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末,林岱月将头发束起,拎着一个用作遮掩的布包便走出房门。
到了楼下,店小二向她招手,笑呵呵喊住她,“诶!林姑娘!这是你央我卖的马的钱!”
林岱月走到柜台边,拿走了十之七,共十两银,这马匹皆需登记,私下售卖马匹是要被抓的,这小哥有门路帮她卖到了黑市,理应感谢一下。
店小二盯着手中剩下的四两银,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脸上抑制不住地堆满笑,咧开了嘴直言道谢,“感谢林姑娘,您在这儿有什么需要的,喊我就可,我随时听命!”
林岱月闻言勾起一抹笑,目如清泉,丝丝柔意。
店小二出神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眼中尽是惊艳,这林姑娘当真如清水芙蓉,真不知道她爹娘怎么能放心她独自出来的。
少女凑上前,低声询问:“小二哥,我想向你问个事,这凌雪山附近的土匪在哪处山脉?”
店小二“啊”了一声,回过神,听见土匪二字,他心下紧张,鼻背拱起,皱眉道:“这土匪就在那长满雪的山脉的西边,那里有个陡峭的山,这土匪原来是想占着那座雪山的,可那雪山一直被四大郡的人管理,他们也知道惹不起四大郡的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四大郡?他们怎么那儿?”林岱月压低眉头,垂眸思虑,她从外城进来前,并没有看见凌雪山附近有四大郡之人。
“哎,林姑娘一看你就是没来过凌雪山,不了解这。”店小二站直身,挺了个懒腰,而后双手撑在柜台上,向她细细说来。
“这凌雪山那处的山脉啊,甚是奇异!那四大郡从很多年...呃...大概快五十年了!里面有个寻仙问道的老祖宗,探得此处将有仙缘,便每年五月组织一批家族弟子前来探探仙缘,原来这凌雪县之前年年都有人去瞧,可这啥也没有,就渐渐没人去凑热闹了,所以后来就有人想上山瞧瞧那些怪树,可刚走上山没一会儿就被山里的人轰下来了,是真的轰下来的!”
店小二撇着嘴摇头,语气里满是对四大郡的不满,”这山本就是我们凌雪县的,本地人都不能上去转转了。真的很无耻!这不,就还剩这么些天就到五月了,到时,林姑娘可以去凑凑热闹,但千万别靠近!”
林岱月听着店小二一脸担心地嘱托,微笑点头,”谢谢你小二哥,我先走了。”
“诶,好,林姑娘再见!”店小二提起桌上的抹布挂在肩上走出柜台,正巧有一桌客人来了。
这家客栈离城门口很近,林岱月走了几条街就到了。
城外芳草碧连天,山上的佛庙还回荡着钟声,都这个时辰了,这钟声大抵是香火供奉最盛的人家来了。
照店小二所说,长兆雪树的那处山脉必有蹊跷,且是仙缘。
《天行大陆行路志》写到凌雪山的时候还没有四大郡的人来坐镇,这五十年四大郡都未曾探得仙缘,相必是没这个能力得到仙缘了,不如给她。
雪山附近都没有如它高的山,只有土匪安窝的那座山够陡峭,有一处垂直的山石耸入云霄,恰好她可以借助灵气攀登上去,俯瞰整座雪山,趁机观察山上的人。
林岱月快步向土匪窝走近,突然她顿住,脚下轻点便躲入树中,衣裳的颜色也随之改变。
她刚才听见了远处山上走下来一群人马,先观察一下是否能一举清剿。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穿着宝蓝色云纹直?还披着狐裘大袄的男人,带着一群穿得五彩缤纷的小弟走了出来。
男人一脸络腮胡,头戴祥云帽,竖着个眉,厉声,“都在这埋伏好了!今日去兴善寺上香的人多,咱们兄弟干票大的!”
而后,小弟听命纷纷潜入四周的草丛和灌木中,那满脸络腮胡的头子就躲在林岱月所待的树后。
这都四月天了,不算她这样的修士,即使是普通人也早早脱下了大袄,这山匪头子还穿在身上显摆着的,瞧着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热得冒气了还不肯脱下。
这些昂贵的衣物必是抢劫这些达官贵人和行经商队所得,可瞧着这些山匪也不像什么训练有秩的样子,竟然还没有官兵来清剿?青水国最近都这么乱了吗?
“来了!来了!”土匪大哥压着嗓子向周围吼道。
林岱月抬首,透过树叶的缝隙看见从石阶上走下来的是一个闺阁小姐,身着粉色金丝滚边的锦服,还披着一件同色的绣花披帛,与之同行的看着像是大家族会有的嬷嬷,一直在提溜着披帛,生怕漏了风冻着少女。
她暗自保佑这对主仆别走这条道,可天不遂人愿,土匪们还是将这对主仆围住了。
土匪们围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逃脱的缝隙也没有,怒声大喊:“把身上值钱的都交出来!快!不然就把你们剁了扔山里喂野猪!”
中间的少女哆嗦着身子,整张脸都埋进了嬷嬷怀里,不停抽噎着,轻声唤着嬷嬷。
那老嬷嬷也是害怕极了,死死地裹住少女的脸,惊恐地瞥向四周,渴望有出来解围的人。
老嬷嬷慌忙地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颤颤巍巍伸出手递给土匪头子,那男人一手薅上去拿走银子,另一手攥住老嬷嬷的手腕猛地一拽,那老嬷嬷忽地一下摔倒在地,少女瞬间失去支柱,踉跄着,被土匪头子一手擒住胳膊才站稳身形。
少女双目通红,泪盈于睫,整个身子软瘫下去,昂着头,贝齿紧紧嵌入下唇,一丝血洇开在齿缝间。
那土匪头子左右端详着少女的脸,扯出一脸淫|邪的笑,“我这寨中恰好少个夫人!我不要你们银钱,你跟我回去!”
