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的,是顺应天时、地利、人和的道,承蒙上天垂怜,赐我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二小姐会占命,自然也该知道‘天机算不尽’这话,风云变幻,天机无常,就是神仙也不敢确保他算的百分百准确,凡人有点失误,那就更常见了。”向天悠然道。
果然无端讨厌一个人都是理由的。锦离压了压怒气,此人刁钻诡辩,可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温润如玉。
“我没有失误过。”锦离正色道,“至今为止,我没有任何失误。你要么找人催了运势,要么借了谁的运势,甚至用邪术夺走了谁的运势,就算是天赐好运,也得有个缘由。你若运气好,得个正道的援助,运气不好,指不定以后会付出什么代价。”
“我的缘由就是上天怜悯我,为我不公。”向天的语气依然温和,但空气里已经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息,“天地神明注重诚信,便是另一方不守承诺,或受人影响无法兑现承诺,见我信守诺言至今,嘉奖于我罢了。”
“你……”锦离冷哼了一声,“承诺并非她自愿。”
“那也是承诺。两家不退婚,这承诺就一直在。若不是有人插了一脚,她怎会不自愿?”向天又道,“二小姐,您也说了是至今为止,不代表下一秒就不会有失误。你信占命,我可不信。我的命能被你掐算出来?我不信。你若真对你的技术有信心,不如你再为我算一卦,算我和暖暖什么时候成婚?”
“你!”锦离气得咬牙。
“我来,本是一片好心,”锦离不想被他扰乱心情,一个强词夺理、拿着婚约压人、讲话还总有弦外之音的难缠的男人,烦得很!她定了定神,道,“既然你不领情,那便算了。”
“二小姐和锦戮帮过我,这点,在下谨记在心,”向天收起了敌意,显得恭敬谦和,“不过眼下,二小姐最好先和锦戮顾好自己。恩情不报,人情债不还,我也难安,若你们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也许我也能帮上一帮。”
锦离心想:你好大的口气!
“暖暖,最近还好吗?”向天问,他去找她,但她不是忙就是累,总之就是避着他,这简直费解。
“二小姐,”向天语气温和起来,“你和锦戮有神通,能对付一些常人对付不了的东西,但暖暖只是个凡人,我担心她将来的处境。”
“无需你担心,”锦离道,“我自会将她妥善安排。”
“夏伯父又过问我暖暖近况,”向天道,“我不知要如何回答,他说暖暖若是还住在锦家,他会亲自来□□她搬家,我不知能帮着你们拖延到几时。”
锦离心里闷闷的,不愿搭话。
“二小姐,暖暖是个单纯又重情义的人,她之所以不放手,是因为你不肯放手。而你走的道和她走的道并不一样,你有你的修行,她有她的俗世,与其将来分别更加痛苦,不如趁早分开。”他又劝。
“是锦戮告诉你的?”锦离把手指甲掐进肉里,一阵生疼。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你的金蝉师父,也希望你能拥有后放下。二小姐,我甚少求人,但只这一件事,我求你成全。”向天深吸一口气,一脸恳切。
“我与暖暖,才是父母期待、祖宗认可、天地为媒的夫妇。或许你觉得名分不重要,婚姻之类在你看来是俗世条条框框,可有几个生下来就是自带仙骨、超脱尘世?二小姐你是修行之人,我和暖暖只是凡夫俗子,肉体凡胎。”
锦离沉默。
“是谁告诉你那么多的?”她施下咒术,再问。
“这并不重要。”向天答。术法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看来,你找了个不得了的人。”锦离哼了一声。
“不过是天地怜我罢了。”向天笑笑。
“二小姐,我们只聊暖暖的事。”向天拉回话题,“我至今不愿意强取,也不曾告诉夏家父母你们的事,为的,就是保全你俩体面,所以,”他定定望着她,诚恳请求,起身,双手向前作揖,对她鞠了一躬,“就当我拜托你,你也成全我的体面,我作为一个男人、作为暖暖未婚夫的体面。也求你,成全暖暖和夏家父母的体面。”
“我……”锦离的心狠狠落下去,思绪万千,随后答,“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要问暖暖自己的意愿。”
“下雪的那个晚上,暖暖和我在一起。在我家里,留了一整夜。”向天道,“第二天早上,她才回去。”
锦离心里震惊,却不表现出来,声音颤了颤:“你撒谎!”
