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双方仍在对峙，但谁都没有率先发起进攻的意思。
谭心远一面有些疑惑，一面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副尉，山上好像有人下来了……”负责四周查看的小将提醒道。
谭心远当即调令几人将弓箭拉满，瞄准下山的路口，若出现的是蛮子，立马射杀。
他不敢想若真的是蛮子冲杀下来，山上又是如何的光景……而他这五十人的人马，注定会被两方蛮子双面夹击。
好在，第一个出现在视野里的人身着威军铠甲，仔细一看，此人谭心远还见过，是赫连翀的近卫之一。他暗自舒了一口气。
来人也被这严阵以待的架势与林中僵持的氛围惊了一下。紧随其后的一人看他不动作，便问了一句：“怎么了？”来人正是赫连翀。
赫连翀的出现才真的让谭心远将心头巨石放下。
“副尉，对面好像撤了……”
许是发现这边威军已攻下寨来，却战力尚存，自身已无胜算，潜藏林中的人马便悄悄退了。
退便退了吧。两方并未交锋，谭心远自然不会主动追击。能各自相安无事也是挺好的结果。
一名近卫搀扶赫连翀行到近前，谭心远见此情况赶紧迎上来，急切地问到：“九霄这是怎么了？怎的伤势如此严重？”
“不妨事，与涂乌渃战了一回，可惜让他给跑了。”赫连翀示意近卫去牵马：“齐光兄怎么来了？营中……”
“我这不担心你嘛。咱们计划一切顺利，营中我已嘱咐人重新整顿安置，不会给蛮子反扑的机会的。”此时谭心远心头已有些安耐不住攻寨成功的喜悦，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即便是让他回去找张都督领罚他都甘之如饴。
“只是涂乌渃跑了确实可惜……不过，你能在这涂蔓第一勇士手上全身而退，也能说明你武力卓绝了。”话是夸赞的话，可谭心远说得带了一份调侃。
“齐光兄莫要打趣我了，我现在浑身被揍得跟散了架似的……之后营中大小事，齐光兄可得帮我多担待。”赫连翀第一次在谭心远面前表现得像个少年人，也让谭心远忽地记起眼前之人年纪还不到弱冠。
“诶，担待什么，咱们能带着将士们打了胜仗回去，可不就是为的这个么？”谭心远暗自叹一口气，纵使建功立业千般好，可真到马革裹尸时又有几人知……
“敌寨情况怎么样？”谭心远问到。
“山寨已经完全焚毁，蛮子几乎被剿灭殆尽，短时间内恐再难成气候了，此处要塞已破，咱们攻寨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嗯。”谭心远点头认同：“山上还需人手吗？你伤着就赶紧回去找林军医看看，这边万事有我……”
赫连翀一把按住谭心远招呼人的手，道：“山上我已安排人马善后，齐光兄还是和我一起先带将士们回营修整吧，咱们也好尽快回城复命……”
“……”赫连翀的动作让谭心远产生了一刹那的疑惑，但其中又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行吧，咱回去还得把军报先理出来……”
两人正说着，近卫已经把马牵过来了。两人翻身上马，离开前，赫连翀回望了山寨一眼，他想起了银鸽带来的那张“杀”字条……福祸皆是命，他也不好说他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赫连翀这次是真的受伤颇重，左边肩甲骨断裂，腹部初愈的伤口崩开，失血过多……铠甲揭开的时候林军医都“啧啧”两声，说他仗着年轻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连番数落。从这次受伤一直念叨到上一次，谭心远作为旁观者都表示招架不住老军医的嘴，赶紧找了个整顿军务的幌子溜了。
也不知道赫连翀是真的在认真听训还是失血过多犯迷糊，全程一声没吭。
“副尉回去以后还得好好将养一阵。”林军医用绑带把赫连翀的整只左臂固定住挂在胸前：“至少二十天，这期间可不能随意乱动，若骨头错位了没长好，后面还得遭罪……”
“赫连记下了。有劳林军医。”赫连翀适时应声，反倒是林军医诧异了，敢情真听着呐……
“腹部那处还是之前的办法，我会命徒弟按时来给副尉换药。”
“好的，多谢林军医。”
林军医摆摆手，背上药箱出了营帐。
折腾到大半夜，赫连翀依旧睡意全无。
突地一道黑影闪进账内，桌边的蜡烛被带起的轻风吹得闪了闪。赫连翀警觉地一下坐起身……
“哎哎哎……嘘……你别乱动啊……”刚刚林军医的嘱咐，他猫在帐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来人正是白无虞。
赫连翀看清来人，才重新躺回去，道：“你怎么来了？”
白无虞觉得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好像自己每回来看他，赫连翀这厮都只会这一句。
白无虞很委屈，不满的表情直接挂在脸上：“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是这么欺负我的？我可告诉你，你已经欠了我良驹一匹，白银一百两，还有好菜一桌。咱们兄弟俩，利息就不算你的了……”
