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毕，陈尤特意将厢房规整出来让淳王和李复叙话。杜玉衡原本有意要跟，却被曹辰挡了，只留喜果随侍在侧，为曹辰端茶捏腿。

晚间席上众人多喝了两杯，却并未喝醉。此时曹辰便懒懒地倚在卧榻之上被喜果伺候醒酒汤。

“方才李公子说有事要禀，眼下无外人，便同本王细说说罢……”

李复从容地放下汤碗又用巾帕搌搌嘴角，才端正起身一揖道：“在下深知王爷乃是仁义之人，而我又出身海外，如有说话不周到之处，还望王爷雅量海涵。”

“说吧，本王恕你无罪。”

“是……其实在下相邀王爷，便是想和王爷合作共赢……”李复也不兜圈子，索性直言相告。

“你？”曹辰诧异抬眸，他倒并非全然看轻李复，但他确实瞧不出对方一介前朝世家，末流匠贾，又有什么筹码能与他大谈合作共赢。

被人质疑李复也不慌，他稍定了下心神道：“说是合作，其实亦是在下有意高攀王爷，但在下乃是好意，王爷不妨听一听之后再做决定……”

“想必王爷知晓我园中乌木价值不菲，而在下与多位大师合作所制之珍品价格只会更高，说一句自卖自夸的话，这些东西，当世恐只得一件无有二想。待到珍品展展出，定然能受紫梁都与附近州府各大世家的追捧……”

李复能这么说虽有夸大嫌疑，但还是有几分底气的。而曹辰过去也正是因为看重乌木才会制成座屏献与皇帝，所以便也不觉李复是在妄语。

“唔……你接着说……”

“在下恳请由王爷亲自来组织本次的珍品展销盛会。在下愿以慈善拍卖的形式将珍品全部售出，此后再以王爷的名义把所有盈利捐于地方用作赈济流民之用……”

李复的语气平淡无波，但他所述内容却足以令曹辰震惊。

“你……”曹辰一下就从卧榻上坐了起来，险些和正在给他捶腿的喜果撞到一处。

虽然其中有些诸如“慈善拍卖”这样的措辞曹辰没想明白，但对于李复倾其盈利所得帮自己赚名声的做法他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这么做……李复图什么？

李复当然知道曹辰在疑惑什么，他不疾不徐地继续道：“如此为之，一来，有王爷坐镇，必定能使此次珍品展更加引人入胜；二来，王爷大可以乌木品鉴的名义与众世家以文会友；三来，王爷胸怀百姓，筹得善款用之于民乃是一桩极大的善事；四来，在下亦可借由王爷的引荐，进一步在紫梁都世家圈子中站稳脚跟，若有朝一日乌木能被纳为御用，李复必当多谢王爷成全……”

“而且，前有在下抛砖引玉，后就必有愿为陛下与王爷分忧之人挺身而出，或可解决京畿的流民问题……”

李复这掰着手指似的一条条说得冠冕堂皇，但落在曹辰耳中他自然会再深想几分。

眼下他最担心的无非就是得不到皇帝的重视。曹昕虽是武夫又无实绩，但能领兵打仗在如此乱世就是一门技能，早晚都有出头的机会。可他曹辰有什么，领着户部的差事却插手不了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大钱铸造一事。王妃和侧妃的肚子又不争气，曹昕尚且还有一女，而他什么都没有。

可李复的提议倒是点醒了他，他虽不咋关心那些流民的死活，但争取民心和显露仁义倒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何况举办珍品展便同各大世家都能有所往来，关系么，不处哪来的关系……何况此事说到底，出物的是李复，出钱的是那些世家，他只需空手套白狼就轻松赚得了民心与名望，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李复的攀附之意……想攀附他的人多了去了，李复自愿出钱出力，他与人些许方便还真算不得是多大的事情。而且这李复估计亦是个不差钱之人，将其纳入羽翼之下，往后要用钱的时候自然也能多个出处……

看曹辰不开腔，李复当然清楚对方定然是在盘算自己，但纵使他知道他也浑不在意，不然他也不会生怕曹辰想不明白，故意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了。

他的本意确实就是想通过珍宝展吸引各方关注好打入贵族圈层，而今日淳王自己送上门来也就怪不得他因地制宜，临时改了主意要拿淳王作伐子了。

或许他的提议有些大胆冒进之处，但淳王的出现确是意料之外，若不把握机会，谁知道下次能直接接触到淳王又是猴年马月，机会难得，他如何都该积极地争取一下。

当然，李复也并非全然没有把握。虽然他无法知晓英王和淳王的龃龉到底如何，但并不妨碍他在紫梁都的流言蜚语中揣测皇家几兄弟的勾心斗角。尤其是淳王和英王的不对付由来已久，在紫梁都早不是秘密。而皇子想要壮大势力，无非需要拉拢大批官员和氏族帮衬，如此便给他向淳王进言加大了筹码。

