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办法?”何老幺虽是不信,可又觉得听听也无妨。
“大兄……你看我这突然生起病来怕是有些不太妙……”李复垂下头,只留给何老幺半面侧脸。他自认演技稀烂,此时只得各种掩饰,才不会让对方从自己不自然的表情里看出破绽来。
“……所以我便想着,谎称我们兄弟二人得了瘟疫,这样……咳咳……这样大兄就可以此作为借口,将我俩带出去扔进山里……”
闻言,何老幺眯缝起眼,什么话都没说。
“求,求大兄帮帮我吧,我可能活不长了,但是我阿弟……能不能……咳咳……能不能帮忙……”在有过之前装“傻白甜”的经验后,李复装起“可怜”来愈发熟练。何况他此时正烧得有些迷糊,说起话来便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李复觉得,他这一副“临终托孤”的架势,即便打动不了何老幺的几分良心,但何老幺应该也会迟疑一下,不会立马拒绝。
“你……”何老幺没说出什么话来,可果真犹豫了。
“我那天出去的时候还发现……”李复准备再加一把劲。
“发现什么?”
“我发现‘弃尸’的地方并没有蛮子盯着。而且我这样染病的,一定不会有人愿意上来碰……到时候我们一路过去……”
“你……咋不给其他人说……大伙一起……”何老幺道。
“大兄,如果我告诉了所有人,你觉得……我们还出得去么?”李复反问何老幺。
他觉得以何老幺的鬼心眼子,自己能琢磨明白。
闻言,何老幺沉默了。
“大兄,你是好人。”该捧还得捧,李复道:“之前怎么说你也确实帮过我们兄弟俩,我只是……只是想帮我阿弟找条活路……我求你了……”
李复心底暗骂自己的台词过于“肉麻”,他是真的有些扯不下去了……
“咳咳……”他遮掩性地咳嗽两声:“而且当初……当初我们在林场的时候,就计划过逃跑,便特意在一处山穴里藏了些口粮。只是,只是事出突然,我们被蛮子撵到这里……”
李复觉得自己这可是说的大实话,尽管已经被某个“忘恩负义”的人吃了个精光,但至少帮他找回了一丝扯谎的底气。
李复一直絮絮叨叨,何老幺几乎一言不发。但李复知道,他一定在心里各种衡量利弊。
李复说话半含半露,给够了何老幺脑补的时间,而且他话里话外都在试图帮何老幺降低出逃的难度。他深知,只有逃跑方案的可操作性越强,何老幺参与行动的可能性才越大。
何老幺把李复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滚过两遍,似乎想在其中寻出些不对劲,可即将逃出生天的渴望很难让他心绪平稳。
是了……是了……这小子说的,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终于,不知道是李复说动了他,还是他自己说动了自己。何老幺把心一横,答应了。
或许真是求生的本能胜过一切吧……
李复想握住何老幺的手表示一下“结盟成功”的喜悦,却被何老幺一把推开。看何老幺的反应……莫不是真觉得他染上瘟疫了吧?
李复心底哑然失笑的同时,一种不好的想法突然萌芽,何老幺此人心眼儿极多……不会事后对他们不利吧?若到时候何老幺真的过河拆桥……
李复想起了那把从“前辈”那里“继承”来的刀……
昏暗中油灯一晃,他心头猛然一颤,他在想什么?他竟然想……李复突然觉得自己正在逐渐被黑暗吞没……
不可以……不可以……
李复深深叹一口气,驱散脑中的阴霾。看来,这真的是一个会让人变得疯狂的地方。
缓下心神,李复强撑着发热的脑袋同何老幺商量了计划的后续细节。
黎明将至,但求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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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晨光初现,树影间萦绕着一层薄雾。
威军营中刚换过一轮站岗的守卫,众将士也已经忙碌起来。今天便要把主将石都尉的遗体送回叙州府。
自从那日赫连翀掷地有声地在所有将士面前立下军令状后,即使赫连副尉在攻寨一事上依旧按兵不动,但已没人再敢造谣生事了。一切部署都在井然有序地落实执行。
营前已备好一辆马车,因还是战时,所以一切从简。
石鹏翼的临时棺柩被抬上马车,四周围起黑色帷幕,其上再用布拉起篷顶。车上竖一柄丈高旗杆,顶端飘起白色长幡。一名石鹏翼的亲信面朝北立于马车左轮轴头上,拉长声调高呼三声:“石都尉……汝回来吧……”
送行的众将士也高声齐呼:“石都尉……汝回来吧……”
待一切仪式完毕,车架才正式上路。此次扶灵回城赫连翀一共安排了二十人,大多由石鹏翼曾经的近卫们组成。
此时,除了威军营中众人在目送车队离去以外,临近的一个山头之上,由涂勒坦率领的一众涂蔓勇士也正猫在密林之中关注这边的动静。
此次涂勒坦总共带了一百五十人之多,几乎动用了山寨三分之二的兵力。众人皆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都领,要不要我们派人去把那车队剿了,让那厮可恶的威人死无葬身之地!”一人向涂勒坦进言道。
西蛮各部族间虽时有争斗,但在对待威人一事上态度却很统一。他们一向看不起威人,认为威人人小力薄不堪一击,他们以一当十乃是常事。且威国边境各城镇多年来更是他们肆意游猎的牧场。此时这送上门的乐子,不费吃灰之力便可捣毁,还能大挫威军士气,何乐而不为呢?