“那天,暖暖去赴约,分明是为了和你断个清楚明白!”她压住情绪,语气中依然有了怒意,“你……你别以为我会信。”
“阿昌可以作证,阿昌知道的话,锦戮也肯定知道。”向天道,“此事我敢作敢当。”
“呵,你们都知道,”锦离突然苍凉笑了,“就瞒着我。”
“二小姐有什么好生气的?”向天看上去很愉快,眼睛明亮无比,“当初我不也是如此吗?不过是让二小姐,感受一下我的感受罢了。”
“你真是意想不到的记仇。”锦离道。
“并非我记仇,只是这因缘巧合令我也吃惊。”向天忍不住得意笑出声。
“你使了什么手段?”锦离咬牙,“用婚约逼她?”
“这事若是强迫,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向天笑了笑,一脸回味。
“你们……”锦离眼角红了起来。
“二小姐还是不要细问的好,”向天道,“闺房之乐,男女□□,不宜外说,我也没与人分享的癖好。”
不知过了多久,锦离颤了颤嗓子:“好。”她说,“我成全。”
向天心里一喜,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
“我成全你们。”锦离道。
“多谢锦二小姐成全。”向天大喜,对她又作了一个揖,“那我再求你一件事,若是成全,请二小姐成全到底,不要成全到一半,又不成全了,到时越发伤害了我和她,也将这成全两字当做了儿戏。”
“我既然说了成全,哪有中途反悔的道理?”锦离哼了一声,“除非你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良人,让暖暖跟你在一起后受尽苦楚,那我就算毁约,也是被你逼的。”
“我虽然不能给她泼天富贵,但也不至于让她受尽苦楚,二小姐多虑了。”向天道,“你就当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二小姐将来做出违背今日决定之事,恨不得您与我赌个咒,好让我安心。”
“赌咒?”锦离笑了笑,“你是三岁小孩吗?我言出必行,还需要这套把戏?”
“怎么,锦二小姐也有怕的时候?”向天浅笑调侃。
锦离想说“这有什么不敢的?只是觉得你非要赌咒才安心,太过幼稚”,但随即,她不知为何出了一背脊冷汗。
直觉告诉她,不可以轻易和眼前的人赌咒。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向天,却又实实在在是他,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又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一个寻常少年,那种令她后背寒凉的压迫感突然没有了。
“既然锦二小姐怕了,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向天道,“二小姐说过你言出必行,那向某就信你一回。”
“向天,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和锦戮?”锦离不放心,又问。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们?”向天反问。
“你瞒着我不要紧,”锦离道,“我与你本就不和,但希望你不要瞒着锦戮,他这人,不喜欢被骗,尤其不喜欢被兄弟骗。”
“我能骗他什么?”向天一脸不解,表示冤枉,“我没背着他做不好的事,更不会背着他做害他的事,我只是不太喜欢谈论自己的一些私事。人都是有隐私的,是吧二小姐?难道锦戮就知道你所有的事?”
“即便是兄弟,也没必要连我七岁打过人、十岁炸过炕、十四岁河里摸鱼一类鸡毛蒜皮的事也知道,我若拿出来说,也只怕他听着没劲。人总有一个私人空间,不是事事都要告知彼此才是兄弟。”向天反问,“锦二小姐,难道你就把自身一切都告诉暖暖?有些事,你不告诉她,不是隐瞒,是觉得没必要说,说了也没什么用,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牙尖嘴利!他说的并没有错,皮球踢过去又安安稳稳踢回来,所以锦离才越听越皱眉。
“锦二小姐,不瞒你说,我最近得贵人扶持,耳濡目染都是男人求仕途那套,锦戮是最不喜欢听这些的,我若逮着他强说,他定以为我在与他说教,所以我不说于他听。而我若是和他说一些什么求仙问道、寻觅正果,他更加厌恶。我何必让他厌恶呢?”向天讲得头头是道。
看来他是决定和稀泥到底了。锦离心想。她顿时明白了锦戮的感受,他好像在瞒着什么,但又没有证据,假使有人真的在她面前撒谎,她分辨得出来,但,他并没有撒谎,他只是发自内心觉得没必要谈。
“锦二小姐,我向天不喜欢欠人情,今日,你成全我与暖暖,对在下而言是人情,向某一定会报答你。”此时向天才正经起来,离开前,对着锦离最后作揖,“希望锦二小姐你也是言而有信之人,不要令人失望寒心。”
回到家后。
锦戮忙问锦离:“问出些什么来了吗?”
“你的枪呢?”锦离气势汹汹,一边在他屋里翻箱倒柜,一边咬牙切齿,“册那!我这就去毙了伊!”
“怎么了这是?你又欺负他做什么?”锦戮问,“人家向天多不容易啊!”
“我?欺负他?哎呦我真是!”锦离气不打一处来,“连你也觉得是我欺负他?我都快被他气死了,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气过!”