组织拍卖可不是拉帮结派，他这明显就是在帮淳王架梯子了。而且做慈善这等有益于己身名声之事，对于大部分名门世家来说，应该都不会拒绝。

加之从李复自身出发，他确也真心想帮城外的流民一把。先前他和周作柏一路过来，对方还提及了一些近来濯州城郊流民越聚越多之事。东境叛乱影响甚广，李复身在局中实在难以做到置身事外。

如此一合计，此事属实有许多可为之处，他也并非无的放矢。

而且再往深一步讲，只要此举彻底坐实了他攀附权贵就是为了让乌木重回内廷好光耀门楣的意图，那他此后再与他人结交逢迎，或是想要打探什么消息，也就不会过多地惹人怀疑了。毕竟先入为主，有了定向思维，谁又能猜到他进京的真实目的会是接近平疆县主好追查前太子韩煜的下落呢？

双方端着各自的心思一番思量，曹辰看李复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只是……曹辰纵使再是自负，也断不会轻信李复这个才见了一面之人。

对于对方的不动声色李复心中有数，于是轻声道：“在下知道此提议过于唐突，王爷也未必立时便信任于我。不若王爷回紫梁都后仔细考虑一番再答复在下就好。索性在下请柬还只送于了陈兄和周兄二位，在下同他们稍作解释即可，想必他们也能理解。”

李复一副坦荡姿态，倒是打消了曹辰的些许疑虑。既然此人和杜玉衡认识，那之后再问问对方底细便是，紫梁都中，还没多少人敢对他淳王诡诈欺瞒。

“无妨……你且再说说何为拍卖？”曹辰又靠回卧榻之中作闭目倾听状。

“便是现场竞价，价高者得……”李复尽量选这时候的人能理解的说法，后又将他对整场慈善拍卖会的构想与流程详加叙述了一遍。

他倒不担心淳王听罢就自己拉拔摊子去玩儿而把他撇到一边，毕竟东西还得指望乌珍奇园来出，他这样的“冤大头”可决计找不到第二个！

临了，李复还不忘嘱咐一嘴：“若是王爷有意，此事且还得寻机会到陛下跟前过一下明路才是……”

“这是为何？”曹辰有些不解，此事筹办起来并不复杂，而且说到底亦是玩乐之事，叫皇帝知道了，难免会曲解他有钻营之嫌，亦怕皇帝说他不务正业。

“还请王爷听我细说……”李复压低了嗓子将其中的弯弯绕绕和曹辰说了一遍……

“此事可大可小，想要干得漂亮当然还得陛下首肯……”李复说话和风细雨，但言及之处却时能一语中的。

“李复啊李复，本王瞧你这心思可是大得很呐……”曹辰眯起眼睛似想要将李复看个对穿。

“非是在下蓄意已久，而是此前为王爷制作屏风便得知王爷对乌木甚是喜爱，今日得见王爷，知晓王爷乃是性情中人，只我李氏要想恢复往日荣光确还需王爷鼎力相助才行。”

今日李复话里话外都是对曹辰的赞扬与吹捧，且难得的是他还总能保持一副真诚待人的表情，叫人无从怀疑他的舌灿莲花。

房中的谈话一派融洽和谐，而屋外的几人却都在各自揣测李复到底在和淳王说些什么。尤其是陈尤，他作为主家虽有些不满李复的喧宾夺主，但终究地位最高的乃是淳王，而伺候好淳王才是根本。淳王都觉得没问题的事情他一介白身更无法置喙。

只是他确也好奇李复究竟有什么新鲜想法，若是他也能从中分一杯羹就再好不过了。就不知那李复是否是识时务之人。

陈尤和李复相交也才不过月余，对李复还知之未深……

对了，陈尤突然想到杜玉衡。他俩在孔州时就认识了，再是交往不深，也肯定比他了解得清楚。

“晴辉兄，晴辉兄……”陈尤连唤了两声对方才反应过来。

“陈兄何事？”

“我是想与你打听下那李复为人，晴辉兄是否知晓他所述的限量珍品展可还有旁的什么渊源？”当着淳王的面东境之事不好提，可眼下淳王不在，聊上几句应该无妨。

“你问李复呐……我与他确实不熟，只在他那园子买过两样东西罢了……”关于李复，杜玉衡并不想透露太多，何况他心中在想别的事情，今日李复的出现，着实令他始料未及。

“对了，陈兄觉得李复此人如何？”

陈尤一怔，我明明是在问你，你怎反倒问起我来了？

二人答非所问尚且没个定论，而厢房的镂花木门却“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淳王言笑晏晏地带着李复从里间出来：“明日，本王便去你那园中坐坐，有些事咱们可得好生详谈……”

“在下必定扫榻相迎，恭候王爷大驾。”李复躬身作礼。这场景外间几人还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李复所求之事必然已成。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卷李小复拼命赚钱，这一卷李小复拼命撒钱，老母亲捂脸抹泪：忙活一场，基本白干！（嘤嘤嘤嘤嘤~）感谢在2023-11-15 14:47:12~2023-11-16 23:2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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