白无虞说完还在案几上轻叩两下，表示盖棺定论。
赫连翀一头雾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多出这许多的债务来。不过他也懒得深究，兴许过几天，白大爷自己就给忘了。
“山上情况怎么样了？”既然人都来了，正好问问情况。
“……”白无虞觉得赫连翀这是要赖账的意思，但他觉得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债主”好像也不能把人“逼”太急。
“咱们的人马已经驻进去了。我让周长逸把你们的人都给带出来了，此时应该还在路上。”
知道赫连翀受伤，白无虞是仗着自己轻功绝技一路奔来的，速度岂是一般人能比。
“表面山寨是被彻底剿灭了，但是你知道，只要铁矿还在，涂蔓、扶苴，甚至鄂度，都会死咬着不放……”赫连翀提醒到。
“你就放心吧，我精挑了两百人守在那里，甭管谁来，都一定让他把命留下。”白无虞信心十足，比起空有武力的蛮子，他觉得他们自己人守起寨来必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你可莫要恃勇轻敌……”涂乌渃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经此一役，赫连翀深知西蛮这几大部落都未必是好相与的，他们要在这里长期驻守还是得小心为妙。
“知道知道……”白无虞觉得赫连翀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忧思甚重，平日里总是木着张脸，老气横秋的。
“工匠……”
“在路上了，在路上了……”白无虞自顾自斟了杯水，已经喝上了。
可能也是觉得自己过于敷衍，忙补充道：“都是找的老手，手上功夫好着呢。而且都是些孤寡，保证走漏不了风声……”
确实，他们筹谋攻寨之事已久，却不仅仅是为了破除这道蛮子的要塞这么简单。这里最吸引人的，其实是丰富的铁矿矿藏。
他们早前多番查探便发现此地有一条铁矿矿脉握在蛮子手里。而此处正好又是边境防御要塞关口。于是赫连翀便以此为借口上报，建议出兵围剿。
这种几百人小型战役，通常朝廷是不会单独派将领的。只需地方掌军都督直接派兵前往即可。而赫连翀作为将领一员，在其中的任务便是围剿之余，想办法控制矿脉。
至于派至此处的十七军其他将领连同将士们对矿脉一事都是不知情的，甚至于派兵的张恪张都督恐怕也只得在事后由赫连穹向他详细说明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赫连翀身为副尉还要以身犯险，亲自带人夜探敌寨的缘故。他们必须对铁矿一事做到绝对保密。
期间，赫连翀曾想过很多种办法在攻寨后制止石鹏翼上山，却终究没想到白无虞会领命前来直接将人击杀，虽是省掉了赫连翀后续的诸多麻烦，还扫除了他统领全军的障碍，但赫连翀始终觉得，身为一军都尉最终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赫连家又将是怎样的结局？在大威，私开矿脉是死罪，他们此番操作便同谋反无异。
“不过，你们要攻寨打就打了，拆房子作甚？我带人上去的时候，到处烧得断壁残垣，尸横遍野的，咱们还得花大力气重建……”
赫连翀斜眉看他一眼，白大爷向来“看淡”他人生死，赫连翀便也懒得反驳了。
“只是……”白无虞欲言又止。
“怎么？”赫连翀抬眉。
“没什么……”白无虞撇撇嘴，既然之前说好的寨中之事都听从赫连翀的后续指令，那他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趁着天还没亮你赶紧先回去吧。”赫连翀下起逐客令来。
“嘿，我说你这人……”真不识好歹。白无虞暗骂。
“营中诸人都知道你已经回城去了，这会儿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旁人必定起疑。”他们之前的步步为营说不得还会功亏一篑，赫连翀不得不小心谨慎。
“行吧行吧。”白无虞勉强接受他这种说法。
“回城之后你请我喝酒吧，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嗯，还有马……”他白无虞的小本本上每一笔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赫连翀无奈……他这胳膊一时半会儿地好不了，喝的哪门子酒，而且……他这到底又欠了哪门子债呐？
白无虞怎么悄摸进来的就还是怎么悄摸出去，徒留赫连翀独自休息。
这下，倒是好眠无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发一章吧，然后明天把第一卷完结掉。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