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响铃把她安排在了她隔壁的厢房，屋中用物都是极好的，不过还没等她休息片刻，秦响铃便坐在圆凳上，将她拉过来悄悄说话。
“岱月，你现在境界如何？”秦响铃睁着大眼，一脸忧虑。
林岱月坐下，拿起一壶茶倒入杯盏，递给了身边的少女，又捧起一盏喝下，润了润嗓子，悄声回：“现下我已到炼气九层，将近小圆满了。”
“啊？！”秦响铃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了好半天，惊讶地指着林岱月，“你…你已经这么厉害了？”
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少女，秦响铃艳羡地应声道贺：“恭喜你呀，我回来后日日修炼，才炼气四层……”
“但是，”秦响铃的神色突然转变，皱巴巴得像个苦瓜，“听说秦响昀带的从者已经筑基了，具体还不知道筑基几层。”
林岱月摩挲着瓷杯，歪头看向秦响铃，“从者？”
秦响铃恍然一瞬，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懊恼道：“哎呀，我忘了，我还没给你讲过水龙吟问道会…”
“是这样的，四大郡每十年就会举办一次水龙吟问道会，意在选择家族有天赋的修士前往真灵界，听说在真灵界，也有几个世家，其中有的世家就来自下界。而下界推选的修士回到主家后，要依从主家安排，进入相应的宗门或者，就呆在世家。”
秦响铃停下来，倒了杯茶，“我喝一下，有点干，嘿嘿。”
“嗯。”林岱月微笑点头。
“具体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下界，反正我们这个界域不止一个，不过听我爹说过三千世界，我猜很可能有三千个凡界…”
林岱月垂眸，心生惊异，若真有三千凡界，那这洞天能出现在此界，还被她夺获…
捏着杯盏的手缓缓收紧，此刻的不安困扰着她，她现在就是一个身怀至宝的顽童，怀璧其罪。
若真被某些修为比她高深的人感应到，自己离死就不远了。还有，唯一知道自己有洞天的，就是眼前这个秦小姐。
可是……一闪而过的杀意被她抹去，于情于理，她动不得秦响铃。
她抬眸对上秦响铃的视线，秦响铃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
“对了，你不是来自真灵界的吗？你知道有多少凡界吗？”
林岱月指尖一顿，淡声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这些没有具体了解。现在我们的重点不应该是问道会吗？”
“哎呀，说远了，说远了…我还是先说一下问道会吧。问道会一旦报名参加就不能退了，在里面的一切生杀都是被允许的，所以我们很可能没命。而这规则就是主从制，也就是说四大郡的人，比如我或者秦响昀那个家伙，才有资格报名，我们就是主者，而每个主者可以挑一位从者，这个从者可以是四大郡的弟子，也可以是自己找的，就像我找了你。主者不可死，但是只有最终主者和从者都存活，才有争夺首位的资格。因为一般只存活了主者，是坚持不到最后的……”
“可我上次见那凌雪山二十二人，修为都很高吧，为什么从者不可以找他们？”
秦响铃叹了口气，手支在桌上撑着脸，无奈摇头，“这就是水龙吟问道会最基础的条件了，一定要十五至二十五周岁的修士，那二十二个筑基修士，只有一人是二十二岁，可惜那人是秦家弟子，与秦响昀交好。此次问道会，他带的从者就是他，无光。”
“原来如此。”手指轻点桌面，林岱月再次问道，“那秦家主居然同意你的从者是我？一个散修？”
秦响铃完全趴在了桌子上，枕着手臂，头歪着，“我也是死缠烂打我爹，没想到，居然最后同意了。而且我还知道，我们得去柳忧国的万象海。”
“万象海？”林岱月轻笑一声。
“嗯？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嗯。”林岱月点点头，神色犹疑，“我曾在凡界看过一本书，里面有说过万象海，称那里有蓬莱仙境。你知道吗？”
秦响铃闻言蹙眉，面露难色，“这个，我不知道耶。不过，想必就算存在也是在真灵界吧。咦，你当时怎么从真灵界下来的？”
“我？上次不是同你说了，我是打通天路下来的。如今天路封闭，我一人力量做不到，只能靠你们四大郡回去。”
林岱月躲避面前少女的视线，闭目浅尝一口茶，她如何知道怎么从真灵界下来还是上去，天路也是她随意编纂的词，就赌秦响铃不知道罢了，大不了等到了真灵界再同她解释。
“噢噢噢，是这样啊。”秦响铃似乎已经完全信任了她，根本没有琢磨她话里的漏洞，“我们恐怕过几日就要上路前往万象海了，柳忧国离秦家郡还是挺远的。还有，到时我们会进入万象海中的一座山，叫望海山，问道会就在这座山举办，但是具体是干什么，无人知晓。”
林岱月抬手轻拍秦响铃的肩，“没事，到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一定会成为首位的。”