“都领,他们敢打山寨的主意,我们便让他们有来无回!即便是尸首也得给我们留下喂蛇!”另一人也已血气翻涌,目露凶光。
“阿塔,你便随意挑五人过去,一个不留!”涂勒坦令道。
“是!”
“对了,我部的探子可有回话?” 涂勒坦问道。
“没有……”
“啧!” 涂勒坦略微有些不满,但联系不上探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威军敌营此时已近在眼前,观之防御稀松,他们这一百五十人拿下应是绰绰有余。
“传我号令!攻寨!”
涂勒坦身边一勇士忙起身吹起连声号角。
听着回荡在山谷四面八方的呜呜号角声,威军营中立马像是沸水遇上烹油,瞬时炸开了锅。
“敌袭!敌袭!”有将士高声呼喊,营中顿时乱作一团。
“哈哈哈哈……涂蔓的勇士们,神鹰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呐!都随我杀上去!” 涂勒坦望着敌营中人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不由大笑出声。他抽出弯刀,振臂一呼,一众涂蔓勇士也纷纷拿起武器,呈合围之势杀向敌营。
“放箭!”涂勒坦率先号令以箭矢开道。
涂蔓制弩技术发达,射程与力道都不错。此时阵阵箭矢如疾风骤雨般射入营中,中箭者皆纷纷倒地不起。
“大家同我一起冲进去杀个痛快!”威军如此不堪一击令涂勒坦心头大悦,打定主意更要速战速决好尽快回寨,谨防扶苴趁寨中空虚发动偷袭。
敌营近在眼前,黎明时分尚未熄灭的营火还在冒着滚滚浓烟。
涂勒坦率人冲进营中。景象却出乎意料得很是安静,只有一顶顶营帐帷幔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他立觉有些奇怪,忙下令让人进账查看。
“都领!帐中没人!”一人回报。
“都领!这里也没人!”又一人回报。
再细看地上躺着的威兵尸首,竟都是些身着铠甲草扎的假人……
涂勒坦心中一颤,正在此时,营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鸣之声,遥遥地竟有火光燃起,将一众涂蔓人马骇得晃了下神。
那个方向……是扶灵的车队……威军竟还藏了火器?
“糟了,中计了!”
涂勒坦有心下令立即撤退,可惜已经晚了。
营外,谭心远手举令旗:“布阵!擂鼓!”
鼓声轰鸣,营地四周立时窜出百人队伍,手持彭排,逐渐收拢,形成了一道半圆弧形的攻防阵线。
“放!”
立时从彭排后方扔出数个球形的囊状物体,蛮子们不明所以,竟一时忘记避闪。
“放!”谭心远高喝第二声。
无数箭矢射出,然而他们的目标并非场中的蛮子,而是即将落地的囊状物体。物体破灭,兜头浇下的竟是油脂。
不待蛮子做出反应,谭心远已经喊出了第三声“放”。
火箭陡现,一星半点的火星子沾上油脂瞬间将场中连成一片火海。刚刚被油脂浇得满头满脸的蛮子此时已被烈火团团包裹,他越是挣扎逃窜得厉害,引燃的范围便越大。
“无胆小人!竟设计害我!”涂勒坦大怒爆吼出声,就想硬冲上去。
威军战鼓未停,箭雨不歇。混乱的场中迎来了新一轮的箭势强攻,先前侥幸躲过烈火的蛮子,有好些直接被射成了刺猬。
谭心远紧盯场中战局,今日,他便要为当日攻寨牺牲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为他们之前的战败雪耻!
蛮子们一路狼狈躲避,伤亡惨重。
涂勒坦恨得咬牙切齿,胸腔翻滚,不管不顾就想杀将上来,却被被一旁的蛮子拉住了:“都领!敌方攻式太猛,我们还是后撤分散突围吧!只要退至山中……”
“唉!”涂勒坦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不能全军覆没于此,于是下令道:“四散后撤!隐入营中!”
蛮子的反应大致是在谭心远与赫连翀商定的计划之中的。
威军军营占地面积较大,预留给谭心远的人马并不足以将周围完全围住。所以,在这一波强攻过后,蛮子势必会分散躲进营中各处,再由后方盾入山林。至此,谭心远也只得打散战阵入营追击。
其实以他目前手下的两百多人的兵力要将这一百多的蛮子全部绞杀还是比较困难的,毕竟单兵战力悬殊,他们也只能尽量以智取胜。
但是,他留守的主要目的也并非要全面歼敌,而只需要保存实力将涂蔓的主力部队强留在这里拖延时间即可。即便杀不了,哪怕打散了撵进林中,只要保证这群蛮子一时半会儿无法大批回援山寨就行。
“分散阵型!”谭心远再次号令。
战鼓变换着鼓点,战阵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其实此时谭心远手上已经没有油囊了。此次攻寨路途遥远,火器、火炮、战车、攻城云梯等又过于笨重,根本没法运至这里,所以将士们只得就地取材,将一部分水囊灌满油脂制成油囊,再配合火箭,便于对敌之用。
谭心远留了一些油囊在营中,更多的则被赫连翀带上了敌寨。至于石都尉真的棺柩早在昨夜便已经启程了。
当然,昨夜一并解决的,还有蛮子派来的一众探子。
谭心远看看天色,这时辰,赫连翀很可能已经杀上敌寨了。
作者有话要说:头要秃了,要不下一篇搞个轻松搞笑点的吧~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