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这会已经输到没脾气了。

这一回积善在旁盯着，积德没有继续说风凉话。

积善安慰他：“玩牌总有输赢，不要太放在心上。”

积雨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洗好牌，站起身又一次和积善告辞，背影带着落寞走了。

积雨走后积善又扫了积德一眼。

积德看回去的目光居然带着无辜。

积善给她这幅样子给气笑了，将桌上的叶子牌收进乾坤袖：“不许玩了，进去倒茶。”

积德进来，面色如常。拿过积微把着的茶壶，开始给众人倒茶。

积微没了倒茶的工作也不慌，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端起茶盏慢慢饮，耳边是师姐们谈笑的声音，他低着眼，眼神落在前方茶几上，心里其实默默关注着积德。

积德倒茶不像积微那样时时关注别人杯中茶水是不是只剩一半，给人续上。

拿着茶壶，想起来倒就全都满上，没想起来还要对方摇摇茶杯提醒一番，笑她倒茶不如师弟倒得好。

积德总是能找些道理来：“不能对你们太好，免得一个个都赖着不走，把这当自家了。”

“这也不是你家呀？”

“师姐家就是我家。”

“积善你让她把这当她家吗？”

“她房子前些年塌了，只能收留她了。”

……

积德茶没有倒多久，又惦记上了打牌，积善不许她在家玩。积德无聊地继续倒着茶，忽然想起七星宗还有一个人。

“我去找积松玩。”说完就从窗子飞出来。

积善懒得管她。

积微看她走了，犹豫了一下也站起了，和积善告别：“我去师兄那。”

积善怔了一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最终把心底的怀疑压下，虽然好奇积微跟过去的原因，却没有跟去看的意思，点了点头：“你去吧，让你师兄少喝点，叫你师姐……算了，你不用管，别学他们就行。”

积微点了点头，走出茶室。

蝴蝶谷外雪纷纷。松林小筑外，松林覆雪，一串脚印从门口延伸到积微修补过的门前，积德先一步到了。

积微叩门而入时积德已经和积松、似景、滦平坐上了桌。

积德看见他跟过来，眉毛一挑，目光有些审视。

积松照顾他：“你要不要玩？我的位置给你。”

积微摇头：“我看看就好。”

积德吩咐道：“这边玩输了要喝酒，不许用灵力化解，你盯着。”

积微顺从答应，然后站到了积德身后，仿佛是要看她玩牌。

其他人只道积微大概是在蝴蝶谷待得无聊，于是来的松林小筑。积德却清楚积微多半是跟着自己来的。

这些年她下山混迹市井，见的事多了，看见积微追着自己，先也想到他可能是喜欢自己。

但积德对自己了解得非常清楚。容貌不算天姿国色，只能说独树一帜，脾气不是很好，性格有时很差，凭什么让人一见钟情？

凭特别差的脾气么？

清晰的自我认知让积德对积微进行了进一步观察，觉得他并没有春心萌动的迹象。

只是单纯对自己感兴趣。

这种不带其它单纯只是感兴趣的状态积德能够理解。她所悟之道弱肉强食，她为看人与人之间最残酷的弱肉强食下山，藏在普通人中旁观一切的样子和积微现在差不多。

积德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好被积微观察的。

不过积微的性格，不管是过往情形还是当下所见，都很好推断，必然是与他的道有关。

悟道是每个修道者自己的事。积德如平常一般行动，不改变自己，也不干涉积微的暗中观察，就是在帮他了。

这种忙，当师姐的还是愿意帮的。

积微观牌不语，给输家倒酒分外积极，没有一点徇私。

叫积德很是满意，觉得这个师弟有些讨喜。也是酒劲上来，她话有点多，玩着玩着就开始指点积微，说要将毕生牌技传授给积微。

积微没有多热衷于打牌，但是师姐要教，他学一学也并无不可，很认真地看她打牌，玩过一盘又很认真地听她复盘。

玩到似景不胜酒力醉倒在地，积德想把积微拖进来继续，积微却是摇头拒绝：“我看你们玩就好。”

积德“嘁”了一声，也没有多逼迫，继续洗牌。

滦平哀叫自己要被七星宗两人联手打压了，抓着似景的肩膀摇晃，要他醒醒继续和自己并肩作战。

没有灵力解酒，似景还要醉几个时辰，哪能醒过来帮他？

积德把叶子牌往桌中央一拍：“少装了，我和师兄何时联过手？不会不要怨别人。”

滦平没办法，又坐了回来，边抓牌边让积德让让他。

积微眼睛看着积德手中的牌，又好像没有在看。

他眼里的积德师姐，是一个不在乎他人眼光，只做自己的人。旁人喜欢她便喜欢，不喜欢她，她也不在乎。

她总是她。

积微想自己也应当如此。哪怕是在别人的目光下，也要继续做好自己，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自己想做什么，就做。

不要恐惧目光，不要在乎别人。

与人相处的时候，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就不说，论道的时候，不必在意别人如何想，只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

他如此想，把自己的想法传讯给9238，问这样是否可行。

【当然可以！】

【这样很好。】

【恭喜宿主在找到适合自己的社交方式上更进一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请宿主多多实践自己的社交方式，多运用这种方式去和人交流。知易行难，系统提醒，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其实也不容易，但我相信，宿主一定可以克服重重困阻，成为更好的自己！】

积微是知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多困难的。

这种困难他在第一次到松林小筑拜访积松时深有体会，准备那样多，心里有那样多的话想说，却全都堵在喉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到此节，积微视线偏移，看了一眼认真盯着牌面的积松。

离那时已经过了数月，他在这段时间里进步很多。比如出门和人接触之前，不必在元山反复准备对话；比如他现在与人相处时还是沉默居多，心中却不再慌乱。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很难，但是有师姐师兄，有持续数月的论道会，他相信自己会有许多长进。

松林小筑内人声不断，小筑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雪抚平了积德积微踩出来的脚印，一院雪白平整。

十几里外的清水潭边。

积雨闷闷不乐盘坐垂钓，郁闷地用手在身旁的雪地上涂鸦。有时涂出个“德”字，有时是个“微”字，很快就被他一拳或一掌，砸得模糊不清。

最后他无聊地托着腮看着竿头，想这鱼怎么总不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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