秦响铃仰头注视着林岱月，她眼神中的坚定重如巨山，压下了她的焦虑与不安，她郑重地点点头，拉过林岱月搭在桌上的手，喃喃：“我现在只有相信你了。”
林岱月反手握住，嫣然一笑，眸里尽是背水一战的冲劲，她何尝不是只有秦响铃一人尚可信任。
两人在屋中讨论一下午，最终林岱月决定先乔身打扮去秦响昀那里打探一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林岱月换上了金谷的衣服，秦响铃捧起她的脸将面容化妆一番。
“哇，现在是看不出你原来的模样了。”秦响铃站到她身后，抬起面前的银镜，照在她脸上。
镜中的少女，眉眼寡淡，嘴唇微薄，与真实的她相差甚远，“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哼，那肯定呀。”秦响铃走近梳妆台前收拾用物，转头嘱托，“一定要小心，那个无光很可能看出来。”
林岱月应声点头，推门离开，随着金谷的身后到达秦响昀的院落。
她端着一盘水果，走近院门。两处看守的弟子立即向前，仔细查检了水果，确认无误后指了指正中央的屋子，示意婢女进入。
每日酉时，秦响昀都会要一盘最新的水果，林岱月正是代替了那名婢女。最近这段时日秦响昀极易动怒，手下动辄挨训受打，给她正好钻了个空。
林岱月低头进入，快速扫了一眼，秦响昀正靠在椅上沉思，而坐在下方穿着黑衣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个筑基的修士。
“无光，你说我爹到底什么意思？居然真的让秦响铃参加问道会。”
秦响昀语气不善，听着十分阴沉。
“公子，秦小姐不足为惧，何必如此担心。”名为无光的男人言语之间十分轻狂，并没有将秦响昀的担忧放在心上。
“哼，她最好不要招惹我，不然就别怪我不顾及爹了。”
林岱月端着盘子放下，瞥见了秦响昀捏紧的拳头。
“只是我这腿伤，还需丹药疗养，过几日就要启程，路上得多加注意，你多添些人护着我，我担心会有人来捣乱。”
秦响昀抬头看了眼正在摆盘的婢女，忽而皱眉，拍开了婢女的手，猛地掀翻果盘，大吼：“你是谁？金叶呢？”
林岱月倏地跪倒在地，塌着身子，脊骨颤抖，吓得话都说不出，喘了几口气才回：“奴婢，奴婢金花，是近日才来府上的。今日金叶姐姐肚痛难忍，吩咐奴婢一定要端来不能惹怒少爷……”
秦响昀坐直了身子，细细打量了眼瘫倒在地的少女，心下了然，这群奴婢贯会偷奸耍滑。
他冷哼一声，挥手让跪着的少女赶紧滚，又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无光。
林岱月见状吓得踉踉跄跄跑了出去，不知道跑了有多久，直到最后的视线消失，她才平缓下来。
秦响昀分明没有相信她，那个无光一直尾随在她身后，还好她哭哭啼啼地跑了许久，那人恐也是觉着多此一举，随她跑了几段路就走了。
林岱月捂着脸贴在墙上，回头望了眼秦响昀的院落，她自进去后就一直使用望气，无光此人确是查看不出是何修为，但身上灵气光芒并未太强烈，她猜应该也就是在筑基初期。
再三确认身后无人，林岱月才堪堪将手放下，抹干了脖颈处的泪痕，往秦响铃院落走去。
忽而她停下了脚步，侧目而视，那正是前方的后竹园，里面隐约的谈话声微不可闻，林岱月悄声走近，探入雕空的小窗中。
竹园中两人坐在石凳上，周围竹林茂密，竹叶哗哗而落，石桌上刻着棋盘，一人落子，一人沉思。
其中一人穿着华丽却老成，眉目间与秦响铃有两分相似，看来应当是秦家家主了，而另一人……
“家主，属下还是不明，为何您还是答应让秦小姐去问道会？”
秦家主又落下一子，蹙眉轻叹，“唉，虽说响铃其实与我并无干系，但毕竟养育了十多年，这血缘密不可分，我确实不愿让她去。”
“那您为何？”对面之人面色焦急，眼底有些湿润，“属下看着秦小姐长大的。”
秦家主摩挲手中的黑子，又无奈叹气，“我也尽力了，但她闹着不嫁人，非要去问道会，如果这是命运做出的选择，那她就应该知晓她被选择的命运了。”
林岱月缩着脑袋附在墙后，皱眉不解，这秦家主说的话怎么那么绕。
“家主，恕属下直言，秦小姐不嫁人不行吗？”
“呵，无影，你这话说的你自己相信吗？我身体如何，你不清楚？若是让她一直呆在秦家，迟早要被知晓秘密的人带回主家，不如嫁作他人妇，至少还不会被逼迫。”
“唉，可那都家哪里像是能保护小姐的。”无影扔下白子，起身面露不虞。
秦家主睨了一眼无影，笑出了声，“呵呵，你啊，和从前一样，就不能安心下棋吗？”他将黑子放下，双手搭在腿上，“所以，我才同意她去问道会啊。如果她能得了首位，踏上了真灵界，将来也必定有心性面对真相，掌握命运。若是惜败，甚至惨死，也挺好的，至少不用直面命运了。”
“那为何不让无光跟着秦小姐，就让秦小姐抓瞎随便找个人，岂不是……”
秦家主眯眼盯着无影，厉声警告：“无影，你僭越了。她不是秦家人，响昀才是我真正的儿子！”
两人久久无言，无影终是落座，再次拾起了落下的白子，填上棋局，秦家主朗声大笑。
见状，林岱月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