便这么得过且过地混着日子。到月底时,姜怀恩竟然还给了他二百文“工资”,让他自己去买点儿吃的用的。
李复有些嫌弃,以前他在四方书局做经生的时候,抄两本书都不止这么点。现在身为“董事长秘书”却只得这点儿“工资”,妥妥的“廉价劳动力”。
可他转念一想,姜怀恩这里包吃包住,工作稳定,也没什么压力,还能有点额外的“零花钱”,想想倒也凑合。
这日李复同往常一样正在誊抄账册,姜怀恩则歪在里间塌上小憩。
忽听院外有人喊门,阿七赶紧去帮人牵马,还将人请进屋来。
男人三十多岁年纪,嘴上有髭,腮边有髯,着一身灰襦长裤,作一副干练装扮。李复此前没有见过这人,并非姜怀恩下属的农庄管事。
那人见到李复也是一愣,估计是没想到姜怀恩这里会有陌生人。
不过阿七明显和此人是相熟的。不仅引人坐下,还给人斟上好茶。
“李叔是来找先生的吗?先生正在里间休息,李叔不妨稍待片刻。”
“不急不急,不用打扰先生。”李平初端茶喝上一口,指指李复问到:“这人是谁?”
“这是李大兄,无虞阿兄送给先生的仆从。”
李复闻言有些无奈又好笑,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这么个定位,可貌似也没什么毛病。
说话间,姜怀恩从里间缓步走出来。李平初赶紧起身行礼。
这让李复再次觉得姜怀恩这人貌似身份地位都不差,手里握着百窟崖的千百亩农田,白无虞身为太守的侍卫对他也很尊敬,眼前这人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气度和架势皆有,貌似也能听命于他。如果自己好好抱紧姜怀恩大腿,是不是也算一种出路?
姜怀恩抬抬手示意来人不用多礼,李平初便又坐了回去。
两人像是有事要谈,李复就想把账册拿到另一间房中去抄。
“无妨,复小哥且留下吧。说不得你还能在旁记录一二。”姜怀恩示意他留下,李平初闻言又看了他一眼。
嗯……果然,做会议纪要也是“秘书”的职责之一。
后来,从二人的谈话中李复才知,这个男人名叫李平初,主要负责的是商队事宜,也就是把百窟崖产量过剩的东西都拖到外面去卖了。再换回些这里没有的好补充供给。
只听李平初道:“先生,去年泊州、骥州等地粮食丰产,粮价下跌,咱们的粮食拉出去所赚实在不多。可若是拉往北边,又路途过于遥远,变数太大,得不偿失。”
姜怀恩闻言微微颔首,并未表态。
李平初便继续道:“不过也正是因为粮食丰产,多地对太初八年所设‘禁酒令’便形同虚设,中部各州更是饮酒成风,衙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便想着,不若将咱们剩余的粮食也酿成酒,或许还能赚上一笔。”
“目前粮食还剩多少?”姜怀恩捋捋自己的小山羊胡,问到。
“两千石左右。”
“此事容我先想想再报于大人,其他东西呢?”
“其他的倒是与以往没太大区别。只是……”李平初欲言又止,姜怀恩抬眼看他,他才又道:“商事那边原本由王先生总领,可自从王先生出了变故之后,好些与咱们有来往的商贩便断了联系,恐怕还得先生出面运作一番。”
说着,李平初掏出一本册子交到姜怀恩手上,姜怀恩拿过册子翻了翻,里面记录了近来商队的买卖情况。
至于刚刚李平初提到的“王先生”自然是指的王魏。自王魏被大人“处理”后,确实留下了一大滩事情等待处理。姜怀恩和吴絮各自都分担了一些,只是毕竟很多事情不太熟悉,所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而与商贩之间的联系问题就是亟待解决的事情之一。因为百窟崖的隐秘性,其间货物的对外买卖一直是由王魏以个人名义出面处理的,所以很多主顾在收货时就只认王魏这个“大商人”。但眼下王魏已然身死,且原因不能为外人道,他的“生意”也都换人“接手”。便是因为如此,原来的一些“老主顾”自然是不买“新人”的帐的,更有甚者还直接断了往来。
故而销路不畅,李平初也就求到了姜怀恩这里来。可原本姜怀恩只负责米粮种植与运送,不太出面处理经营之事,若之后要运作起来,就还得多下一番工夫。
李复在一旁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倒还真听懂几分,无非一个是粮食销售问题,另一个好像是大客户关系的维护问题。可他现在的身份只是“秘书”,而他自己又不想“枪打出头鸟”,所以干脆便做起了锯嘴的葫芦,反正多说多错,不说便不错。
之后,姜怀恩和李平初又谈了些其他事情,还留人吃了顿饭,这次会面才算结束。
晚间李复正打算去休息,姜怀恩突然叫住他:“你是否精于商道?”
啊?李复很惊讶,他可不敢说他精于商道,他顶多觉得自己还有些营销理论知识罢了。哎?姜怀恩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复不敢,不知先生何故有此一问?”
“你的情况,少公子于信中给我言及了一二。”姜怀恩倒也实话实说。
当日白无虞把李复托付给他后,他便给赫连翀去了信。这李复究竟是个什么底细他自然要先问问清楚,不然任意放一个隐患在身边,恐怕他会成为又一个“王魏”。
李复琢磨了一下“少公子”是谁,后来他想到白无虞提过的“赫连翀是大人的堂侄子”,那估计就是赫连翀说的吧,这里也就他最了解自己的底细了。
“他同我说你想法自有独到之处,可是这段时间我观你平时言听计从又谨小慎微,你是在藏拙吗?”
“啊……”李复那点儿心思被直接点破,立时有些尴尬。其实藏不藏拙的倒不要紧,他主要是怕死。
姜怀恩好像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而是把李平初今日带来的册子递给他道:“按你自己的想法把册子整理一遍,过两日交给我。”
李复尚未反应,册子已经被强塞进他怀里。而塞册子的人此时已晃晃悠悠地进了里间。
这……面对突如其来的“作业”,李复有些迷茫。姜怀恩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试探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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