小弟纷纷吁声道贺,可那老嬷嬷听见这话,立刻发了疯一般,倾身抱住男人扯着少女的那根胳膊,狠狠咬了上去。
男人面露狰狞,满脸怒意,抬起另一只手抽出匕首就要向老嬷嬷脖子砍去。
林岱月轻啧一声,没想到这群土匪还真要闹人命。
一手立即掐诀,浑厚的灵气瞬间甩了出去,直直打在了土匪头子的匕首上,匕首弹开竟无意插入了一个小弟的胸膛。
那个小弟上一秒还在起哄地笑着,下一秒呆愣愣地盯着自己胸口的匕首,和不断涌出的血,骤然倒地。
众人惊恐地凑到了死去的小弟周围,抽出身上的刀,横在胸前,瞪大了眼观察四周,生怕一个不小心,死的就是自己。
“谁!滚出来!”土匪头子猛地甩开手中的少女和老嬷嬷,满眼惊怒地看向四周,嘴角抽动,胡子都竖了起来。
林岱月见状从树上跳下,走到少女身边双手支起她的胳膊,轻轻一抬就拎起来了,老嬷嬷赶忙爬起来,连衣裙上沾满的泥土都不掸,跑过来紧紧环着哭泣的少女,轻声细语地哄着,如同她最珍视的宝贝。
林岱月瞧着这一幕,心里又不可避免地生出羡慕。
“老嬷嬷,你们先离开吧。”
轻柔的声音,像是能够化开冬日冰棱的暖阳,在老嬷嬷的耳边响起。
老嬷嬷这才抬眸望向救了她们主仆的人,竟然是个和她小姐同岁的女孩儿。
老嬷嬷皱纹纵横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她低下头,颓颓哭音,“小姑娘!你快逃吧!”
山匪头子闻言斥声大呵:“谁也走不了!你这小娘皮倒是也美得紧,一同回去,好让我坐享齐人之福!”
身边那对主仆的哭声更大了。
林岱月听着面前山匪头子的狂言妄语,气极反笑,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妄想夺她自由,还是要强娶她!
上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已经被她埋了,倒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样没脸没皮之人!
“呵,今日,谁走得了我说了算!”
林岱月偏头对那二人回:“快走!这里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处理,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她本不想掺和进去,只不过这对主仆走了运,恰逢她要送这些土匪归西罢了。
女孩儿的声音突然冷淡下来,老嬷嬷怔了怔,眼中划过一丝愧疚,道了声抱歉,便拖着她家小姐往回跑。
小弟见此提刀追赶,却被一缕奇怪的气甩了回来跌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你是什么人?!”土匪头子惊恐地盯着少女,这种奇怪又看不见的气他见过,那次想上雪山,探路的小弟就是被这玩意儿甩回来的,此刻,又碰见了这种事,这少女是四大郡的人?
“我是什么人,不需要你知道,你只要明白今日,你不能离开这里就是了!”林岱月眼中一凌,闪过凶狠的杀意。
土匪头子立刻反应过来今日必有死战,大吼一声:“兄弟们上!杀了这女的!咱们烹肉吃!”
一群人大喊着,蜂拥而上,一刀正身砍过来,林岱月脚尖一旋,侧身躲过,直接抢下另一个杀气腾腾的小弟的刀,眼也不眨地就砍向此人的左侧脖,如水柱般汹涌的鲜血从那小小的洞口喷发,侧在身边的林岱月脸上不免被溅上了几道温热的血痕。
她还没有使过刀,但她劈了那么多年柴,基本原理都是砍,还是挺上手的。
刀光四起,少女虽被包围却显得尤为轻松自在,仿佛在林中写意,四溅的血变成了画上的水墨,交替、相融,在纸上彻底绽开,画出了一幅泼墨山水画。
一步一杀,一直到最后一个土匪喽啰应声倒地,林岱月轻吁一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没用灵气甩刀,倒是有趣,等有空了去寻一把更好的刀。
她甩开了手上裹满血的刀,提步走近土匪头子面前。
男人僵硬地立在一边,看着眼前温柔含笑却满身是血的少女,他才猛然回了神,瘫倒在地缩成一团,头戴的祥云帽都滑落在泥地里。
“女...女侠...求求你了!大家都是苦命人!世道艰难,实在没法才进山做土匪啊!”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抠着泥土的甲盖惨白,头抵在地上不敢乱动,“女侠啊!你可知我们穷苦人的命吗?近几年,粮食收成不好,咱们一个村还要被迫交税,交不了就要去那活不了人的黑矿里采到死,家里有妹妹的都被卖到窑|子才能讨要生活,我们这些人实在没法了,才干起了这勾当!”
林岱月垂眸扫了眼地上颤抖的男人,眼中情绪渐浓,昂起下巴,冷声道:“世道艰难,为何要卖女求生?你们既能当起土匪,为何这前提是先卖女子?实在没办法,才想起了这个办法?难道女子就是你们口中的办法?她们不是人吗……”
林岱月提脚踹翻男人,手中的灵气缠成一股绳,紧紧环住男人的脖子,如同一条蟒不断地收紧尾巴,完成最终的绞杀。
男人翻着惨白的眼,彻底衰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